拉亞萊看向成衣店的落地鏡,鏡中的中年男人有着胡渣,看起來有些疲勞,蒼白的臉上卻有着一顆紅通通的酒糟鼻。“先生,你得少喝些酒了。”做爲店長的半身人老夫人一邊爲他的‘女兒’換披肩,一邊從鏡子裏打量着拉亞萊的側臉。
“抱歉,夫人,有些時候男人總是身不由己。”拉亞萊說到這裏歎了一聲——最近一周時間裏,他和四葉東躲西藏,好不容易從那不勒斯逃到了戎馬。
整件事情要從半個月之前說起,拉亞萊那個時候和古代人拉上了關系,對方給了他一個任務,要讓從東部荒野的一個廢墟裏找到古代零件。
這是一個很艱難的任務,但是古代人說了,隻要拉亞萊能夠完成它,就可以獲得獎勵,拉亞萊問能不能給四葉換一具軀體,因爲她體弱多病,在孤兒院裏的時候拉亞萊就一直想要幫助她。
可是直到孤兒院被盜匪攻破,他也沒能幫上什麽忙,唯一能夠做的,就是以他剛剛覺醒的超凡之力帶着四葉逃出生天。
沒有什麽才能,拉亞萊隻能帶着四葉到處流浪,他們從東部王國逃到了法羅爾北方,然後順着法羅爾東部鐵道往南直到那不勒斯。
能夠幫到四葉,能夠讓她重獲健康,拉亞萊接受了任務,然後他将注意力投向了那不勒斯那個古建築裏的自律機械。
雖然他的幻術對機械無效,但是拉亞萊從很小的時候就學會了拆開古代機械——孤兒院會從古戰場上回收機械體,将它們拆掉,然後分門别類的賣給不同的組織。
拉亞萊很明白——那不勒斯古建築中的機械體身上的确有他所需要的零件。
所以從本地的工坊拿了一些材料,制作成能夠讓機械體斷路的電擊器,拉亞萊能夠以他的術式才能激活這東西,所以有驚無險的找到了零件并完成了任務。
在等待回應的時間裏,拉亞萊碰到了好幾隻肥羊……嗯,還有物理意義上貨真價實的那種,反正從她們的口袋裏掏出了不少錢,讓原本朝不保夕的日子好過了許多。
直到一周之前,他接到了古代人的通信,信件裏讓他前往城區東大道117号。
出于謹慎考慮,拉亞萊将四葉接出旅館,将她安頓在了西城區的一家無人居住的小屋閣樓中——這是拉亞萊确認過的空屋。
爲什麽這麽說,一是爲了安全,二是因爲幹淨。
這個幹淨的意思是不引人注目,拉亞萊最近花了不少錢,他害怕讓本地的混混們找上門來——不是他怕他們,一般的混混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就像是之前北方的那些混混一樣,他們根本抓不住他。
但是四葉不同,她體弱多病,如果她落在了這些混混手中,拉亞萊無法想象她會受到什麽樣的折磨,所以,這次出門也許需要一些時日,他必須安排好四葉的安全,給她留下足夠的食物,爲此拉亞萊特意去買了一些罐頭,還有一些容易存儲的黑面包和水,足夠四葉在不生火的情況下生存一周時間。
如果到時候他還沒能回來,四葉就必須離開那不勒斯,去北方和拉亞萊提到過的小鎮子裏生活,在那裏有他買下的臨街小房子,四葉可以在那裏生活,直到拉亞萊回到她身邊。
如果回不來呢?
拉亞萊沒有說,四葉也沒有問。
雖然拉亞萊從來沒有如此的悲觀過。
“先生,一共二十四塊。”
“雖然貴,但是這樣的衣物的材料和作工值得。”拉亞萊說完,掏出了三張十塊面值的莫威士。
“您很有眼光。”微笑着說完,身人老夫人回櫃台去拿零錢。
拉亞萊拍了拍四葉的肩膀,繼續回憶起之前的事情。
在前往117号的時候,他看到了路邊的一個行人,他穿着非常名貴的衣物,手裏拿着一個小提箱,挎包裏更是鼓鼓囊囊,看起來是一隻全新的肥羊。
拉亞萊一時手癢,從這個家夥手裏掏走了挎包裏的東西。
那是兩件物品,一件是純金的小雕像,上面還有一顆藍寶石,如果拿到大城市裏,這東西就是一件标準的藝術品,比單純的融化成金條和寶石來賣要貴重很多。
另一件物品,是一個黏糊糊的卵狀物。
拉亞萊将它丢進了陰溝——這東西有問題。
年輕人爲此特意用一瓶聖水洗手,但手上還是有了腐蝕性的傷口。
這不是什麽好兆頭,所以在接近117号的時候,拉亞萊特意使用了幻術分身——他的這個超凡能力能夠制作出一個标準而完美的幻像,它可以說話,能夠反饋基本上所有的聽說讀寫。
拉亞萊讓他帶着小雕像進入了現場。
拉亞萊本來覺得這隻是多此一舉的舉動,卻沒有想到那個雕像也有問題——他在外面看到了一隊人圍向了117号。
而在房間裏面,原本做爲接頭人的半身人和他的同伴們突然對着他舉起了槍。
當那些人沖進117号時,随着槍響,拉亞萊的分身死了。
等到那些人沖進117号,裏面開始響槍的時候,拉亞萊看到古建築那些機械體突然出現在了街道的另一邊,它們無腿的履帶傳動裝置在街道上飛奔,然後一沖進了117号。
這讓拉亞萊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逃跑——不跑就真等死吧。
離開那不勒斯的時候,拉亞萊特意使用了當地一個酒鬼的外表給自己做了一個幻術外表,而四葉也是——年輕人與精靈少女的組合太過明顯,而一個酒鬼與他的女兒看起來就正常了很多,而且酒鬼的口袋裏還有兩張火車票,既然要離開那不勒斯,那還有什麽比坐火車走更快更安全的。
再說了,火車票是不記名的,誰又能知道,一個酒鬼與他的女兒會是假的。
所以,拉亞萊和四葉最終逃出生天。
但是這兩天裏,他一直有一個問題——古代人爲什麽要殺自己?是他們自己的意思想黑吃黑,還是代理人要殺自己李代桃僵?
那不勒斯古建築中的機械爲什麽會知道117号,拉亞萊不覺得隔了大半個城市的機械體會過來行使執法權限。
那些家夥肯定是沖着雕像和那個卵來的,他們到底是什麽人,那個卵他接觸過,它會不會在拉亞萊身上留下印記?
所以拉亞萊在戎馬與那布勒斯中途下車,在羅卡塞卡塔小城住了四天——四葉就租住在本地的半精靈家中,拉亞萊在小城另一頭住旅館。
四天時間裏,兇手們并沒能追上他們,這讓拉亞萊終于放下了心——如果那枚卵真的有問題,這四天時間,足夠那些神秘的追殺者騎着馬過來了。
于是接回四葉,拉亞萊幹脆使用教會的傳送法陣直接來到了戎馬。
爲了安全起見,他又偷了一家倒黴蛋,然後用這些錢買了新衣服,還買了一間空房子——戎馬最近正在擴建,新的城區有大量的空置房,據說這是那位叫馬林·蓋亞特的親王的主意,雖然花了不少錢,但是說實話,萬一真出什麽事了,四葉還有一個住的地方。
和羅卡塞卡塔一樣,四葉使用真實身份住在新房裏面,而拉亞萊使用假身份在城北租了一間客房。
離開成衣店,拉亞萊回到新房子那邊,剛剛買的家具已經被安排服務部門給擺放好了,付了錢,拉亞萊将最後一個錢袋交給四葉:“你一個人住要小心,記得用我教你的化妝術來打扮自己,一定要畫好眼線,打好粉底,那會讓你看起來就像是另一個,記住了嗎。”
“我記住了,但是拉亞萊,你真的不留下來嗎。”
“太危險了,我不會讓你身陷危險之中,相信我,四葉,等這一切都結束了,我帶你去卡特堡。”
看着眼前少女中的淚水,拉亞萊也有些想哭,但是他已經發過誓了,他這一生的淚水,已經随着孤兒院被毀而徹底流幹了。
“一定要照顧好自己,我先走了,兩天之後,我們在城南的市場街見面,記住,早上9點,别忘了。”說完,拉亞萊吻别了四葉,然後離開了小樓。
拉亞萊不敢再待下去了,因爲他怕他會沒有勇氣離開。
走出小樓,離開了新城區,在通過城門的時候,正在排隊的他突然被人從身後拍了一下肩膀:“嗨,哈裏爾。”
這具身體的主人叫哈裏爾?拉亞萊第一時間控制住了自己的殺人欲望,他飛快的變化了自己的瞳孔顔色,将嘴唇厚度改變,同時放大了鼻孔。
然後,當他轉過來的時候,發現拍自己肩膀的泰南人有些疑惑與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認錯人了,你和我的一個朋友很像。”
“在喝酒方面嗎?”拉亞萊笑了笑。
“是啊。”這位泰南人模樣的混血兒在尴尬中掏出了他的證件:“聯合調查部,金曷城,你的背影和我的朋友哈裏爾·杜博阿很像。”
“是嗎……他不見了。”
“是的,他說他會和我在戎馬相見的,我不知道他現在在哪兒。”
“那抱歉了,警官先生,我并不知道你的朋友在哪兒。”拉亞萊說完,撓了撓他的腦袋。
金警察點了點頭:“我明白,我會在這兒等他,還有,不好意思。”
“沒什麽,先生,人總會有認錯人的時候。”說完,拉亞萊與這位警官先生道别。
掏出證件,将它遞給衛兵,已經變回原本模樣的拉亞萊微笑着等待了一下。
城衛兵檢查了證件:“啊,哈裏爾·杜博阿先生,您可以走了。”
“嗯,我走了。”收回證件,拉亞萊走過城門,鑽進了一旁的小巷。
走出第一步,拉亞萊的外表在改變,酒紅色的卷曲短發變成了金色的披肩長發,昏昏沉沉的眼神變得銳利,紅色的瞳孔,細長而驕傲上揚的嘴唇,還有代表着健康的小麥色皮膚。
拉亞萊将他的風衣内外換了一下——這種雙面穿的風衣就是爲了這一時刻準備的。
走出小巷,一個标準的希德尼少年出現在街道上,之前的證件已經被丢掉,此時此刻正在最後的自燃狀态。
“先生,您要看報紙嗎。”
“給我來一份。”
給了一個角子,接過一份報紙,拉亞萊确認了這個小子手臂上的紋身:“我需要一點幫助,孩子。”
“先生,您還要什麽幫助。”
“你手臂上的那種幫助。”
對上了暗号,孩子收起了笑容,看了看四周,最終确認無人的他對着拉亞萊開了口:“城東大道,117号。”
“謝謝。”拉亞萊點了點頭,然後頭也不回的走向了城東大道——才怪。
因爲拉亞萊總算明白了。
城東大道117号是法羅爾兄弟會的産業,而兄弟會……是古代人的暗棋。
難怪他們的證件可以以假亂真。
因爲真的沒有人能夠在這方面赢得過他們啊。
繞了一圈,拉亞萊最終确認了一個看起來像是希德尼旅行者的年輕男性與年輕女性的組合。
他和她牽着手,正在戎馬城内行走,似乎是……旅行結婚嗎?
真是有錢人啊。
帶着這樣的想法,他拿着報紙,在路過他們的時候,裝作無意和他撞到了。
“抱歉,先生。”拉亞萊使用标準的希德尼語道歉。
“喂……你也是希德尼人嗎?”這個年輕人先是一怒,然後注意到了拉亞萊的外表與他的口音:“啊,真沒想到,在這兒還能見到自己人,怎麽了,有急事嗎。”
“是的,有急事。”拉亞萊有些不好意思的一邊說,一邊從口袋裏掏出了懷表,在打開它的時候,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
這對年輕夫妻的表情同時愣了一下。
在幻術的幫助下,拉亞萊在大庭廣衆之下掏走了這個年輕人的證件,他的懷表,他的錢包與他衣領裏的私房錢。
“抱歉,先生,我還有五分鍾就遲到了,我的女朋友在等我。”
聽到了這個答案,這位年輕的丈夫突然笑了笑,然後他再一次開始活得像一個人:“原來如此,那你的确有理由值得我來原諒,快去吧,年輕的小子。”
與他道别,拉亞萊走出一段路就拐進了另一條小巷。
他拿起新的證件,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
羅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