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開泰。
最先來到玩偶山莊的人是楊開泰,因爲他最好騙。天公子隻不過派了個人僞造了風四娘的一封信,然後他看到信之後,就信裏包裹着的迷藥迷暈了過去。
等到他再醒來之時,他就同李不負以前一樣,看到了那座巧奪天工,精妙絕倫的“玩偶木屋”;再接着,他在饑腸辘辘的情況下,又吃了另一份可以令人昏迷的飯菜。
那麽他再醒過來的時候,他就到了玩偶山莊裏面了。
楊開泰的第一反應當然是不相信。
——世界上怎麽會有這種莫名古怪的事情發生?
在一群美貌且年輕的侍女們的引領下,他見到了此間主人,還有一位據說也是少林寺俗家的一位前輩。
主人對他講,他們二人已在這裏呆了二十多年,其中見證了許多江湖俠客的生死。
即便楊開泰聽完了他們的講述,可還是有些半信半疑;尤其是對那位自稱少林俗家前輩的高手,他總覺得那人有些奇怪。
但是當他看到二十年前就已隐退武林的“紅櫻綠柳”兩位老人的時候,好像也就不得不讓他相信了。
他以少林晚輩弟子的身份去拜訪那兩位下棋的老人,虛心請教他們的指點:“二位前輩,這難道真的是一座玩偶山莊?難道你們真的在這‘玩偶山莊’中呆了二十年?”
李紅櫻一邊下棋,一邊點頭:“當然是真的。”
楊綠柳也歎道:“我們二十年來一直想要出去,可一直都沒有任何路。”
在一番長久的交談之後,楊開泰也終于絕望地相信了這個事實。
他一向是個很老實的人。
他自認爲自己的武功一定比不上紅櫻綠柳,自己的智慧也一直都不太高,而自己的經驗好像更不可能及得上這兩位老江湖。
那麽連“紅櫻綠柳”這兩位武林高人花了二十年都無法解開的困境,他又怎麽能有方法呢?
楊開泰雖原本就是少林的俗家弟子,但他的的确确是從這一刻起,才真正相信世上有佛祖和神仙存在的。
·········
徐青藤是第二個來到玩偶山莊的人。
他之所以第二個進來,是因爲他的行蹤一向都很公開,他是世襲的将軍,又是武當派嫡傳弟子,他每到一個地方,都會引得人盡皆知。
所以天公子想要找他也很容易。
随後天公子就爲他安排了一場“英雄救美”的好戲,一位美人被土匪山賊所搶,像徐青藤這樣的人又怎麽會不出手相救?
但是他隻要一出手相救,這位美人也就立刻變成蛇蠍了。
于是他也就昏迷了過去,來到玩偶山莊。
他來到玩偶山莊之後,赫然發現楊開泰居然也在這裏,這就令他不得不感到驚訝了。
“楊兄,你......”
楊開泰苦笑着道:“沒想到你我竟然同時陷落于此地。”
徐青藤道:“這......這地方難道真的是......真的是座玩偶的山莊?我們此刻全都變成了小人?”
楊開泰道:“的确不假。”
徐青藤道:“這地方除了我們兩人之外,還有其他的人麽?”
楊開泰道:“據我所知,還有不少有名武林高手曾在此地死去,活着的卻不多了。”
徐青藤道:“活着的有哪些?”
楊開泰道:“紅櫻綠柳。”
徐青藤身爲武當弟子,當然不會沒有聽過“紅櫻綠柳,天外殺手”的名頭,他稍微想了想,便已動容:“難道是那兩位劍道前輩?”
楊開泰道:“正是!”
徐青藤歎道:“我聽家師提到過,紅櫻綠柳在二十年前就已成爲宗師境界,二人聯手,本該天下無敵,但後來莫名失蹤,居然是來到了這裏?”
楊開泰道:“是極,據說還有不少當初成名的高手都在此地待過。”
徐青藤問道:“還有哪些?”
楊開泰道:“我聽說二十年前的金燕子,三花蜂,西漠殺人蛇,還有你們武當派失蹤的神虛道人好像也曾在這裏來過。”
徐青藤道:“後來呢?”
楊開泰道:“後來他們都死了。我隻見過他們留在這裏的兵器。”
徐青藤默然。
他已了解到這裏的荒寂,孤獨,無聊,與世隔絕。
這裏的一切都已失去實在的意義,他覺得他在這裏呆不了多久,就也會發瘋的。
楊開泰的心裏與他大概也是一樣的感受,他們看着滿桌的美味佳肴,四周的美貌侍女,卻一點兒欲望都興不起來。
楊開泰問道:“我們現在怎麽辦?”
徐青藤茫然道:“我也不知道。”
·······
雖然徐青藤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但兩個人一起在這見了鬼的玩偶山莊呆着,總比一個人好得多。
所以楊開泰和徐青藤也都很慶幸還有一個同爲正道的夥伴能夠互相陪伴。
但徐青藤接下來便發現,他們兩個人時時刻刻待在玩偶山莊中,好像并不是一件很合适的事——因爲他們兩個人的習慣,飲食,生活方式都完全不一樣。
楊開泰是個很節約的人。
他家裏是開錢莊的,當然很有錢,但他從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要節約,能省就省,絕不浪費。
但玩偶山莊中的人卻不一樣。
這裏的東西都是免費供應的,想吃什麽就吃什麽,想喝什麽就喝什麽,這裏講究的就是奢侈和浪費。
所以楊開泰很不習慣于這裏的生活,他覺得這樣的浪費簡直就是一種犯罪!
但是徐青藤卻不一樣,他出身于将軍世家,本爲貴胄,鍾鳴鼎食,乘堅策肥,從小過的便是貴族的生活,成爲武當派掌門最心愛的弟子之後,更是衆星拱月,爲萬衆矚目。
所以他來到這裏之後,就更浪費了。
于是楊開泰難免會勸勸他:“你既吃不了那麽多,何必每天都要吩咐廚房做那麽多菜?”
他的碗裏幹幹淨淨,一粒米也不剩。
徐青藤酒醉醺醺,左傾右倒,摟着旁邊一位美人的腰肢,反問了一句:“你這麽節約,又是爲了什麽?”
楊開泰道:“節約.....節約一點......當然是好的。浪費可恥。”
徐青藤舉起酒壺,痛飲下一壺後,道:“不錯,浪費是很可恥!但我們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你還想怎樣?我可不可恥?但那又怎樣?誰又能将我怎樣?”
楊開泰突然閉嘴了。
并不是他生氣。
而是他發現他無話可說。
他也突然不明白自己“節約”的意義何在。
當一個人發現自己堅持恪守,堅信不疑,甚至習以爲常的原則有一天突然變得沒有任何意義的時候,他心裏面又是一種什麽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