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趟镖車連綿而去,蜿蜒出三裏多路,皆是镖車排列;車輪重重壓着地面,馬匹疲憊不堪,竟全都裝載着極爲沉重的貨物。
爲首的那位镖師還在不住地吆喝着,說道:“走快點!咱們還有下一趟镖要押!”
——是哪一家托送镖物,竟運了這麽多東西?
李不負還在端詳那半阙詞,然而店主和曲非煙已探出門去,瞧個熱鬧。
他們方一探頭,爲首的那位镖師好似便認出了他們似的,連忙下了馬,朝着曲非煙拱手問候。
“曲姑娘近來可安?”
曲非煙想了許久,也沒想出這人叫什麽名字,隻得問道:“你是福威镖局哪一位镖頭?”
那人答道:“在下乃是福威镖局的北镖頭。”
曲非煙道:“北镖頭?”
那人道:“福威镖局除各地分镖局镖頭以外,如今還分東、南、西、北四大镖頭,統領四方,震懾宵小!”
曲非煙冷笑道:“那這麽說來,你還算是個來頭不小的人物了?”
那人垂首道:“不敢!”
那人生得俊眉朗目,一表人才,年紀不大,身子筆挺,看來也是武林中的名家高手,但在曲非煙面前卻十分恭敬。
曲非煙不禁道:“你叫什麽名字?”
“在下左挺!”
“左挺?”
曲非煙忽問道:“是不是那個‘天外寒松’左挺?”
左挺道:“有勞曲姑娘還記得,實感慚愧!”
曲非煙道:“何須慚愧?天外寒松這名字在五年之前,那可很少有人不知曉的!”
左挺低頭不語。
曲非煙之所以說“天外寒松”之名在五年前無人不知,那是因爲五年之前嵩山派掌門人左冷禅還未落勢,他兒子的大名當然被衆人記在心中!
可随着左冷禅一落敗,自然也就沒人關心他兒子左挺是如何的了。
甚至左挺這幾年來,需要忍受的羞辱與憤恨比嵩山派的别的弟子更要多得多!
是以曲非煙提及這點痛處,左挺似已習以爲常,并無神色變化,而是道:“曲姑娘既然在此,我鬥膽想入客棧中去休息片刻,再行上路,可好?”
曲非煙瞧向那店主,道:“我又不是老闆的,你問他便是了。”
店主自然不會不歡迎生意,說道:“各位镖師大爺請進吧。”
·········
左挺一走進門,看到的便是剛剛寫好字的李不負。
李不負剛好把宣紙放在一張桌子上,平整鋪開,打算晾幹。
左挺一走進客棧,見到李不負之後,突然行禮道:“是‘不是劍客’大俠李不負麽?”
李不負微笑道:“以往桃谷六仙總說我這‘不是劍客’的名字容易叫得令人聽不明白,如今看來,卻無須有此顧慮才是。”
左挺道:“拜見李大俠!”
李不負道:“我不是大俠。”
左挺道:“但在武林中,大夥都認爲你是大俠!”
李不負道:“那大夥爲什麽不都加入五仙教,而偏偏做了福威镖局的镖師?”
左挺回答不出來了。
李不負又緩緩道:“我怎麽也想不到,左冷禅的兒子竟會加入了福威镖局,替林平之做事。”
左挺居然道:“識時務者爲俊傑,凡事皆因時而動,這正是曾經家父教給我的。”
曲非煙也走了過來,看那一幅字,不經意地說道:“這倒确實像左冷禅說得出的話!”
左挺轉過頭去,拱了拱手,道:“多謝曲姑娘認可。”
李不負卻道:“那麽當年我廢你父親武功之仇,你該如何處之?”
左挺道:“既然識時務,晚輩自然不敢再來計較了,當初也都是家父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的。”
其實左挺的年紀同李不負也差之無幾,但他卻相當謙虛,以晚輩身份自居。
李不負道:“你這人倒是很識相。”
左挺道:“我若不識相,便活不到今日了。”
李不負道:“好!”
他隻說了這一個字,便不再多看左挺一眼。
而福威镖局的镖師們紛紛進入客棧,店主也立即安排了桌席。
左挺向着店主點好了幾桌的菜,然後不經意間瞥見了那幅字,緩緩念出:
“英雄俊傑正少,神劍寶刀出鞘。天邊紅雲烈火燒,日出東方爲号!”
左挺一連在口中念了幾遍。
“好詞!這首詞極有氣勢,尤其是‘日出東方爲号’一句,簡直比起昔年稱霸武林,天下第一的東方不敗也猶有過之了!”
李不負道:“店主,有人誇你這首詞寫得好。”
左挺面色一滞,忽又道:“這首詞雖然不錯,但還是遠遠及不上這幅字了,這幅字筆走龍蛇,潇灑不羁,已有天下第一草書的風範了!”
左挺是看着從李不負手裏放下這幅字的。
李不負道:“哦?你不但懂詩詞,還懂書法麽?”
左挺道:“家父幼時,也曾教授過我一些。”
李不負道:“很好,那你來說說,這一幅字是怎麽寫得好?”
左挺微微一愣,随即指着桌上那幅字的某一處說道:“瞧瞧這裏,這一勾,連筋帶骨,又不拖泥帶水,十分恰當!”
“還有這裏.......”
李不負不料這左挺還真能編出個所以然來,因此走了過去,兩人貼着桌邊察看。
左挺接着道:“這一豎拉下來,簡直令人有一劍穿心之感.......”
李不負笑道:“你還能從書法中瞧出劍法來麽?”
左挺笑了兩聲。
他笑聲方出,手也倏地一動,袖中乍然劃出一支短劍!
嗖!
劍在瞬息之間,便已刺出!
刺的正是李不負的心髒!
這一劍從背後突襲,直插而去!
左挺臉上還是滿面笑容,但真正動起手來,卻根本不給李不負反應的時間!
轟!
然而左挺的劍還沒刺到李不負的背上,他整個人便倒飛了出去!
客棧中衆人紛紛擡頭,晃神之間,還不知發生了什麽,
而左挺人在半空,還不忘将手中的劍朝着李不負擲去!
铿!
劍最終落在李不負的兩指之間,乃是李不負以指力生生将之夾住了!
李不負歎了口氣,道:“你還是比不上你父親。至少你父親不會對我用這種偷襲的手段!”
左挺摔在牆上,口吐鮮血,方才他竟沒有看清楚李不負是怎麽出的手。
李不負卻問:“你學了辟邪劍法?”
左挺冷哼一聲,并不回答。
李不負皺眉道:“你在辟邪劍法上的造詣恐怕還不低,否則也當不上‘北镖頭’!”
左挺目内泛紅,恨恨地道:“隻恨沒有殺掉你,報我嵩山之仇!”
恰在這時,日出客棧之外,又有一人疾速飛了進來,直直朝着左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