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從空中落下。</p>
藏經閣有萬卷經書，而此時萬卷佛經都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青光。</p>
這一刀竟似帶着整片天地的光芒一齊落下的。</p>
無聲，萬籁俱寂。</p>
就好像孤獨的天，肆虐的風，凄冷的雪，天地的寂寞與寒冷都一齊碾了下來。</p>
這一刀中蘊含的那種冷意，幾乎已無法用言語來形容。</p>
——世界怎會是這個樣子的？</p>
——世界上怎會有如此冰冷的地方？</p>
掃地僧已感受到那種徹骨的冰冷。</p>
刀撞上了他的無形氣牆！</p>
這門“無形氣牆功”本是他開創出的一門頂尖絕技，尋常真氣指勁均不得近其身，比起金鍾罩、鐵布衫之類的硬氣功卻不知要玄妙上多少了。</p>
當割鹿刀撞在氣牆上的時候，也滞了下來。</p>
這道氣牆本是一道極其厲害的防禦手段，尋常的攻擊幾乎不可能打得破，都會被其磨滅而去。</p>
但當割鹿刀劈在上面的時候，那道氣牆卻有些支持不住了！</p>
——内功修爲到了一定境界，雖可發出劍氣，刀氣，掌勁，指勁，但這些用來對付尋常高手，或可輕而易舉，建下奇功，甚而以一敵衆，亦不在話下。</p>
——然而遇上真正的高手，身法奇變之間，便難用這等手段分出高下了。</p>
最終的勝負還是會落在刀與劍，拳與掌之上！</p>
所以李不負直直地立刀劈去，爆發力道，發出無與倫比的一擊！</p>
哧！</p>
在割鹿刀的一斬之下，氣牆畢竟還是破了。</p>
漫天的刀光如同漫天的風雪，一片片地壓了下去，壓得人有些喘不過氣。</p>
掃地僧會如何應對這一刀？</p>
天山童姥是最好奇的，因爲她便曾敗在這一刀之下。</p>
如今李不負雖已将本不屬于自身的内力還給了無崖子、掃地僧，然而這一刀中蘊含的刀意還是沒有變的，這一刀依然無比冰冷，侵襲難擋！</p>
天山童姥勉強睜眼，用餘光朝着掃地僧和那柄刀瞥去。</p>
不隻是她，其實無崖子、李秋水二人也都被這一刀吸引了注意力。</p>
他們都能感受得到，這是屬于李不負自己的一記刀法！</p>
掃地僧應該怎麽破解這式刀法？</p>
···········</p>
嘩！</p>
血花濺出！</p>
掃地僧枯瘦的身子裏竟飛出點點血花。</p>
若非李不負在最後及時止住了刀勢，掃地僧很可能會在這一刀下被劈成重傷！</p>
掃地僧居然沒有破！</p>
他的“無形氣牆功”破了一個口子，讓李不負的刀斬進來之後，他連動都沒有動一下。</p>
刀落在他的身上，他便以肉體承受下了這一擊。</p>
掃地僧爲什麽不擋？</p>
這不僅僅是李不負心中的疑問，也是在場所有人心中共同的疑問。</p>
掃地僧道：“你勝了。”</p>
李不負回刀入鞘，望着掃地僧的傷口，問道：“我勝了？”</p>
掃地僧道：“不錯，你勝了我！”</p>
李不負怔住。</p>
這時，掃地僧随手點住自己肩膀處的幾處穴道，傷口便已漸漸不再流血。</p>
衆人還在愣神之際，掃地僧已到了無崖子身旁，連在他後背上拍了三下，功力一震，無崖子雙手中發出一股反激之力，竟将天山童姥和李秋水震到一旁。</p>
三人的一場劇鬥，便被如此化解掉了。</p>
三人剛一分開，均在劇烈地喘氣，對于他們來說，消耗都極大。</p>
掃地僧道：“好了，以我之敗而結束，這場少林寺前之争，亦該停一停了。”</p>
李不負問道：“前輩，你爲何要敗？”</p>
掃地僧道：“我爲何不能敗？天下萬物，有生即有死，有勝即有敗。人人都要去争那一勝，最終止多一人争得，那人卻不該是你我了。”</p>
李不負道：“那該是誰？”</p>
掃地僧道：“該是那天下無敵，長生不老之人。”</p>
李不負道：“世間豈會有這種人麽？”</p>
掃地僧道：“正是此理。人如樹木，有枯有榮，既有枯榮，便無長久。勝得一時又何妨，敗得一時又何妨？”</p>
“枯枯榮榮，正是常态，沒有人能夠永遠不敗，勝到最後，終究還是會輸的。大理天龍寺的枯榮大師沒有來此，想必正是參透此理了。”</p>
無崖子點頭歎息不語。</p>
掃地僧忽道：“我平生并無入室弟子，隻指點過你三回，你算是我半個弟子。”</p>
李不負聞言，正要拜下，掃地僧卻道：“不過你不必謝我。你方才已勝過了我，便說明你已出師，也不能再作我的弟子了。”</p>
掃地僧道：“所以我最後還有一樁事要與你講，你随我來。”</p>
掃地僧邁步離去，李不負跟在其後。</p>
走過天山童姥身前時，天山童姥突然發問：“你那一刀叫什麽名字？”</p>
李不負微微一停，忽想起了什麽一樣，居然回答道：“我也不知。”</p>
李秋水瞧了一眼天山童姥，竟說道：“那一刀有凄風苦雪，天地蒼涼之勢，風雪壓天山，不如便叫風雪刀法吧。”</p>
無崖子道：“這名字未免太俗。”</p>
李秋水道：“何名不俗？”</p>
無崖子朗聲吟道：“日暮蒼山遠，天寒白屋貧。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p>
風雪，夜歸人。</p>
············</p>
掃地僧要與李不負講的正是關于那枚“江湖令”與“破碎虛空”之事。</p>
李不負道：“如今那枚令牌究竟在哪裏？”</p>
掃地僧道：“那枚令牌本身可‘破碎虛空’，是以隐于虛空中，自由來去，不現于世，但它就在你的身上。”</p>
李不負問道：“但我現在該如何使用它？”</p>
掃地僧伸出一隻手，貼在李不負的背上，慢慢向他體内運入内力，這内力流轉，竟不知去了何處，最後莫名便消失了。</p>
李不負先是一驚，而後他突然意識到，掃地僧的内力很有可能是流入了“江湖令”之中去。</p>
恰在這時，李不負也又聽到了那個江湖令的聲音——他可以在一年之後離開這個武俠位面。</p>
以往江湖令都需要一些特定的物品激活。李不負本來還在思索，這片江湖中到底有什麽東西能用來激活江湖令。誰知這一次卻是由掃地僧直接往其中注入内力，産生作用了。</p>
掃地僧收回手，道：“我以一月之功，探得此物玄妙。你從心而動，便能繼續去其它地方遨遊。等你到了神人境界，即可自由掌控那枚奇異的令牌了。”</p>
李不負道：“若我如今想去一個我想回去的地方呢？”</p>
他意有所指，指的是“笑傲江湖”的世界。</p>
掃地僧道：“用你的刀！”</p>
李不負道：“用我的刀？”</p>
掃地僧點了點頭，言止于此，不再多說。</p>
李不負卻還在思考“自己的刀”。</p>
過了半晌，掃地僧道：“我也要感謝你，讓我一窺破碎虛空之秘，日後有緣，或許你我還會相見的。”</p>
他踏步往藏經閣而回。</p>
這一次，李不負有種預感，掃地僧也許真的不會在大宋武林中再出現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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