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不敗剛飲下酒,不過幾個眨眼,她還未來得及動筷,便突然急問道:“蓮弟,你方才服的是這枚丹藥解的毒?”
楊蓮亭目光中竟閃過一絲慌亂,他猶豫了半天,才說道:“正是此丹,怎麽了?”
東方不敗道:“快,快帶我去看五仙教所獻上的藥,我陪你去找解藥!”
楊蓮亭問道:“什麽解藥?”
東方不敗急道:“剛才你放入酒中的是毒藥,是五仙教配制的劇毒!不是解藥!”
東方不敗何等厲害,她飲酒之時,自然已覺味道有異,然而她那時隻以爲五仙教原是毒中有藥,藥中有毒,本當如此。
然而當毒性開始發作,她立刻便察出不對,因此馬上出聲提醒楊蓮亭。
楊蓮亭恍若才從夢中驚醒一般,失聲叫道:“我方才服的不是解藥,而是毒藥?”
他竟似非常着急,焦急得在花園中亂走一陣,不斷地道:“這可糟了,這可糟了,這可糟了,這可怎麽辦呢?”
東方不敗道:“蓮弟,你帶我去找一找,我想必能找到那真正的解藥的。”
楊蓮亭居然還在遲疑,仿佛在爲自己愚蠢的錯誤而懊惱,又似不願在東方不敗面前認錯一樣。他呆了片刻,方說道:“好,我帶你去。”
兩人匆匆忙忙地走出花園,楊蓮亭臨走之前,還瞥了李不負一眼。
——李不負盤坐在假山之上,像是在運功逼出毒力,整個人都似已驚恐地呆住。
待得二人走出花園許久,李不負才突然動了動。
噗!
他猛地一張嘴,吐出一口酒水,口中内力凝水成束,射出極遠,全都噴在了假山旁側的水池之中。
那酒水落入水池,隻不過十幾個呼吸的工夫,裏面的幾隻鴛鴦便無精打采,半動不遊起來。
再過一會兒,那幾隻鴛鴦竟全都紛紛死了!
它們生爲同命鴛鴦。果然也死在了一起。
楊蓮亭往竹葉青中所加的果真是劇毒!
李不負喃喃道:“好厲害的毒。幸好我在五仙教的時候,早已将這些毒藥都認過了好幾遍,那種五彩顔色的,我印象更是深刻,否則我也難以猜到楊蓮亭所拿的竟不是解藥,而是劇毒!”
“可是楊蓮亭自己也服了此藥的,又怎會沒事?”
“楊蓮亭到底安的什麽心思......莫非......”
李不負想了半天,終于想到一種可能性,隻是這種可能性又太過大膽,令他不敢去多想。
他隻好等。
這一等,足足等了半個多時辰。
足足半個多時辰,東方不敗和楊蓮亭都還沒有回來。
于是李不負便不再等了,他決定出去看看。
······
走出花園,行過暗道。
又來到李不負最開始來的那間石屋。
石屋再過去便是日月神教中教主所在的“成德堂”。
李不負從成德堂後方而入,眼前依然殘燈如豆,光芒不張,昏暗難辨。
日月神教理事的教主原是假冒的,所以平日無事,這裏也就不會有人。
但是安靜肅嚴的成德堂中此時居然傳來了争執的聲音。
“蓮弟,原來你......你,你真的是想要毒死我?”
“哈哈哈哈哈,五仙教的人說這毒藥服後不過半刻鍾内便會毒發身亡,而東方你撐了這麽久還沒事,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高手!”
“蓮弟,你這是爲了什麽?是我哪裏待你不好?”
這聲音竟是東方不敗和楊蓮亭的。
李不負連忙悄悄躲在一旁,靜靜地傾聽起來。
楊蓮亭的聲音顯得極爲怪異,吼道:“東方,你待我當然極好。可那是你以爲的極好!我呢?你知道我心裏究竟是怎麽想的嗎?”
東方不敗語聲悲戚,泣不成聲,道:“蓮弟......蓮弟......難道我......”
楊蓮亭怒道:“難道你什麽?難道你真的理解過我?你知道我想成爲什麽樣的人?”
東方不敗道:“你不是一直都想成爲一個頂天立地,人人景仰的男子漢,大丈夫嗎?我也一直都.....”
楊蓮亭怒極反笑,哈哈大笑道:“說得好!看來你是知道的!你既然知道,偏偏還要來故意阻撓我,你的心腸未免太歹毒了!果然是最毒婦人心!”
東方不敗幾乎已說不出話來,道:“我.....我.....究竟哪一點做得不好......”
楊蓮亭道:“你做得都很好!好極了!你可見過哪一個男子漢大丈夫是靠着一個女人來獲取權力,耀武揚威的?”
“你什麽都替我安排好,我沒了你,根本什麽都不是!這算什麽男子漢大丈夫!你這幾個月一定已經暗暗在嘲笑我遠不如那李不負了,是麽?!”
“就算那任盈盈在你心裏,也一定比我強多了。她才是你心目中真正的教主人選,我不過是個依靠着你的可憐的廢物罷了,我說得對不對?!”
“我說得可有一點錯!?”
此言一出,東方不敗的哭泣聲頓時戛然而止。
成德堂中猛地陷入深深的沉默與靜寂當中,像是回到了萬年之前,混混沌沌,不分不明的黑夜。
李不負突然變得緊張起來,緊張得連大氣都不敢喘。
在漫漫長長的無聲之後。
東方不敗才又開口。
她似乎已冷靜了許多,緩緩問道:“所以你便在酒裏下了毒,然後故意帶着我到這裏來找了半天,假裝尋不見解藥,拖延到我毒發?”
楊蓮亭道:“你猜得很準!解藥根本不在這裏!所以不論你怎麽找都不可能找得到的。”
東方不敗凄然道:“蓮弟,我怎麽也想不到,原來你的心裏面是這樣子的。”
楊蓮亭道:“你本就想不到!因爲你從來都沒有真正地愛過我,你隻是想把我占爲己有,緊緊地将我鉗住,把我變成你的人!所以你什麽都想不到!”
他的聲音在空闊的成德堂中聽來,竟變得異常猙獰、可怕、恐怖!
東方不敗忽然歎道:“我想蓮弟,你誤會我了。”
楊蓮亭道:“我沒有誤會你!你最近幾個月變得特别奇怪!變得讓我無法忍受!你不再是以前的你了!”
兩人突然不說話了。
李不負偷偷地移去目光,竟見到楊蓮亭又俯下身子,用手背輕輕地撫摸東方不敗的臉,替她拭去臉上的淚珠。
二人相顧無言,眼中神色變幻,均是複雜萬分。
其實李不負知道,縱然以東方不敗此時的狀态,依然是能夠殺掉楊蓮亭的。
可是東方不敗沒有動手。
她隻是忽道:“不負小弟,你出來吧。”
她竟已發覺了李不負的蹤迹。
李不負隻好硬着頭皮走出,手裏已扣緊了血刀!
楊蓮亭卻真的大驚道:“你......你怎麽沒中毒?你豈非早該被毒死了?!”
東方不敗歎道:“蓮弟,你想用五仙教的毒藥去毒死五仙教教主的夫君,就未免就太看不起人家了。”
楊蓮亭指着李不負,道:“你.....你.....我分明瞧見你喝下那杯酒的!”
東方不敗已無力再爲他解釋,而是對着李不負,道:“不負小弟,你瞧在我指點你武功的份上,你放過蓮弟,不要殺他,好不好?”
楊蓮亭坐在日月神教的教主寶座上,癡癡迷迷,怔怔出神,好似已聽不見其他人說話。
李不負想了許久,道:“我若不肯放過呢?”
東方不敗眼神突然變得兇厲,一字一字,狠狠地道:“那麽我也不會放過你的!”
她的語氣令人不寒而栗。
這番話幾乎像是九幽地獄中作惡無數,飽受折磨,痛苦不堪的厲鬼口中所出。
李不負終于慢慢說道:“好,我答應你!我不殺楊蓮亭!”
東方不敗這才放心地道:“嗯,不負弟,不枉我把你當作弟弟,你很好。”
她又轉過頭,深吸一口氣,瞧向楊蓮亭,說道:“蓮弟,你想要我死,這想必是你想要我爲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我允你又何妨?”
語聲方罷,紅影一跌,香氣乍散,東方不敗忽便躺在了地上。
············
東方不敗倒下之後,楊蓮亭像是瞧得傻了。
而李不負也不敢貿然走上前去。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
約莫過了快一炷香的時候,見東方不敗還是躺在地面不動,李不負才走到成德堂中央。
楊蓮亭本來坐在教主寶座上出神,此刻卻被李不負吓了一跳,道:“你答應了東方的,你不能殺我!”
李不負道:“嗯,我答應了她的。”
他伸出手,去探東方不敗的鼻息,果然已沒氣了。
楊蓮亭也想再确認一遍,問道:“東方真的死了?”
李不負道:“她真的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
楊蓮亭仿若癫狂,又是大哭,又是大笑,整個人都像是瘋魔了一樣,死死抱着那張屬于教主的寶座不放。
他在旁邊發着瘋,李不負卻又去把東方不敗的脈搏,确認她的确死了後,才真正放松下來。
“哈哈哈哈哈,日月神教,屬我最大了!”
楊蓮亭在狂吼着。
而李不負忽地出手,連出三指,分别點向楊蓮亭的“中府”、“期門”、“神封”三處穴道!
楊蓮亭當然躲不開。
所以他瞬息便不能動了。
“你答應過東方不敗不殺我的。”
楊蓮亭叫道。
李不負道:“我确實答應過她......”
恰在這時,成德堂外忽有一人緩緩走了進來,正是那個一直假扮着東方不敗,替她坐着教主主座的人。
他本該直接走到教主寶座坐下,如同往常一般,聽楊蓮亭說:今天你該發出什麽命令,見什麽人,說什麽話。
但是當他走進大殿的時候,突然覺得不太對。
因爲楊蓮亭不動了。
而且教主寶座的下方還躺着一個紅衣女子。
他還未來得及驚慌,就發覺面前也多了一個人。
是李不負。
他見過李不負,隻不過那是在幾個月前了。
“你一般都聽楊蓮亭的話,是麽?”
“小人.....小人......”
他慌張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李不負又問道:“你隻用回答是,或者不是。”
他總算稍稍吐清楚字,道:“是。”
李不負道:“若我現在讓你聽我的話,你聽不聽?”
“我.....我......”
他又開始抖索起來。
“你若不聽,我便殺了你。”
李不負很平淡地說着。
“我.......我聽!”
李不負滿意地笑了笑,道:“看來你确實很适合冒充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