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負、藍鳳凰、杜雷與明月心四人剛踏進醫館,便聽得到一聲一聲的痛苦呻吟從後院傳來。
卓玉貞正在生孩子。
門外有個學徒很着急的樣子,對着四人說道:“這位夫人恐怕是......恐怕是很難母子平安了。”
李不負道:“難産麽?”
學徒點頭道:“她本來從三天前就有要生産的迹象,卻硬生生地拖到昨天晚上。而且她的身體居然還沒有.....還硬撐了下來,隻能說是福大命大,但不知她能不能熬過這一關了。”
杜雷忽道:“假如這位所說的情況不假,那麽卓玉貞一定也是身懷内功的高手,隻是故意從未顯露出罷了。否則她若是普通人怎能支撐到現在?”
這點并不稀奇,在卓玉貞使用仿制孔雀翎殺掉孔雀的時候,李不負便看出卓玉貞身懷武功。隻是他認爲卓玉貞作爲孔雀山莊莊主的夫人,會武功也是件很正常的事情,因此沒太深究。
那學徒卻道:“我所說自然不會假,我騙你們做甚麽?而且據那位接生婆說,她很可能懷的是雙胞胎,隻可惜現在都保不住了。”
藍鳳凰歎了口氣,說道:“無論卓玉貞怎樣,孩子總是無辜的。”
她不顧學徒的阻攔,硬闖了進去。
她雖出身爲五毒教教主,然而同樣懂得醫道,甚至這些年來也幫五毒教的苗家女子接生過幾個孩子;而且她的内功也很深厚,去了或許能幫得上忙。
而在藍鳳凰剛剛進去後不久,裏面的呻吟便成了沉寂,隐約還有一陣陣女人的喘氣聲音。
藍鳳凰緩緩走出來,雙手沾染着一些血,神色間有些難過,道:“孩子沒能保住。”
李不負撫住她的肩膀,安慰道:“沒事,以後我們也可以生個雙胞胎。”
他明白藍鳳凰的難過從何而來。
這世上有些人會爲殺人而感到愉快,會爲毀滅一個生命而認爲自己無比強大;但是這世上同樣有人會因爲生命的喪失而感到悲傷,爲一個無辜的孩子的死去而感到惋惜與難過。
這是對于生命的兩種截然不同的态度。
一種妄自而尊,暴戾自私,另一種卻向往生命的美好。
·········
卓玉貞就在醫館後面院子的房間裏躺着。
院落空曠,本是醫館大夫自居之處,如今隻有卓玉貞一位留住。
院子中間栽種着一顆很大的銀杏樹,看上去至少有七八十年的年頭,此時葉子正現新綠,蔥然遮住陽光,光影在地面斑駁,清涼好看。
樹下還放着一張竹子編的躺椅,頗是精巧,看得出此間主人的悠閑情緻。
藍鳳凰指了指左邊第一個房間,道:“卓玉貞就在裏面。”
李不負道:“我們進去看看吧。”
四人與那學徒都走了進去。
接生婆已匆匆離開,趕往另外一家人那裏去爲别人接生了。
裏面還有一位大夫,正在洗手。
大夫面上已有不少皺紋,兩鬓也已斑白點點,他的頭發留得不算太長,卻有些幹枯;隻有一雙眼睛仍然明亮,仍然光彩,沒有半點渾濁。
若非李不負走近了細瞧,瞧得他臉上的皺紋确是真實存在的,他甚至要懷疑這人是否故意扮老了。
他的眼睛實在還很有青春的活力,遠不似他表面上的那樣蒼老。
大夫洗過了手,輕輕一動,歎道:“恕我無能爲力,我已用了最好的藥,卻還是沒能保住胎兒。”
藍鳳凰看了一眼沉沉睡去的卓玉貞,寬慰道:“大夫不用自責,你也盡力了。”
大夫道:“我确實盡力了,但是卓玉貞她不盡力,我也回天乏術。”
這番言語中好似話中有話,藍鳳凰感到十分奇怪,不禁再問:“她不盡力,那是什麽意思?”
大夫道:“她本來就不願意生産下腹中的孩子。先前她動了胎,要早産,大概也是她故意弄出來的。”
藍鳳凰問道:“卓玉貞故意弄出動靜來,好找借口出風雷閣,給公子羽傳信,這可以理解。但她又爲什麽不願誕下這對孩子?”
大夫的眼中忽露出種洞徹世事,了察人心的澄澈,說道:“因爲她根本沒有做好當母親的準備,更不願意這孩子一生下來就沒有父親。”
一個女人若沒有做好當母親的準備而貿然成爲母親,那對于孩子來說将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而如果這對孩子還沒有父親的話,那麽就更加地可怕了。
大夫用幹淨的絲布将手上的水擦幹,走到門口,望着那顆銀杏樹,笑道:“但我看得出,藍姑娘,你會成爲很好的母親的。”
“那麽我呢?”
明月心忽然開了口。
杜雷吃驚地盯着她,她早被點住穴道,除了雙腿能活動以外,手不能展,口不能言,此刻怎能夠開口說話的?
大夫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他迎上了李不負的目光。
“你是哪位高手?”
“我就是公子羽。”
·········
大夫說出自己的真正身份,走出門,來到銀杏樹下,躺在了竹椅上,微微眯着眼,享受一絲絲刺落下來的日光。
明月心走到了他的身旁,道:“原來你在這裏。”
她的穴道自然是剛才公子羽走出門,經過她身旁時悄無聲息地幫她解開的。
公子羽拍拍她的手,大笑道:“我怎能不來一見這位橫空出世,從未聽聞過來頭的李不負大人!”
明月心以一種很難形容的語氣說道:“我也已很久沒有見過你了。”
公子羽笑了笑,随即閉着眼睛,竟好似想要休憩片刻。
“公子羽,你三番五次利用我,甚至設下陷阱害我,見到我時卻還能如此淡定,我現在倒有些佩服你了。”
公子羽道:“你不必因此而佩服我。因爲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害你。你我無冤無仇,我怎會害你?”
杜雷冷笑着道:“羅嘯虎、諸葛斷、彭貴、蕭四無、趙平、楊無忌、郝廚子、天王斬鬼刀、還有顧棋、吳畫這些人不是你找來的?還有孔雀山莊被滅、以及我風雷閣之事,都與你無關麽?”
公子羽居然點頭:“是的,這些人,這些事情沒有一件和我有關系。”
李不負、藍鳳凰與杜雷三人都感到大爲驚奇——這人明明承認自己是公子羽,卻怎會說這些事情都與他無關?
公子羽卻似很疲累的樣子,捏了捏明月心的掌心,道:“明月,你與他們解釋吧。”
明月心立在他身側,愛憐地望了他一眼,好像要将那些皺紋全都收入眼底。随後她才轉過頭來看着李不負三人,道:“因爲天下一共有兩個公子羽。”
“兩個公子羽?”
明月心道:“一位是他,是真正的公子羽,也可以說是第一代公子羽;而另一位麽......便是燕南飛,是他找來頂替他的位置的,也可以說是第二代公子羽。”
“所有關于你的事,都是第二代公子羽所爲,與他确實沒有關系。”
“燕南飛,果然他有問題......孔雀山莊時也是他最先動手,挑起事端......我和傅紅雪兩虎相鬥,兩敗俱傷後,他正是收益最大的人。天下很可能便要屬他的武功最高了!”
明月心微笑道:“第一代公子羽什麽都沒有做,而燕南飛作爲第二代公子羽,發生的這一切當然就都完全是由他策劃的了。”
躺在竹椅上的公子羽慢慢地道:“你都解釋給他們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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