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知道,也不能告訴他們恢複高考的事情,沒處解釋。
兩日後楊青青回門,姜瑜家沒有去喝喜酒,可姜煙還是準備了六個雞蛋,讓姜川給送了過去,鄉裏鄉親的總不能裝作不知道。
隻是從姜煙口中得知,楊青青結婚後的日子似乎挺好的,據說公婆對她也很和氣,姜瑜就不再關注對方。
秋去冬來,河西公社接連下了好幾場雪,将村莊包裹的一片雪白,而公社裏在入冬的時候就徹底閑下來了,不再上工。
家裏做飯的任務被姜煙攬了去,她則是每日去茅屋那邊跟着幾位老人讀書,通常是上午兩小時,下午兩小時,再加上姜川學校裏也放假,每日裏也會背着自己的小書包,跟二姐過去學習。
天色漸暗,姐弟倆從茅屋那邊出來,冒着風雪往家裏走。
姜川攥着二姐的手,踩着腳下還未化又添新雪的路面,感覺寒風不斷的往身體裏面鑽,凍得他不斷發抖。
“二姐,你看前面?”
姜瑜順着他的話,擡頭看着前面,在路邊的位置,看到一個身影蜷縮着。
領着弟弟走上前,發現是一個小孩子,而這個孩子她也認識,是村子裏一戶姓田的人家家裏的小姑娘。
田家可以說是公社出了名的困難戶了,當家的和他那個寡婦媽魔怔了似的想要孫子傳宗接代,而田家媳婦進門口前面一臉生了四個閨女,終于在前年生下一個帶把的小子,因此田家的那四個女孩就成了賠錢貨,吃不飽穿不暖完全是常态,不說前面三個女孩子,這最小的一個今年隻有六歲,也已經很早就學會了下地幹活。
即便如此,每日裏也都是動辄遭到家裏爸媽以及奶奶的打罵,在公社裏早已經不是什麽秘密。
田家的鄰居幾乎是一日三餐,就着田老太訓斥打罵孫子的動靜過日子,心裏别提多嫌棄了,可也沒辦法,總不能将房子給搬走,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隻能忍着。
“小花?”姜瑜蹲下身喊了一聲,擡手按在小姑娘肩膀上,還帶着些微的溫度,讓她不禁松了一口氣,“外面下着大雪,你怎麽不回家?”
小姑娘穿的很單薄,裏面說的好聽是棉衣,可一眼看上去,根本就沒有絲毫厚度,而且衣服灰嗆嗆的,有好幾條破縫,露出了零星的灰色棉絮,這件單薄的棉衣也不知道穿了多少年了,估計是她幾個姐姐穿過的。
相比較起上面的三個姐姐,最小的這個小姑娘日子簡直如同地獄。
當年田家媳婦懷着小花的時候,田老太專門找人占蔔過,那人信誓旦旦的說田家媳婦懷的是個孫子,這可美壞了田老太,直接就是每日裏雞蛋米湯的喂着,誰知道最後出生的還是個孫女,差點沒把田老太給氣死。
想想兒媳婦懷孕時賠上的那些好東西,此時所有的怒火全部都發洩到了這個最小的孫女身上,動辄打罵,一年到頭小姑娘身上沒有幾處完好的地方。
小花的弟弟隻比她小兩歲,是田家上下的掌中寶,心頭肉,三位姐姐好歹年紀大些,懂得和爹媽奶奶耍點小心眼,唯獨這個最小的小姑娘,從來不知道爲自己争取,逆來順受。
小姑娘擡起幹瘦枯黃的小臉,雙眸失神的看着姜瑜好一會兒,才張了張幹裂的嘴唇,卻發現發不出聲音來。
姜瑜不免心疼,雖說若是幫了這小姑娘,指不定會被田老太給在背地裏念叨死,可看着眼前凍得幾乎連發抖的力氣都沒有的小丫頭,即便是再鐵石心腸,她也做不到起身離去。
脫下外面的那件衣服,披在田小花的身上,然後柔聲道:“去小魚姐家裏避避寒吧。”
感受到帶着體溫的衣服披在身上,田小花的眼睛裏閃過一抹光彩,很快,讓人無法捕捉到,自小到大沒有得到過父母奶奶的溫和對待,讓小姑娘早早的就關閉了自己的心,整個人變得麻木,村子裏不少同齡的孩子都不喜歡和田小花玩,甚至每次她出現,那些孩子都會在背後裏取笑她爲傻子。
田小花想站起身回家,可在這邊的草垛邊躲了快兩個小時,全身早已經凍僵了,此時想動彈,整個身子卻不受控制的向前倒下去。
若不是姜瑜趕忙扶住她,肯定就臉先着地了,非得擦破皮不可。
“小川,給二姐拎着書包!”姜瑜把手裏的書包挂到弟弟的脖子上,然後彎腰對田小花道:“來,小魚姐背着你。”
小姑娘木着臉不動彈,面無表情的看着姜瑜,而姜瑜也沒起身,依舊笑眯眯的看着她。
兩人一直堅持了好幾分鍾,直到姜川凍得原地跺腳了,田小花才緩緩的爬到姜瑜的後背,任由她背着自己往姜家去了。
她并沒有說要把這孩子送回家,很顯然她甯肯在外面忍受着如此猛烈的風雪,凍得全身僵硬也不肯回去,必然是有不回去的理由,應該是和家裏大人吵架了,躲着他們。
如今世道混亂,爹媽打孩子在農村幾乎是尋常,棍棒教育幾乎每個家庭都存在。
若是放在她前世生活的年代,将孩子打的全身沒有一塊好肉,足以被判刑了。
跨進家門,姜煙從廚房探出頭,“回來了,快去準備準備,這就吃飯……這是,小花?怎麽了?”
看到姜瑜背上的小姑娘,姜煙也被吓了一跳。
“在海叔前面的那個草垛旁邊發現的,全身凍得都沒直覺了,我不放心她一個人在外面,将人帶了回來。”把小姑娘放在炕上,姜瑜對姜煙道:“大姐,家裏有熱水嗎?讓她泡個澡。”
“有,我去兌水。”姜煙趕忙點頭。
“姐,第一遍水溫度别太高,剛溫熱就可以,不然她一下子受不住。”姜瑜特意叮囑了一下。
“行,我知道了。”
另外一個房間裏,當姜煙和姜瑜兩人把小姑娘身上衣服脫掉的時候,眼眶齊齊泛酸。
真的是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好肉,雙腳已經凍得裂口并且滲出了膿血,而整條腿和後背全部都是青紫痕迹,有的看上去像掐的,有的則是棍條造成的,甚至在腰側的位置還有一塊成年人拳頭造成的淤青,看痕迹時間并不長。
後背有十幾條交雜斑駁的結痂,有的傷口皮肉都是翻卷的,極其猙獰,好在沒有造成感染。
甚至在大腿内側的位置,也有好幾塊青紫掐痕,能出現在這裏,不用猜也知道必然是這孩子的母親或者奶奶的手筆。
姐妹倆沒說什麽,互相對視一眼,難怪這孩子甯肯凍死在外面,也不敢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