丐幫幫主解風聞得請求,立即回身,在身後一幫丐幫幫衆中挑了許久,才拾出一隻碗來。
那碗本是乞丐所用,雖然經過精挑細選,擦了又擦,已不算很髒,但碗口上面還是有些破損。
解風道:“這已是本幫最好的一隻碗了,李少俠,你看......”
李不負接過那碗,說道:“無妨,此碗可用!”
“聞先生,你的判官筆呢?”
聞先生不知他當真是要一杆判官筆,一隻破飯碗,于是從袖中劃出一杆精鐵打造之筆,輕輕一擡手,那筆頭便“嗖”的一下射向了李不負。
李不負接過判官筆,仔細一看,那筆通體乃是由精鐵打造,上面還刻着“鐵面”兩個字,分量十分不輕。
群雄聚精會神地盯着李不負,均是猜不出他到底要演奏一樣什麽樂器。
李不負微微一笑,道:“還需一杆判官筆!”
聞先生又從懷中拿出一杆判官筆,以相同的手法送到了李不負的手裏。
而兩杆判官筆的大小、長短、分量、樣式都差之無幾,唯獨的區别是一杆筆上刻的是“鐵面”二字;另一杆筆刻着的是“無私”二字。
定靜師太方死,恒山派衆人尚在悲傷之際,定閑師太對着定逸師太問道:“這位便是前些日子‘獨身下嵩山,一人退魔教’的正道盟主李不負?”
定逸師太道:“不錯!他正是曾相救了儀琳的李不負少俠,我也與他打過幾回交道。他爲人雖有些滑頭,但以我看來,倒是很重情義,不失古時俠風。”
二人本是俯耳低語,李不負卻好像是猜到她們在說什麽一般。
李不負轉頭對着定閑師太說道:“二位師太,不必妄自送命,此雖壯烈,實屬無謂。你們若肯信我,不妨等五嶽并派大典結束之後,再作區處。”
定逸師太本來還想說什麽話,然而定閑師太瞧了一眼立在遠處,不聲不響,一語未發的莫大先生,卻應道:“好!少俠請罷。我恒山派這些時候還是等得起的。”
左冷禅突然問道:“恒山派定閑師太的意思,看來是同意五嶽并派的了?”
定閑師太并不回答,隻是與恒山派衆人一同目送着李不負來到封禅台前。
而左冷禅卻已笑道:“那便好。咱們稍後便可以開始推舉五嶽派總掌門了。”
他随即也把目光落在李不負身上。
不止是恒山派和左冷禅,周圍立在八面的群雄們,其實也都在目不轉睛地看着李不負。
他們也想看看,這一隻丐幫破碗、兩杆判官鐵筆,加在一起到底能形成一種什麽樣的樂器,又能夠演奏出什麽樣的樂曲。
......
李不負慢慢走到封禅台前,将碗擺在地面,身子立在中間。
他的身後隻有左冷禅一人,面前卻是數千的武林群雄,天下豪傑。
李不負道:“我所演奏的,乃是一種異國樂器,若有演奏不當之處,還請諸位指正。”
群雄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表情相當微妙。他們見都未曾見過這種“樂器”,更不知道要怎麽來“指正”了。
李不負突然坐下,左右兩手分列兩旁,各自持着一杆判官筆,面前則擺着那個破碗。
他先輕輕地用右手持筆,在碗上一下一下地敲打起來,敲出“叮、叮、叮、叮、叮”的聲音。
這聲音本來不大,想要令這麽多人都聽見,便更是不易。
于是群雄全都屏息凝神,保持安靜,惟剩偶來的山風呼嘯而過。
過了半時,風也漸漸停了。
全場幾乎落針可聞。
李不負還在“叮叮”地敲擊着破碗,像是在一點一點地試探力道。
而就在左冷禅快要不耐煩,想要打斷的時候,李不負卻忽地開口了。
“我家本住在衡山的旁邊,家中有屋又有田,生活樂無邊。”
——這三句開頭,乃是李不負很小的時候見别人這樣演繹過的,他方才記了起來,于是當即在旁改了改,又編了一首詞出來。
右手的判官筆依然沉穩,一下一下地敲擊着碗口,自成一種奇異的節奏。
“後來我,投身衡山去學劍,劍法高超惹人羨,這是得我師尊的指點,他的指點!”
就在這句唱完,李不負的左手也加了進來,兩根判官筆齊敲碗口,清脆之聲,如珠落地,連續不絕!
“誰知那左冷禅,爲人惡又奸!”
“他将我在群雄面前來誣陷,說我不曾學過衡山劍,我如今隻好把功夫顯!”
“看我雲霧有十三,千幻又百變!”
李不負的雙手交錯不休,令人看得眼花缭亂,迎着日光亂擊一陣,分明正是衡山派的百變千幻雲霧十三式!碗與判官筆擊出的聲音震震而響,已是暗含了内力。
“不料這嶽不群,他又來翻臉,一通胡說來将衆人騙!”
“你可聽他言,是華山君子劍,其實他圖謀福威镖局許多年、許多年!”
“他悄悄下福建,奪來辟邪劍!”
“得到劍譜心甚歡,打開第一篇,看到卻傻眼,原來欲練神功先要做太監、做太監!”
“他貌誠心卻奸,又在人前演,以爲無人對他野心能瞧見!”
李不負的雙手敲擊得越來越快,越來越急,口中之句亦越來越長,但他一一吐字,亦是跟着碗聲變得極快。
“我師父對我音律少指點,我隻好借此破碗洩我滿腔怨。今日終将此樂獻,惟願天下群雄能把這場是非辨,能把這場...是非辨!”
李不負将兩根判官筆握在手中,從半空不斷落擊,偶爾又用雙筆互碰,“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一連敲了不知多少下。
铛!
最後雙筆齊落,破碗一下子被敲了個粉碎,發出最後一聲清響!
衆人聽這一首歌,聽的目瞪口呆,驚舌不下,但偏偏又有些被這種帶着些古怪,又帶着些刺激的節奏而吸引住。
過了許久,也不知是誰第一個帶頭喝起彩來,群雄這才紛紛開始鼓掌叫好!
而大家看見那破碗,也回過神來,暗暗驚歎于李不負對于力量的控制之精微巧妙。這判官筆本是精鐵而造,以其敲擊破碗如此之久,直到最後一下才将碗敲碎,那當是極不容易的一件事。
群雄喝過彩後,又回味起先前的唱詞,不禁又開始大笑起來。
桃谷六仙最先開口。
桃葉仙說道:“原來嶽掌門做了太監嗎?這真有此事?”
“有沒有,咱們也表面上看不出來。”
“可李不負又是怎麽知道的?”
“難道他瞧見過?”
“嘿嘿嘿嘿........”
衆人一陣胡說不停,而嶽不群卻打斷道:“李不負少俠,你這算是什麽樂器?我嶽某人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李不負起身,笑道:“我早說了,這是西洋傳來的一種打擊樂器,本該是用鼓敲的,我見此處無鼓所擊,隻好用這一碗二筆來代替了。”
左冷禅冷哼道:“什麽敲鼓敲盆敲碗,全是一派胡言!這怎算得雅樂?!”
衡山派中,劉正風忽然說道:“不然。我與曲兄方才已推演過,這種方式若以大鼓來演奏,自然很難。然而若用小鼓來敲,便相當合适了。”
他的這話倒不完全是爲了偏幫李不負,而是他認爲确實可以如此。
曲洋也說道:“不錯!鑼、鼓與琴、箫一樣,也屬樂道,所以方才李少俠所擊之曲,該屬鼓樂,自然也是暗合樂道的。”
嶽不群道:“此樂甚俗,怎登大雅?”
曲洋笑道:“陽春白雪是樂,下裏巴人也是樂,又有何不可?”
曲洋和劉正風幾乎已算是在場的在樂道造詣上最高之人,他們二人開口認可,别人就算想質疑,也找不出多少理由來說的了。
而黃伯流也恰到好處地說道:“先前李少俠演奏的樂曲,我就很愛聽。我活了這麽大的年紀,這等好玩好聽的樂曲卻是從未聽過的,真是餘音繞什麽,什麽什麽不絕啊!”
他一開口,群雄亦紛紛贊歎起來。
這些群雄倒也不是懂什麽樂曲,隻是順口幫李不負說幾句話而已。
李不負對着左冷禅抱拳笑道:“這些多人都認可了。左掌門,你再有異議的話,那可就大大說不過去了!”
“敢問諸位,我既會衡山劍法,又精通音律,是不是貨真價實的衡山派門人?”
“是!”
群雄齊呼起來!
過了半天,左冷禅才搖頭道:“李不負少俠,你既非要說你是衡山派弟子,我也無可奈何。隻是這五嶽掌門之位,絕非你動動嘴,說說詞,敲敲碗,擊擊筆便可坐得起的!”
李不負将兩根判官筆交還于聞先生,說道:“五嶽掌門之位非同小可,自然要好生商量個推選的法子出來。”
左冷禅道:“這是當然。各位有何良議?”
旁邊的丁勉便道:“文無第一,武無第二,若僅逞口舌之辯,誰也說不上第一第二的。武林中向來以武爲尊,不如五派比武,分個高低,勝者自然便是五嶽掌門。”
在以前,論武功左冷禅一直是五嶽第一,甚至在正道之中,也僅次于方證大師;但近兩年卻橫空殺出一個李不負,兩人孰高孰低,那就說不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