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負早就猜到。</p>
軒轅開山難以置信地問道：“你是怎麽猜到的？”</p>
李不負道：“我聽你說，你是一個殺手。”</p>
軒轅開山道：“許多人隻看一眼也能看得出我是殺手。”</p>
李不負道：“你還是天下有名的殺手，而田靈子、牧羊兒的名氣也都不比你小。”</p>
牧羊兒已站了起來，站在旁邊，有些忌憚地看着李不負，說道：“豈止不小？我的名聲比這個莽漢不知大多少！”</p>
李不負道：“可有一點我覺得奇怪。”</p>
軒轅開山問道：“哪一點？”</p>
李不負道：“我問你們是來幹什麽的，你們居然很爽快地就告訴我了。”</p>
軒轅開山的臉色變了變。</p>
李不負道：“你們明明是有名的殺手，卻未免太多嘴了些。這樣做殺手，恐怕做不太長久的。”</p>
軒轅開山道：“僅憑着這一點，你就認爲我們别有企圖？”</p>
李不負道：“當然不是。還有更奇怪的一點，是你們居然将雇主的名字說出來了。”</p>
牧羊兒緩緩地道：“難道你與荒漠中的那個女人之間的關系，不值得我們告訴你這一點？”</p>
——在全天下人都追殺李不負的時候，是因夢站出來救了李不負，這種關系已不是簡單的“江湖朋友”可以形容；甚至也許有的師徒、夫妻、姐弟都未必有這麽夠“朋友”。</p>
在牧羊兒三人的猜想中，“荒漠中的那個女人”與李不負的關系當然是非同尋常的。</p>
不止他們，所有知道這件事的人也都會這麽想。</p>
李不負慢慢說道：“無論值不值得，你們都不該告訴我的。這是一個殺手的基本素質。”</p>
牧羊兒沉默。</p>
殺手對于雇主的信息自然是必須守口如瓶的。</p>
牧羊兒也懂得這一點。</p>
可他還是覺得，這一點破綻并不能算很大——因夢與李不負的關系，是顯而易見的；而丁甯追殺李不負的事情，他也已打聽到。</p>
如果考慮到這兩點的話，這個破綻甚而不應該被引起懷疑。</p>
李不負道：“還有一點。”</p>
牧羊兒道：“那是什麽？”</p>
李不負道：“是我站的位置。”</p>
“我現在站的位置是軒轅開山帶我走到這裏來的。”</p>
牧羊兒盯了軒轅開山一眼，随即問道：“這有什麽問題？”</p>
李不負道：“這本來沒有什麽問題，這是一個極佳的觀戰角度，不遠也不近。”</p>
他看了看地面上掉落的兩把劍，忽道：“可是這兩把劍絕不會是有人憑空變出來的。”</p>
田靈子的身軀依舊赤裸，她的雙劍從何而來？</p>
——雙劍是早就埋在沙子裏的。</p>
等到田靈子爬到這個位置的時候，兩隻手向沙中一探，正好可以取出這兩把劍來。</p>
而且誰也想不到，她在這種情形下，還能突然出劍！這也是這圈套中巧妙的一環。</p>
李不負道：“但是田靈子的劍既不能埋得太淺，這樣風一吹，沙一揚，也許就會被我瞧見。”</p>
田靈子的手腕已斷，她隻剩下一隻右手，慢慢地朝着她的劍摸索過去。</p>
沒有人理睬她。</p>
她手中有沒有劍已不緊要。</p>
李不負接着道：“可是這劍又不能埋得太深，否則她便很難一下子拿出來了。”</p>
牧羊兒接口道：“所以我測試了很多次，專門選擇的是很合适的一個深度，既不會被輕易看見，又能夠一下子拿得到。”</p>
李不負道：“所以我也能感受得到。”</p>
軒轅開山奇怪地道：“感受得到？”</p>
李不負道：“就在我抱月練功的時候，就感受到了。”</p>
高手相争，每一寸土，每一絲風，每一分光線，每一種心态，甚至每一粒灰塵都可能成爲制勝的關鍵。真正的高手當然會注意着這些。</p>
埋着兩把劍，埋得又不太深，那麽沙子踩下去的感覺與别處一定是有一點不太一樣的。</p>
隻是軒轅開山、田靈子、牧羊兒想不到這麽一點點的不一樣，李不負也能夠察覺得到。</p>
他們不是真正的高手，他們不懂得李不負對于環境的感知到了什麽程度。</p>
但丁甯懂。</p>
丁甯也是高手，真正的高手。</p>
他懂，所以他不問。</p>
但他此時終于開口：“我們好像已說了很多廢話。”</p>
他說“廢話”兩個字的時候，是笑着說的。</p>
接着，他的臉色就變得很嚴肅：“但卻還有一個重要的問題沒弄清楚。”</p>
“什麽問題？”</p>
“今天到底該誰去死？”</p>
···············</p>
當他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軒轅開山、牧羊兒都沉默。</p>
以他們的眼力自然早已看出，李不負想要殺了他們不過是舉手之便，用不着花什麽功夫。他們沒有跑，也正是由于這個原因。</p>
可田靈子卻動了動眼眸，說道：“今夜十五，月圓之夜，古往今來，許多高手都是在月圓之夜決戰的。”</p>
李不負道：“哦？這是什麽意思？”</p>
田靈子道：“我聽說以前有兩位劍客，一位叫作葉孤城，一位叫作西門吹雪，他們相約月圓之夜，決戰紫禁之巅，自此傳爲佳話，千古流芳。”</p>
軒轅開山和牧羊兒好似明白田靈子要說什麽了。</p>
連牧羊兒看田靈子的眼神裏也不禁帶上了兩分贊許。</p>
田靈子果然又道：“如今你們二位絕世刀客若能決戰于月圓之夜，兩柄神刀相逢，豈非才是一件千古妙事？”</p>
她這番“兩虎并食”之計，用得實在相當拙劣。</p>
用得幾乎令田靈子自己都瞧不起。</p>
但到了此時此刻，她縱不這麽講，又還有什麽别的辦法呢？</p>
她隻能勉強去試一試。</p>
·········</p>
等到田靈子說完，丁甯居然點頭了。</p>
他回應道：“我認爲這提議很好！”</p>
他居然認同了田靈子的想法。</p>
田靈子不由出了口氣。</p>
月亮在此刻好似都變亮了幾分，田靈子在月光的照拂下，竟又變得好看起來。</p>
随即她又緊張地看向李不負。</p>
李不負淡淡地道：“我認爲不好。”</p>
丁甯道：“爲什麽？”</p>
李不負道：“因爲我還沒有問出究竟是誰要殺我。”</p>
軒轅開山、田靈子、牧羊兒三人都不說話了。</p>
他們不說話，李不負竟也不催促，隻是握着刀，靜靜地等待着。</p>
月亮越升越高，月光越來越濃。</p>
氣氛卻越來越壓抑，越來越沉悶。</p>
這不止是李不負一個人的氣場，也有丁甯的氣場在裏面。</p>
兩位絕世刀客的刀都是出了鞘的，兩柄寶刀一旦出鞘，刀氣便已針鋒相對！</p>
田靈子臉色蒼白，她左手的血已流幹，握劍的手緊了又松，松了又緊，十分猶豫不決。</p>
軒轅開山不停地深呼吸，仿佛溺水的人剛剛上岸。</p>
隻有牧羊兒能穩得住。</p>
過了很久，軒轅開山終于忍受不了那氣氛，說道：“是慕容秋水！”</p>
“他知道我們被荒漠中的那個女人所雇傭，因此找到我們，出了更高的價錢，要我們殺你！”</p>
他說完這句話後，終于放松下來，黑熊一樣的身軀瞬間松懈，竟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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