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時間的鑰匙在我手中的話,那一定要将時間封鎖在我們相遇的那天,你穿碎花洋裙轉身看我的那個瞬間。
鋼化玻璃櫃在風中搖搖晃晃,月涵看着腳下黑洞洞的懸崖如一張貪婪癡妄的大嘴,自己瘦弱的身軀恐怕難以滿足它的欲望。月涵輕揉小腹,她不敢想起方凡,她生怕自己會撐不下去,但卻控制不住肆意逃竄的思緒。月涵向着懸崖邊緣張望,那裏什麽都沒有,沒有人,沒有可依賴的希冀,她又看向腳下的懸崖。
來了,它來了,素未謀面的恐懼,它吐着長長的舌頭口水從舌尖分泌而出再流回舌根,雙眼生出貪婪的火,在利爪即将觸碰玻璃櫃的那一刻突然消失不見。雖然素未謀面,但月涵熟悉這股恐懼獨有的氣息,它會融入方凡的身體再變換成無言的溫柔。月涵雙手在玻璃櫃上留下模糊的痕迹,眼淚伴着發絲自然垂下。削瘦的肩膀在昏暗燈光的籠罩下顫栗,月涵跪倒在地掩嘴哭泣,她害怕會驚擾到躲藏着黑暗中的魔鬼,她從未想過何時會連放聲哭泣都成爲一種奢望。
“方凡,救救我。”
牆壁碎裂倒塌所引起的煙塵在大廳中擴散開來,比起突如其來的轟鳴聲黑鴉和魅妖更關心躲在煙塵之中的究竟是什麽東西。過了一會煙塵漸漸散去,他們依稀看清裏面有一個身材偉岸的人影,莫竹拍打着身上的塵土,看着眼前的二人。
“黑鴉,别來無恙啊。”
“哦?沒想到你還活着。”
“你都沒死,我怎麽能安心上路呢。”
莫竹看看方凡和昏倒在地的王迪說道。
“今天人還真齊啊。謝了,隻要你把手上的東西交給我,那我們就兩清了。”
黑鴉把玩着手中的種子。
“你說這個啊?就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喽。”
突然莫竹從腰間拔出一把黑色的匕首,腳下用力蹬踩地闆,躍身沖向黑鴉。黑鴉早有防備,他向後小跳,輕松躲過了莫竹奔向自己脖頸的刀刃。
“這麽多年還是沒一點長進。”
莫竹當年是黑鴉訓練出來的,所以對他的動作了如指掌。
“不礙的,殺你還是綽綽有餘的。”
黑鴉突然問道一陣刺鼻的味道,他看向自己的衣領處竟有一絲被腐蝕的痕迹。
“你居然學會了用毒?”
“沒有她幫我,我哪能學得會呢。”
這時王迪安然無恙的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塵。
“進來就進來,搞得烏煙瘴氣的,拍電影啊。”
黑鴉和魅妖都詫異的看着王迪,魅妖再看看之前趴在王迪身上,自己召喚出的那些黑影,早已如霜打的茄子一樣癱在一旁,王迪從口袋中拿出一張符咒裝進了莫竹的口袋中。
“梅姨做的符咒就是好用,什麽妖魔鬼怪都近不了身。小心點,這二位可是行走在陰間的人。”
王迪的口氣中充滿了譏諷。魅妖怒火中燒,感覺一種從未有過的侮辱,她正要沖上去卻被黑鴉攔住了。
“沒想到你們會搞在一起。”
“别誤會,我們可不像你們那樣開放,我和王迪隻是合作關系。”
“王迪,看來是我低估你了。”
“你既然可以聯合鬼王,那我爲什麽就不能聯合莫竹呢。你爲了達到獨占種子的目的,勢必會事清楚你所有的阻礙,莫竹自然就變成了你的首要目标。所以事先我讓莫竹在那裏等你,我用飛鴿傳書告之莫竹你的行迹,你沒想到吧?最老的辦法在這個科技縱橫的年代可是最有效最安全的哦。還記得我們從小島回來時梅姨給你的毒藥嗎?那不過是一些安眠藥,莫竹的演技不錯吧?”
“你是什麽時候發現的?”
“就是在小島,你潛入我房間的那次,你真以爲别人都是傻子嗎?”
“你們别得意,現在種子在我手上,方凡的血也在我這裏。至于你們倆不過是兩個跳梁小醜罷了。”
“哦?被耍的人好像是你啊。”
魅妖已經忍無可忍,她手掌對着地面,地面上又出現那個黑色的漩渦,漩渦中再次出現不計其數的黑影,它們發出嘶嘶的響聲向莫竹和王迪靠近着。
“都說了這玩意兒沒用。”
王迪和莫竹的口袋中冒出淡淡的金光,那些黑銀都望而卻步,不敢輕舉妄動,突然魅妖對着黑影大喊着。
“你們怕什麽,都給我上。”
但那些黑影似乎不願聽從魅妖的命令都呆呆的站在原地不動。突然其中一個安耐不住的黑影向王迪沖了過去,隻見王迪口袋中的金光越來越亮,黑影一聲慘叫之後便煙消雲散了。黑鴉在一旁輕輕地拍着巴掌。
“好好好,看來隻能刀劍相向了。”
黑鴉擡手揮向王迪,隻聽得咻的一聲,一支暗箭從黑鴉的袖口刺向王迪,刹那間莫竹的匕首與暗箭擦撞出一陣耀眼的火花。
“看清楚,你的對手是我。”
莫竹反握匕首沖向黑鴉,黑鴉巧妙地躲過了莫竹的攻擊,但還是有一些毒液沾到了黑鴉的皮膚,陣陣鑽心的疼痛讓黑鴉忍不住發出一陣悶哼。
黑鴉被莫竹逼到退無可退的地步,他預判着莫竹下一步的動作,當莫竹刺過來時黑鴉縱身跳起,翻到莫竹身後。莫竹忽感不妙,反身刺過去,手上傳來紮入肉身的感覺,莫竹得意的笑着。但下一秒發生的事卻讓他目瞪口呆,隻見黑鴉消失不見隻剩下一些漂浮在空中的黑色羽毛。
莫竹擡頭尋找着黑鴉的蹤迹,哪裏都沒有,忽然身後傳來一陣寒意,當莫竹轉身攻擊時卻爲時已晚。黑鴉擡掌打在莫竹後心,莫竹感覺嗓子眼發甜,口中發粘,噴出一口鮮血。
“你還太嫩了,忘了我當初是怎麽教導你的嗎?永遠不要把後背留給敵人。”
黑鴉居高臨下的眼神中竟帶着一絲憐憫。
“沒錯,千萬不要将後背留給敵人。”
莫竹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忽然黑色的匕首插進了黑鴉的後背。
“你...”
“你的自大永遠都是你的弱點,師父。”
原來剛剛莫竹轉身的時候已經将匕首扔了出去,黑鴉着急享受眼前的勝利卻沒有注意到扔出的匕首,更沒有注意到系在匕首上那根細如發絲的銀線。莫竹輕拉銀線匕首飛了回來,正好插中黑鴉。
匕首上的毒液迅速奔向黑鴉的心髒他感覺站不住了,癱倒在地的一瞬間莫竹扶住了他。
“你是個好師父,卻沒能抵擋住利益的誘惑。”
“說...說什...麽都晚...晚了...”
魅妖看見倒地的黑鴉,迅速擺脫了與王迪的纏戰跑了過來。
“黑鴉,黑鴉你怎麽樣?”
魅妖将黑鴉摟在懷中,大聲喊叫着他的名字,黑鴉在彌留之際握住了魅妖的手。
“對不起,最終還是變成了幻想。”
黑鴉死在了魅妖的臂彎之中,魅妖痛苦的号啕痛哭。王迪走過來,陰冷的看着二人說道。
“活該。”
這句話像一把利劍刺進魅妖心中最柔軟的地方。她猛地擡起頭看向王迪和莫竹,雙眼正淌出兩行血淚。
“我要你們給他陪葬。”
魅妖将黑鴉輕輕放平,她又将手掌對着地面,地面上再次出現那個黑色的漩渦,故技重施無數的黑影從裏面爬了出來,但這次黑影并沒有向着莫竹和王迪沖去,而是全被魅妖吸入了體内。頃刻間魅妖的身體變的巨大,雙眼布滿血絲,血淚在不經意間消失不見了。
王迪和莫竹清晰的聽見魅妖身體中骨骼變化的嘎嘎聲,這個聲響能将夏天輕易變成寒冷的凜冬。魅妖變得大概有五米多高,利爪上鋒利的光芒在王迪和莫竹的眼中來回閃動。
“你們奪走了我的愛人,這裏便是你們的墳墓。”
巨大的利爪揮向二人,王迪和莫竹向紛紛向兩側跳去,巨大的力量在地面上留下深深的抓痕。王迪将口袋中的符咒扔向魅妖,符咒點燃了周圍的空氣,瞬間裹上了一團耀眼的火光,魅妖伸手抓住了符咒,用力一握火光就消失不見了。
“我吸引她的注意力,你趁機去拿種子和血。”
王迪點點頭,等待着莫竹的信号。突然莫竹反握匕首,快步跑向旁邊的牆壁,他縱身跑在牆壁上,猛地雙腿用力猛蹬跳到了魅妖頭頂,黑色的匕首瞄準了魅妖的眉心,魅妖揮舞着利爪将攻過來的莫竹打到一邊。王迪趁着莫竹和魅妖纏戰的機會迅速滑鏟到黑鴉的屍體旁邊,将種子和血小心收好,随後跑到高台上攙起方凡從碎裂的牆壁處跑了出去。
莫竹看着王迪已經帶着方凡離開了,随後從腰間拿出兩瓶毒藥對着魅妖臉上丢去,淡藍的毒液在空氣中化作濃霧,魅妖被嗆得睜不開眼,利爪在空中胡亂揮舞着。莫竹趁機從牆壁的豁口處逃跑了,哀傷凄厲的嘶吼聲在莫竹身後炸開,地鐵站如地震般來回晃動。
王迪拖着尚有一絲氣息的方凡來到莫竹的住處等他,過了一會莫竹回來了。
“按照之前說好的,方凡歸我,種子和血歸你。”
“當然。我還有件事問你。”
“什麽事?”
“你真的脫離了K組嗎?”
莫竹停下手中的活,靜止了幾秒鍾後他轉過身看着王迪。
“我和你一樣。”
“明白了,我走了,下次有事再通知你。”
王迪走後,莫竹馬上聯系了婉璃,将方凡的情況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婉璃。
“帶着方凡馬上去郭建躍那裏。”
婉璃挂斷電話後又馬上聯系了卓曼,她現在不能離開家半步,因爲她得時刻監視着身邊的假月涵,以免她對月潤不利。悲矢根本靠不住,三天兩頭的往出跑,也不知道他幹嘛去。到最後隻有婉璃自己在家小心提防着身邊這隻幻化成月涵的狐狸,不過好在這隻狐狸似乎并沒什麽惡意,隻是單純的喜歡纏着自己。
莫竹帶着方凡來到郭建躍這裏,卓曼已經在門口等着了,看見他們過來馬上吩咐人準備病房,卓曼看着瘦骨嶙峋的方凡在艱難的維持着尚存的氣息問道。
“怎麽這麽嚴重?”
“被人算計了,差點被人把血抽幹了。”
“建躍,這該怎麽辦啊?”
“失血過多,先輸血吧。”
“上哪弄血去啊?”
“放心,我早有準備。我之前從方凡身體中抽取了一些造血幹細胞,經過在模拟人體環境的培養器中已經生産了很多新鮮的血液,隻要給他輸進去就好了。”
方凡又來到那片紫色的蒿草地,他在蒿草地中狂奔着看見遠處涼亭中少年的背影。
“洛森。”
“我就知道你會來,瀕死的感覺怎麽樣?”
“你還說,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死就死喽,我也不在乎。”
“行了,别裝了。這個地方根本殺不死人,你隻是還有遺憾,但又找不到化解的辦法,所以才沖我使勁。”
“都是悲矢告你的?”
“嗯。”
“就知道他的嘴不值錢。好了,有我在你死不了。”
洛森做了一個透明的容器。
“進來。”
“又來?”
“和之前那個不一樣,這是爲了守住你的魂,等外面給你輸完血,再放你出來。”
“多久啊?我還趕着去救月涵。”
“先顧好你自己吧。”
方凡坐在容器中眉頭緊皺,他隻想比時間走得快一點,再快一點,以解救月涵與危難之中。時間悲憫的看着不懈努力的方凡,時間沒有鑰匙,甚至是時間本身也未曾找到停住腳步的訣竅,它隻能不停地向前走,就算對那些可憐的人再怎樣心生憐憫也得一刻不停的走下去,和衆多悲慘的人一樣,這是時間的命運。
395林場深處,章澤終于爬了上來,他氣喘籲籲的站在坑邊。
“沒想到你還能上來。”
“别廢話,老子差點就被惡心死了。”
“你爲什麽就不肯和他們在下面安靜的待着呢。”
突然龔雅雙手做掐人狀沖向了章澤,章澤憑借多年的實戰經驗留下的肌肉記憶躲開了龔雅。他踉踉跄跄的避開坑邊,來到旁邊空氣新鮮的地方大口呼吸着,以便将肺中的臭氣趕緊替換出去。
“你根本不是龔雅,龔雅已經死了。”
章澤将手中的學生證丢到龔雅面前。
“被你發現了。”
龔雅搖身一變,現出了本來面目,一張沒有五官的臉。
“我是無面,來取你性命的人。”
章澤舉手對着無面。
“等一等,我先踹口氣。”
“白癡。”
無面沖了過來,章澤擡手擋住了無面的攻擊。
“還有兩下子嘛。”
章澤背上的青蛇漸漸浮現出來,每一次生命的極限都會增長他的力量,青蛇在章澤背後漸漸化作一個實體。無面膽怯的看着那條吐着信子的青蛇,剛要動手卻發現自己已經不能動了。
“你...你對我幹了什麽?”
“沒什麽,隻是到了該吃飯的時間了。”
青蛇上前咬住了無面,輕而易舉的将其秒殺,無面連吭聲的機會都沒有就變成了章澤手中的魂核。章澤将魂核丢進嘴裏滿足的咀嚼起來。
“我還以爲多厲害呢,原來就是個靠臉騙人的小癟三。”
章澤休息了一會就向不遠處的高山跑去,他要趕在天黑之前到達那裏。終于在太陽即将垂下地平線的時候章澤趕到了木屋門前,門虛掩着,周圍沒有任何防備。章澤輕輕地推門而入,屋中的布置像是一位獵戶的住所,木地闆吱呀作響,章澤慢慢走近客廳。客廳除了家具外空無一人,走出客廳後他看見有通向二樓的樓梯,不僅可以通向二樓還能下到地下室,章澤選擇了一下先上二樓去看看,在二樓巡視一圈後并沒有什麽發現,隻從窗戶望到木屋的另一旁居然有一條很寬的懸崖。
章澤順着樓梯走向地下室,他感覺到有風從地下室吹來,偶爾還會出現一些奇怪的響聲,章澤奓着膽子往下走。恐懼來源于未知,越向下走越黑,走完最後一節台階的時候,周圍已經伸手不見五指,章澤看見面前是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的盡頭正亮着昏黃的燈光。
章澤穿過漆黑的走廊,腳下的模闆發出空蕩的回聲,木闆下面就是萬丈深淵。章澤輕輕推開昏黃燈光下的房門,他走進去第一眼就看見了被關在玻璃櫃中的月涵。
“月涵,你怎麽在這?”
月涵看着章澤激動不已,但心中又多了一絲擔憂。
“章澤,快救我。”
這時從漆黑的走廊裏傳來一陣腳步聲,木闆在那人的腳下發出低回凄冷的哀嚎聲。
“青蛇,别來無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