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涵望向窗外時,歲月竟已如此蹉跎,随風而散的落葉,斑駁枯竭的池塘,池塘邊腐朽垂暮的老者,此刻他們如被打翻的各色顔料般混爲一體。他們在歲月中誕生,又随着歲月升華,最終伴着歲月慢慢風化。
小家夥輕輕踢了下肚子,月涵看着高高隆起的肚皮寵溺的撫摸着,幸福的表情仿佛她現在撫摸的就是一個襁褓中的嬰兒。月涵已完全沉浸在母親的角色中,但肚中肆意瘋長的胎兒又将她裹挾在恐懼之中,營養順着臍帶輸送進胎兒體内,回饋而來的是摻雜着恐懼的幸福。婉璃打了些熱水回來,看見月涵坐在床邊呆呆的看向窗外。
“感覺怎麽樣?難受嗎?”
月涵看着婉璃微笑的搖搖頭,接着在肚子上輕柔的撫摸着。
“不知是女孩還是男孩。”
“肯定是女孩,我最喜歡女孩了,就算是男孩的話,也不要像章澤那麽煩人。”
一旁呼呼大睡的章澤突然打了個噴嚏,他揉了揉鼻子換個方向接着睡。月涵和婉璃看後不禁一笑。
“婉璃,我有點怕。”
“我知道,生孩子的時候都這樣,書上說你這種症狀屬于産前抑郁症的表現。别怕,有我陪着你呢。”
“你說方凡會愛這個孩子嗎?”
“這是他的親骨肉,他能不愛?”
“也對,這是他的骨肉。”
“好啦,别想那麽多,躺下休息會吧。”
月涵像隻溫順的小貓一樣慢慢的鑽回被窩中,但她不敢閉上眼睛,隻要閉眼她就會看見黑暗中會有一雙尖銳而陰郁的眼睛在盯着她,或許自己真得了抑郁症也說不定。月涵越這樣想反而越精神了,她從被子邊探出手在尋找着什麽,不一會她握住了另一隻手,既柔軟又溫暖,是婉璃的手,剛剛的惶惶不安在刹那間便煙消雲散了。
銷售小姐帶着方凡和楊悅來到店裏的電腦前。
“電腦裏有那晚的監控錄像。”
“幫我找出來啊。”
“你們自己找吧,我可不想再看一遍了。”
銷售小姐告訴了方凡案發當晚的日期和時間,他在電腦中找到了那晚的監控錄像,方凡對楊悅小聲說道。
“楊悅,你盯着她。别讓她打電話或是離開這裏。”
“明白。”
方凡仔細看着視頻,他不想遺漏任何細節。晚上兩名銷售小姐開始收拾自己的衣物,看樣子是準備下班。的時候兩名銷售小姐關閉了店中所有的照明設備,監控攝像頭切換到了夜間模式,随後可以清楚的看見兩名銷售小姐都走出了珠寶店,然後相繼離開了。到這裏時還沒有什麽奇怪的地方,視頻上的時間正慢慢向後推移着,除了櫥窗外偶爾會經過幾個零零散散的路人外,沒有其他任何異常,此時視頻上的時間是。方凡活動了一下酸痛的脖子,然後站起來拉伸了一下身體,随後拿起桌上的水一飲而盡。已經看了兩個小時卻什麽都沒發生,繼續這樣看下去也不是個事。正當他起身準備叫銷售小姐再次确認時間時,屏幕中居然出現了一個瘦骨嶙峋,身材佝偻的女人,她駝背的樣子有些誇張,後背與大腿快要變成90度的直角,長長的頭發披散在耳朵兩邊,身上穿着一件連衣裙。别看身材奇特,倒還挺時尚的。
女人徑直走向櫥窗,從展示架上取下那條聖童臨世的項鏈,捧在手中的樣子和昨晚的月涵很像。方凡湊近屏幕仔細觀察着細節,忽然他發現女人似乎在對着項鏈說着什麽,幾秒後女人将項鏈收進口袋。臨走前她對着監控器看了一眼,監控器下的女人讓方凡倒吸一口冷氣。隻見女人樣貌年輕,絕對屬于是一等一的美貌,但這幅美貌與她的身材所傳遞出的氣質極爲不搭調。人的樣貌與自身氣質有直接關系,而氣質主要分爲四類。
第一類是多血質,主要表現爲靈活性高,能很快适應陌生的環境,受不了一成不變的生活。這一類氣質的人的樣貌就屬于那種聰明伶俐的,代表人物就是韋小寶。
第二類是粘液質,主要表現爲反應比較慢,适合枯燥乏味的生活,願意在一個地方呆很久。這一類人的樣貌看上去就屬于老實憨厚的,代表人物就是郭靖。
第三類是膽汁質,主要表現爲情緒易激動,反應迅速,卻很難自制,在困難方面有一種堅韌不拔的勁頭。這類人的樣貌就屬于那種對事對物都很豪邁的,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張飛。
最後一類是抑郁質,主要的表現就是習慣将任何情緒都小題大做,本來針尖大的事,在這類人眼中卻好像世界末日一般。這類人的樣貌一般會很冷豔而陰郁,就好像老人常說的這人不會笑,長得太苦了,代表人物就是林黛玉。
視頻中這張臉所傳遞出的氣質信息可以歸爲抑郁質,方凡一邊按下暫停鍵,一邊喊楊悅。楊悅看見之後也被吓了一跳,嘴差點咧到耳根子上。
“這什麽啊?”
“盜竊者啊。”
“看起來好别扭。”
“對吧,所以你去查查這張臉的主人是誰。”
“什麽意思啊?”
“難道這”
“嗯,一來,這人對緊鎖的門沒有絲毫破壞,而店裏除了門之外沒有任何可以進出的地方,可以說這個盜竊者是憑空出現在這裏的。二來,我剛剛也看了她還項鏈時的視頻,手法一樣,依舊是憑空出現在視頻中。”
“好的,我去查。”
“那個銷售小姐有沒有什麽奇怪的地方?”
“沒有,一切正常。”
“哦,你先回局裏查查,我還有點事問她。”
“哦哦行”
楊悅若有所思的說道。楊悅走後,方凡來到銷售小姐跟前說道。
“這次可以退了吧?”
銷售小姐愧疚的說道。
“可以了。”
“我還有件事問你。”
“什麽事啊?”
“視頻中的另一個銷售的女孩現在在哪裏?”
“自從出了這件事後,她就辭職了。”
“什麽原因呢?”
“好像是因爲太害怕了,所以就不幹了。”
“可以給我她的聯系方式嗎?”
“好的。”
銷售小姐将另一個女孩的電話給了方凡。
“她叫楚茜。”
“謝謝。”
銷售小姐最後将錢退給了方凡,但項鏈被當做證物還得由方凡保管,等一切查清楚後才能物歸原主,當時銷售小姐的臉色比霜打的茄子還要難看,但也不得不配合警方工作。
方凡回到了醫院,月涵滿心歡喜的紮進了他的懷中。方凡在月涵額頭上輕吻了一下,對昨晚的事隻字未提。方凡将章澤叫道一邊,和他說了自己上午所查到的線索。方凡冥冥之中感覺月涵昨晚的怪異表現和這條項鏈的失竊有着某種特别的聯系。
“章澤,你和我去找這個楚茜聊聊。”
“那月涵怎麽辦?”
方凡沉吟一會,大步走進病房,半跪在月涵的床邊說道。
“老婆,我有件案子要辦,可能”
方凡一時間竟像要去做一件見不得人的事一樣,難以對月涵啓齒。其實這種心情是來自對月涵的愧疚,别的孕婦都有愛人照顧着,但月涵隻能由朋友陪在身邊。雖然有人陪,但心中的感覺卻大相徑庭。忽然月涵擡手擋在方凡嘴上,柔聲說道。
“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方凡不知爲何鼻子竟然一酸,他用力咳嗽一聲,将快要湧出的眼淚震了回去。方凡慢慢站起身在月涵額頭上又吻了一下,随後對婉璃說道。
“婉璃,月涵就拜托你了,我會盡快回來的。”
說完後方凡大跨步的走出病房,這氣勢竟如準備上前線的戰士一般。方凡拉着章澤就離開了醫院,開車的時候還一直想着月涵剛剛看自己的眼神,章澤察覺到了方凡的情緒,于是說道。
“我們速戰速決,很快就能回去。”
方凡聽後先是長歎一聲接着微笑了一下,說道。
“沒錯,速戰速決。”
車子一路疾馳,駛向楚茜家。先前方凡已經打電話跟她聯系過,要到了她家的地址。沒一會車子停在一幢高檔公寓門前,門衛上前詢問來訪原因。方凡簡單登記了一番後,就乘電梯上了19樓。
“老方,你别說這賣珠寶的還挺賺錢,這樣高檔的公寓一年得多少房租啊。”
“我來之前了解過,這裏的房租是按季度收的,一季度大概是5萬塊左右。”
“什麽?那一個月就得1萬多啊。”
“至于嘛,這些隻是普通公寓,更好的公寓在後面,那裏更私密一些,要想見那裏的業主是需要提前預約的,所以那裏的公寓的住戶一般都是娛樂圈明星或是一些知名的運動員。”
“我去,那裏的房租肯定是天價了。”
“别想了,反正我們這輩子是住不起了。”
二人說話的功夫就到了楚茜家,章澤上前按響門鈴,沒一會門開了,開門的是個20多歲的小夥子。他将門拉開一條小縫,謹慎的說道。
“你們找誰?”
“楚茜,我之前給她打過電話。”
不一會楚茜出現在男人身後說道。
“是我叫他們來的。”
男人略顯不悅的看了看楚茜,楚茜并未理會男人的眼神,上前大方的開門。
“快請進吧。這是我男朋友馬飛。”
方凡和章澤進去後,馬飛就去書房,似乎很不歡迎方凡和章澤,楚茜尴尬的笑了笑,說道。
“你們别見怪,他就這樣。不知你們這次來是有什麽事嗎?”
方凡拿出自己的證件,楚茜知道了方凡和章澤是警察後,臉上閃過了一絲緊張。
“你是珠寶店的員工,對嗎?”
“對。”
“好,那爲什麽在聖童臨世這串項鏈經曆了被盜和歸還之後,你卻辭職了呢?難道這項鏈的失竊和你有什麽關系?”
楚茜馬上慌張的說道。
“沒有,沒有,和我一點關系都沒有。”
“那你說說你爲什麽辭職。”
“是因爲因爲那天我看了店裏的監控錄像後實在是太害怕了,所以就辭職了。”
“裏面的什麽内容讓你如此害怕。”
“就是那個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的佝偻女人。”
“隻是因爲這些嗎?”
方凡故意用生硬的口氣加上鋒利的眼神對楚茜說到,他想試試用這種方法會不會順便再詐出什麽其他有用的線索。
“沒了,真的隻因爲這個。”
“好,有問題的話我會再找你的。”
方凡和章澤起身要走,突然楚茜在他們身後小聲說道。
“那條項鏈有什麽問題嗎?”
方凡回頭看着她,用略顯陰森的口氣問她。
“難道你知道些什麽嗎?”
“我不知道,隻是有些好奇,所以問問。”
将方凡和章澤送出門後,楚茜輕輕關上門,右手緊握着門把手,然後深呼吸了一下,轉身進了廚房。
“老方,你之前告訴她我們是什麽人了嗎?”
“我說我們是他們珠寶品牌的大區代表,由于她工作業績突出,所以想找她個人談談合作的事。”
“我去,這種鬼話她也信啊?”
“我當時也是這麽想的,但她就真信了。”
“老方,你覺不覺得這個楚茜有點奇怪呢?”
“怎麽說?”
“她剛剛知道我們身份的時候顯得很緊張。”
“普通人見到警察都會有些害怕,即便是沒有做壞事心理上也會有一些抗拒。更何況我們是隐瞞身份來找她,她肯定會猜疑我們是不是懷疑她偷了項鏈。但我剛才吓唬她,她依然沒有慌了陣腳,所以隻有兩種可能。”
“哪兩種啊?”
“一種是她真的沒有偷,另一種是她的心理素質極高。”
這時方凡手機響了起來,方凡拿出一看,原來是楊悅打來的。
“方凡,視頻中的人臉檢測報告出來了,你快來警局。”
“好,我馬上到。”
方凡和章澤馬不停蹄的趕到警局,楊悅正在電腦前看着一些資料。
“楊悅,檢驗報告怎麽說?”
“視頻中的那張臉的主人名叫宋菲,是一名職業模特。”
楊悅調出宋菲的照片,照片中宋菲穿了一件修身的黑色晚禮服。高挑的身材凹凸有緻,一雙修長的美腿藏在黑色蕾絲晚禮服中,透過黑色的薄紗可以看見那白皙的皮膚,一對美胸圓潤挺拔,最誘人的是一層薄紗将它們輕輕蓋住,還可以若隐若現的看見兩個礙事的乳貼。
宋菲的妝很濃,但卻可以依稀看見她眼角處有些很容易被忽略的淤青,可見她在拍攝這張照片的時候受過傷,至于原因就不得而知了,她臉上的笑容很自然,眼神仿佛會說話一般伶俐,由此可見她的專業素養。一頭烏黑的長發自然垂在耳朵兩側,仿佛可以聞到一陣清香從照片中飄散出來。
“喂,你倆看夠了沒。”
章澤有些臉紅,緊接着辯解道。
“這是證據,可得看仔細了。”
“但你的反應可不像是在看證據。”
章澤連忙擦了擦鼻血,尴尬的說道。
“上火,上火。”
楊悅接着說道。
“視頻中的人的确是宋菲,但确切的說隻有頭顱是宋菲,因爲宋菲就是前幾日那樁無頭女屍案的受害者。”
章澤聽到這裏時,臉上先前的紅潤立馬消失不見了,而且連宋菲的照片都不再看了。
“什麽無頭女屍案?”
“是重案組的案子,他們說那隻是一樁普通的謀殺抛屍案所以沒有告訴我們。”
“章澤,你去跟重案組的人協調一下,盡量争取我們來處理這個案子。”
“好的。”
章澤出去後,楊悅接着說道。
“除了這些,我還順便查了些其他資料。”
“什麽啊?”
“是一些宋菲的履曆和人際關系之類的東西,我查到她在中海市保險公司買了一份大額的人身意外險,被保人就是她自己。”
“那受益人呢?”
“馬飛。”
“等等,受益人是誰?”
方凡吃驚的問道。
“馬飛。怎麽了?”
有這人的照片嗎?
“沒有。”
“給我看看宋菲的人際關系資料。”
楊悅将資料遞給方凡,方凡快速的查找着什麽,突然方凡笑了起來。
“方凡,你在笑什麽啊?”
“沒什麽。”
楊悅湊到方凡身邊一看究竟。
“什麽?這個楚茜和宋菲居然是同學?”
“你也很震驚吧?天下的事有時就這麽巧。我猜宋菲的死恐怕和馬飛與楚茜有關。”
“爲什麽啊?”
“你想想宋菲死了最大的受益人是誰?”
“哦我知道了。他們是圖财害命,但爲什麽要把宋菲的頭切下來啊?”
“這就要他們這對‘孤男寡女’告訴我們了。楊悅你現在馬上查一查馬飛和楚茜有沒有什麽嚴重的債務問題。”
“幹嘛啊?”
“如果他們有嚴重的債務問題的話,那宋菲這筆保險賠償金就是最好的償還手段。”
“哦,我明白了。這樣一來他們圖财害命的事就闆上釘釘了。”
“那到未必,敵人往往比我們想的狡猾的多,我得讓他們自己将實情說出來。”
這時章澤回來了,手裏拿了些文件。
“老方,都搞定了。但重案組的劉組長說交給我們破案可以,但功勞要算他一半。”
“老劉還是老樣子,隻要能破案,功勞全給他都行。”
“那我給他回個話去。”
“不急,章澤今晚我要你陪我去給楚茜和馬飛演出戲。”
方凡從章澤剛剛拿出的資料中找到一張宋菲屍體的照片,頭顱從脖子處被砍斷,傷口處留着參差不齊的痕迹,可見斬首的工具并非鋒利,而是一把鈍刀子,不過這些并不是方凡需要關心的事,因爲重案組在現場已經找到了兇器。
月26日淩晨0:19
方凡僞裝成外賣小哥再次來到楚茜和馬飛的公寓,經過門衛的盤問後終于進去了,他沒有直接上樓而是趁着門衛不注意的時候跑到了一處監控器無法拍攝到的死角,方凡拿出手機撥通了章澤的電話。過了一會隻見章澤出現在圍牆上面,用繩子拴着一些東西慢慢放了下來。
“老方這樣能行嗎?”
“沒問題。”
“電梯裏的監控怎麽辦?”
“步行梯裏沒有監控,我們從那上去。”
“大哥,19樓啊。”
“你不是一直吹噓自己身體好嘛,證明你實力的時候到了。”
方凡和章澤拿着東西悄悄來到步行梯門口,大約20分鍾後兩人氣喘籲籲的站在楚茜家門口。兩人将一切準備得當後又平定了急促的呼吸,随之對視一下,點了點頭,章澤上前按響了楚茜家的門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