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天上的雲越來越淡,街邊風的味道越來越複雜多樣,吸進肺裏的空氣越來越混濁,這一切似乎也影響到了對生活成功與否的判定标準。輕佻而浮誇,這倒是更像對人的評價。可生活又是人的生與活,它變的簡單,也變的複雜。簡單的幸福,複雜的關系,像是桔梗紫色的花瓣,雖美卻伴着幾世輪回都無法參透的神秘。
幾十分鍾前,莫竹他們走進了幻林。陰森壓抑的氣氛并沒有影響到鬼鎮的原住民,但讓林語和骨女卻有幾分難耐。莫竹說道。
“這裏瘴氣比較重,都是這些樹木長年累月生出的。”
林語咳嗽了一聲,問道。
“這裏怎麽會有森林啊?”
“這裏是植物的墳場。”
“植物的墳場?”
“嗯,動物死了會變成鬼魂,植物也一樣,它們隻是不會動而已,但萬物都有靈性,所以它們也會變成靈體。”
“難不成它們就是鬼樹?”
“這個名字倒也是可以說的通,不過我們習慣叫它們朽枝。意思就是死掉的植物,别看它們是植物但也有靈力,這片幻林就是它們死後的家。”
原本就覺得渾身不自在,莫竹這麽一說完之後,林語和骨女更覺得身上一陣陣的發麻,如同千百隻螞蟻爬過全身一樣。幹屍冷笑一聲,說道。
“要是害怕的話,現在回去也不遲,也不會有誰嘲笑你們。終歸是凡人之軀,别逞能。”
話音剛落,林語頓時全身綻放出金色的光芒。幹屍感覺自己的眼睛像被火焰炙烤般的疼痛,繼而又如冰霜利刃從眼底穿刺而過,幹屍捂着雙眼痛苦的蹲在地上。莫竹大聲喝道。
“住手。”
林語收起金光,莫竹質問道。
“你要幹什麽?”
林語冷哼一聲,說道。
“誰讓他出言不遜。”
“你們誤會了。幹屍就是不怎麽會說話,其實他也是爲你們好,這個地方呆的時間太久的話的确對活人的身體有很大的傷害。”
幹屍晃晃悠悠的站起來,吼道。
“我呸,我就是希望你們都死在這裏。”
“行了,你也少說幾句吧。”
說罷,莫竹對蠻牛說道。
“把他帶到一邊去休息。”
蠻牛愣在原地不動,莫竹又說了一遍,但蠻牛還是無動于衷。莫竹走過去拍了拍蠻牛的胳膊,他眼神呆滞的看向莫竹。
“我讓你把幹屍帶到一邊去休息。”
話音剛落,蠻牛突然擡手打向莫竹,幸好莫竹眼疾手快的避開了,蠻牛如石頭般的大手打在莫竹身後的那顆樹上,樹幹咔嚓斷成兩截。
“所有人都散開。”
聽到莫竹的話,所有人都散開站立。骨女站在林語身後小聲問道。
“大傻子發瘋了?”
“不知道,反正現在情況不妙。”
被打斷的樹幹并沒有發出痛苦的叫聲,但此時竟起風了。陣陣陰風似乎是從斷裂的樹幹中跑出來的,蠻牛依舊雙目呆滞的發愣。莫竹定睛一看發現那些跑出來的陰風鑽進了蠻牛的身體,而蠻牛好像個鼓氣的氣球般慢慢變大。蠻牛又開始揮舞粗大的臂膀,周圍的樹木接二連三的斷裂,頃刻間樹幹中的瘴氣籠罩了周圍的一切,能見度也降到了最低。
“骨女,你在嗎?”
“我就在你身後。”
林語轉身去抓骨女的手,突然手掌傳來一陣刺痛,林語猛地的把手縮了回來,掌心上居然出現了一道深深的切痕。鮮血不停的向外湧出。
“骨女,你幹嘛?”
“我什麽都沒幹啊。”
林語對着聲音的來源處一頭紮進了迷霧之中。
“林語,林語。”
骨女小聲喊着愛人的名字,眼前的迷霧正在一點點摧垮她的心裏防線。迷霧出現的那一刻她感覺自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強行從林語身邊拖走。此時她隻能聽見自己焦慮的心跳聲,與惶恐不安的四肢。骨女索性蹲下身子,她不願再走一步,也不願再喊一聲。此時的骨女已經沒有了作爲殺手的冷峻,她第一次體會到了那些被她殺死的人臨死前的恐懼。不,比那種恐懼還要更甚幾分,因爲她此時面對的一切都是未知的,未知的恐懼堪比世間最鋒利的刀刃。
紮進迷霧中的林語更像個沒頭蒼蠅似的亂轉,他一邊走一邊追尋着骨女的聲音。那個聲音時而從身後出現,又時而從左邊出現,還會突然冷不丁的跑到身前,而此時骨女的聲音就出現在了林語耳邊。
“林語,我好痛。”
林語猛地轉頭,看見骨女的臉從他肩膀處稍縱即逝,就好像一團浮雲一般。林語微微一怔,後退幾步。半秒後他突然反應過來,連忙走上前去。穿過層層迷霧,可迷霧背後并沒有愛人的容顔,一切都和他想象中的相去甚遠。一直以來除了文字方面,對于其他事的直覺他都差勁到了極點,這次也并不例外。林語看着面前突然出現的木門發呆片刻,他心中一驚,爲什麽兒時的門會出現在這裏?
林語上前敲了敲,指關節和木門發出的撞擊聲像是山頂寺廟厚重洪亮的鍾聲,不知這個聲音會否驚醒某些塵封的東西。片刻之後,裏面沒有絲毫回應,這時他感覺口袋中好像被人放進了什麽東西,他将手伸進口袋,随後從口袋裏拿出一把陳舊且布滿劃痕的鑰匙。他記得這把鑰匙上的傷痕是每一次自己發洩的結果,那個房間圈養着他的整個童年,如同他最讨厭的馬廄,隻不過在那個房間中卻沒有像野馬般反抗的嘶嚎。
林語握着鑰匙沉吟半晌,他已經不在乎耳邊愛人的聲音,此時此刻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這扇門和門後的事物。手心的汗液中發出一陣銅鏽味,林語對着掌心長長吐出一口氣,然後對準鎖眼插了進去。稍作轉動,門鎖真的就開了,他的心如同過山車般起起伏伏,但最終還是跌進了記憶的洪流。
推開房門的那一刻林語的眼睛被屋中充足的陽光晃得睜不開,适應了一會後才看清了屋中的東西。果然不出所料,屋中的家具擺設和兒時相差無異,玻璃櫃中擺放着關于他的獎杯與報紙,神童的稱号像是千斤頂一樣将他的生活擡到很高的位置,然後又猝不及防的洩了勁兒,雖不至于被摔得支離破碎,但也布滿了裂紋。
“林語,你必須去參加這次的活動。”
另一扇門外傳來母親的聲音,林語慌張的想從來時的門跑出去,但此時他發現那扇門已經打不開了。木門被他晃得哐哐作響,還險些将門把手拽了下來,但門鎖依舊是紋絲不動,情急之下他躲進了窄小的衣櫥中。
這時,開門聲從另一處響起,先進來的是兒時的林語,他臉上的表情像是吃了世間最惡心的點心,随後母親跟在他身後走了進來,臉上的表情像是在看着世間最罕見的寶物。她手中的那張活動通知單随着她亢奮難耐的雙手來回舞動,如同蝴蝶的翅膀。
“兒子,隻要你去參加這個活動我們就有大筆的獎金,到時候媽媽絕對給你買你最喜歡那本書。”
小林語捂住了耳朵,但母親依舊喋喋不休的說着。這時一個中年男人也走進了房間,林語記得這是他的父親。那種親密感已經被長年累月的酒氣隔絕在千裏之外的沙漠中,雖然缺少了親密感,但血緣關系卻無形中給了小林語一種難以言表的安全感。
父親将手搭在母親的肩膀上,母親抖動肩膀将父親的手彈開,說道。
“你要是争點氣我至于這樣嗎?”
“有什麽話我們慢慢聊,别當着孩子的面說。”
“呸,窩囊廢。”
說罷,母親站了起來,臨走前對小林語吼道。
“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說罷,便向門口走去。小林語放下捂着耳朵的手,大聲喊道。
“我不,我不。那是你們喜歡的,與我無關。”
這句話并沒有影響母親關門的氣勢,幹脆而兇猛。父親看着小林語柔聲說道。
“你媽心情不好,别理她。爸爸帶你出去玩啊?”
小林語一聲不吭的躺在床上,将頭别向一邊。沒有淚,滿腹的怨言在一瞬之間鑽進了五髒六腑,想說說不出,憋悶的他隻能看着床頭的兔子玩偶心生羨慕。
父親在他床邊坐了一會,輕輕撫摸了一下小林語的頭,然後就離開了,父親出去後沒多久就響起了他和母親激烈的争吵聲。
衣櫥的門吱呀作響,林語從衣櫥中出來了。床上兒時的自己聽到聲音後猛然坐了起來,二人四目相對。
“你誰是?”
小林語比想象中的要淡定的多。
“我是以後的你。”
“你來幹什麽?”
“難道你不害怕或者沒有什麽疑問嗎?”
小林語搖搖頭,說道。
“并不會。我在那些古書上看到過比這更邪門的事。”
“你都信了?”
“既然你是未來的我,那你應該很清楚。”
林語一時語塞,小林語接着說道。
“難道你已經忘記了過去的事?”
“我好像記不太清楚了。”
“也對,這樣的過去誰願意一直記着。”
話音剛落,小林語的眼神突然變了,裏面少了幾分天真,多了一些複雜的成分,他拉着林語的手說道。
“不如我們換一換,你留在這裏,我去你那裏。我去幫你尋找你的愛人,我知道她在哪裏。”
林語忽感心中一陣惡寒,他想将手從小林語手中抽出來,但不管如何使勁都是無濟于事。小林語的笑容越發的恐怖起來,猛然間林語感覺心口一涼,他低頭看見了自己胸口插着一把刀把帶有螺旋花紋的匕首,閉眼前他想起這把匕首是父親送給他的第一件禮物。
“既然不願意交換,那我們就都留在這裏好了。”
小林語陰沉的笑聲在林語彌留之際的耳畔久久回蕩不絕。
莫竹和幹屍算是比較幸運的,迷霧聚攏而來的時候他們也沒有分開,就像他們的命運般,注定死纏爛打。二人并排向前走着,幹屍說道。
“呵呵呵,沒想到波弟的手段這麽多。”
“别廢話,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他們。”
“别費勁了,你我都知道波弟的個性,隻要是他沒玩夠的獵物,就算是鎮長大人的命令他也不會理睬。”
“那就更得找了,他們要是出事的話,我對方凡就沒法交代了。”
“方凡?那個被鎮長大人通緝的嫌犯?”
“他不是什麽嫌犯,是我朋友。”
“也對,誰都會有一兩個不怎麽光彩的朋友,我理解。但你也沒必要爲他做到這種程度.”
話音剛落,莫竹猛地上前掐住了幹屍的脖子,說道。
“他所做過的事比太陽都耀眼。”
幹屍用力将莫竹推開,說道。
“我不懂得你們那些所謂的友誼,也沒興趣知道。但是現在要是再不想辦法的話,他們的命可就懸了。”
莫竹屏氣凝神,希望可以通過心眼找到林語和骨女。須臾,耳邊刮動風聲,突然幹屍将他撲倒在地。
“你幹什麽?”
“要不是我,你就完蛋了。”
莫竹無疑是問了句廢話,這句話隻不過是給自己的大腦一點反應時間,他其實已經知道危險正向他們一點點逼近,隻是他着急于無法看清敵人的樣子。
“你看見了嗎?”
幹屍搖搖頭,說道。
“什麽都沒看見。”
話音剛落又一陣風聲呼嘯而來,原本靜默的霧氣忽然卷動起來,刹那間形成了一個漩渦。剛開始沒有什麽異常,片刻之後莫竹和幹屍感覺到了異常,被攪動的氣流正在一點點将他們吸進漩渦中。
“拉住我的手。”
莫竹單手拉着一棵樹,另一隻手伸向了幹屍。幹屍向莫竹緊跑幾步,終身一躍抓住了莫竹的手,兩人像是碎布條一樣在風中來回擺動。大約幾分鍾之後,風小了下來,兩人摔落在地。
“這會不會是蠻牛幹的?”
莫竹喘口氣說道。
“除了他還能有誰,但我覺得那并不是蠻牛。”
“是不是蠻牛,試一試就知道。”
說罷,幹屍從口袋裏又拿出那個遙控器一樣的東西,莫竹急忙阻止道。
“你幹什麽?”
“這是确定那人是不是蠻牛最快的辦法了。”
莫竹沉吟片刻松開了阻止的手,說道。
“你别想借機報複。”
幹屍冷哼一聲,随即按下按鈕。沒一會從濃霧深處傳來野獸般的嘶嚎聲。
“看來.”
幹屍的話還沒說完,突然一根粗大的鐵棒從天而降,正正的砸在幹屍的頭上。莫竹甚至都沒來得及看清幹屍最後的表情,他心中默念道。
“幹屍就這麽死了?”
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那根巨大的鐵棒從地上被提了起來,緊接着向莫竹揮舞過去。雖然速度緩慢,但觸及面積卻很大,而且就從它移動時發出的呼嘯聲來看,其力道也不容小觑。
巨大的鐵棒對着莫竹呼嘯而來,他突然放低身姿從鐵棒下方滑過。當他再次回頭的時候鐵棒已經發起了第二次攻擊,莫竹當即向外側跑去,打算利用自己的速度避讓開鐵棒的追擊,但他想的太簡單了。鐵棒像是長了眼睛一般緊緊的跟在身後,周圍的樹木像被其攔腰打斷,擾人的瘴氣噴薄而出。
“該死,你就不能消停會嗎?”
莫竹嘴中在罵,但腿上的力量又随之提升起來,稍有不慎就是滅頂之災。莫竹不知跑了多遠,最後他被逼到了一處死角,莫竹做夢都沒想到在幻林中居然還有一塊巨大的岩石,此時他如同躲避風沙的蜥蜴般蜷縮在岩石之下,但命運的巨棒已經高高揚起,一旦落下那便是莫竹的亡期。
此時勁秋正目不轉睛的看着雙目緊閉的方凡,他的臉色一陣白一陣紅,勁秋猜測他正經曆着一段艱難的旅途。方凡猛然睜眼,将洛刃插進手掌,随即拔出一柄長長的刀刃。
方凡高高舉起洛刃,緊接着對着空氣用力劈砍,紅色的刀風将空氣劈開一道巨大的裂縫,進而瘴氣從裂縫中傾瀉而出。方凡又對着裂縫揮砍數刀,瘴氣減淡了不少。
“進去。”
說罷,方凡率先跳了進去,勁秋緊随其後。一進入迷霧勁秋發現了昏倒的骨女,她的雙手沾滿了鮮血,而在她身旁的血泊之中躺着受傷的林語,他的左胸口上還插着一把爪刀。
“救人,我去前面看看。”
方凡撂下一句話後就向迷霧深處走去,越往裏面走能見度就越低,幸好他此時将體内的真氣彙聚到了雙眼。此時迷霧中依稀可以看見一雙殷紅的雙眼正在尋找着它的目标。
不知走了多久,方凡面前突然出現了一張路牌,上面用箭頭畫着左右的箭頭,看樣子這裏應該是一條岔路。方凡向左右都看了看,發現不管哪邊都是被迷霧重重包圍的路,看不清前面的景物。
方凡屏氣凝神,舉起洛刃對着右邊的路揮舞洛刃,紅色的刀風如同探路的探子般一頭紮進了迷霧,方凡原本以爲這樣會将迷霧沖散幾分,但結果并沒有他想的那麽好。随即他又以同樣的方法向左邊的那條路揮砍而去,結果亦然。正當他準備再一次劈砍之時,他的手突然被人按住了,方凡撇頭看去,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章澤?”
章澤淡淡一笑,說道。
“沒想到會是我吧?”
“你你不是.”
“我這麽福大命大怎麽會死呢。”
“那你爲什麽一直都不聯系我啊?”
章澤臉上的表情突然一變,說道。
“因爲我在這裏等你啊。”
方凡下意識的後退幾步,面前的章澤總給他一種難以言表的感覺,是陌生感,還摻雜着一種從未有過的壓迫感。這種壓迫感之所以陌生,是因爲它來自章澤。章澤給方凡的感覺一直都如溫水般,而此時的章澤卻像一塊寒徹骨的冰錐正在一點點刺破方凡的壁壘。
“你等我幹什麽?”
章澤臉上的表情又變換了一下,說道。
“走吧。莫竹現在需要我們。”
說罷,章澤徑直向左邊那條路走去,方凡在後面喊道。
“喂,你怎麽知道是這條路?”
“方凡,你就信我一次吧。”
方凡心中一顫,随後便跟了上去。殷紅的雙眼看着章澤略顯混濁的雙目,說道。
“我一直都信你。”
說罷,方凡輕輕拍了拍章澤的肩膀。路面有些崎岖,高高低低的石頭使得他們走起路來一瘸一拐。
“你最近好嗎?”
章澤率先發問了,方凡輕聲咳嗽一下說道。
“就那樣吧。”
“看樣子我的死對你的影響并不是很大啊。”
方凡腳下滑了一下,險些摔倒,章澤連忙攙扶着他的胳膊,說道。
“如果沒有我,你恐怕已經摔倒過很多次了。”
方凡當即甩開章澤的胳膊,向旁邊挪動了一下。他感覺此時自己内心深處正有一灘泥沼慢慢散開,每一次與章澤眼神相對的那一刻,那片泥沼就會擴大一點面積。
“謝謝謝你。”
章澤淡淡一笑,說道。
“我們之間什麽時候說過謝謝。”
方凡不知如何應答,章澤接着問道。
“婉璃好嗎?”
“還不錯,月涵每天都陪着她。”
“你還活着,你的愛人也活着。你們都有彼此的希望,真好。”
“章澤,對不起。如果當時不是因爲我的話,你也就不會”
章澤将食指放在嘴唇上,輕聲噓了一下。方凡竟然感覺他的這個動作帶有幾分魅惑,不自覺的将眼神瞥向一邊。章澤說道。
“我剛剛就說了,我沒有死,不信你摸摸。”
兩個大男人在一段崎岖不平的路上,周圍彌漫着濃濃的霧氣。章澤突然這麽說了一句,方凡着實感覺怪怪的。正當他遲疑之際,章澤抓起方凡的手直接按在了自己的胸口。方凡第一反應就是把手抽回來,試了幾次還是無功而返。
“不要動,靜靜的感覺一下。”
片刻之餘,方凡的掌心傳來震動的感覺,是心跳,是章澤的心跳。之前的日子中他不知一次的希望可以再次感受到這種強勁有力的震顫感,但在此刻他卻無比的懷疑自己的手,甚至懷疑自己的心,是不是真的希望章澤回來。方凡猛地抽回手并順勢将其藏在身後,眼中流露出莫名的驚異。
“這這不可能。”
“所以,你還是希望我死對嗎?”
“不,我希望你活着。但你突然出現在這裏實在是太詭異了。我分辨不出你是真是假,甚至,甚至.”
章澤打斷他說道。
“甚至不能确定我是不是人對嗎?”
殷紅的雙眼還是出賣了方凡的内心,章澤已經快要刺破方凡最後一層壁壘。他趁方凡不備當即伸手握住了洛刃的刀刃,随即用力一拉。方凡大驚道。
“你幹什麽?”
章澤将緊握的拳頭張開的那一刻,鮮血布滿整隻手。
“看見了嗎?是血,是從那天你沒有找到的這具身體中流出來的血,我還活着。”
殷紅的雙眼瞬間消失不見了,洛刃也變回了匕首,方凡的心也在這一刻軟了下來,并非救贖。
“我信你。”
章澤淡然一笑,就在此時突然從不遠處爆出一聲慘叫,方凡和章澤對視一眼,章澤像箭一般飛了出去,方凡緊随其後。方凡突然感覺那種熟悉默契感似乎又回來了,心中暗暗自喜。
兩人接近那裏之後發現一根鐵棒正在肆意揮打着岩石,莫竹的慘叫聲就從那裏傳了出來。殷紅的雙眼再次出現,歃血的洛刃揮砍而去,紅色的刀風在蠻牛後背上留下深深的傷口。蠻牛高聲慘叫,随即手中的鐵棒停了下來,章澤趁機從岩石中将莫竹救了出來。莫竹看見章澤時也是一臉茫然,就好像在看一副上古世紀斑駁的畫像。
“你怎麽?”
“先出去再說。”
章澤攙扶着莫竹輕盈跳出岩石,此時蠻牛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方凡身上。面前這個如同紅色火焰的男人是他最棘手的麻煩,蠻牛擡腳用力踩向方凡,腳剛一落地,腳心猛地傳來灼燒感。蠻牛連退幾步,此時方凡趁機調轉真氣,頃刻間一頭紅色的雙翅猛虎沖向蠻牛。但二者在體積上相差甚遠,猛虎隻能起到幹擾的作用。方凡趁着這個空檔躍至半空,雙手緊握洛刃對準蠻牛心髒位置飛身便刺。當方凡抽出洛刃的時候,瘴氣也從蠻牛的身體中跑了出來,他的體積小了一些。
“方凡,不要殺他。”
莫竹在一旁高聲喊道。方凡随即翻身一躍與蠻牛拉開了距離,他來到莫竹身邊,問道。
“你打算怎麽做?”
“他畢竟是我的兄弟,如今變成這個樣子隻是被人利用了。隻要放出他體内的瘴氣,他應該就沒事了。”
“那我該怎麽做啊?”
這時章澤淡淡的說道。
“你會流雲訣,就從他身上的穴位入手。”
方凡一驚,問道。
“你怎麽知道我學會了流雲訣。”
章澤指了指那隻還在和蠻牛糾纏的紅色猛虎,說道。
“那就是最好的證明。”
莫竹突然按住方凡的手,然後很小心的給他使了個眼色,方凡一時間竟沒弄明白是什麽意思。莫竹說道。
“剛剛你刺了蠻牛心口的穴位,他就變小了。所以那些瘴氣應該還封存在他其他幾個大穴位中,隻要依次刺破這些穴位,他應該就能恢複原貌。”
方凡點點頭說道。
“我知道了,你們保護好自己。”
說罷,方凡用餘光瞟了一眼章澤,發現他此時臉上的表情很輕松,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這根本不是他認識的章澤,但此時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方凡拿起洛刃再次沖向蠻牛,并靈活運用猛虎的吸引戰術,蠻牛的注意力被猛虎牽制了七八成,而此時就是方凡大顯身手的時候,他先刺破蠻牛下身的幾個大穴位,他的雙腿瞬間像是洩了氣的皮球一般幹癟下來,蠻牛一個踉跄摔倒在地。
但即便是倒地了,他手中的鐵棒依舊不停的揮舞着,此時的猛虎就在蠻牛眼中像極了犯人的蒼蠅。隻可惜每一次又都躲掉了鐵棒的襲擊。方凡側身到蠻牛身體左邊,對準上半身的大穴刺了下去。此時瘴氣突然從蠻牛的大嘴中噴了出來,大約過了一分鍾左右的時間,蠻牛的身體徹底變回了原貌。猛虎消失不見。莫竹來到蠻牛身邊,用力搖晃着他的身體,喊道。
“蠻牛,蠻牛。”
片刻之後,蠻牛漸漸喚醒過來,一看見莫竹他頓時兩眼飙淚,哇的大哭起來。在場的幾人都是一臉茫然,莫竹心想,‘該哭的人是我才對吧。’蠻牛摟着莫竹什麽都不說,就是哇哇大哭。好一陣子後,蠻牛終于冷靜下來,說道。
“那些氣太可怕了。”
莫竹也不知該說什麽,隻好拍着蠻牛的肩膀說道。
“别怕,現在沒事了。”
蠻牛抹着眼淚使勁點了點頭,這時章澤說道。
“既然蠻牛沒事了,那我們就接着往前走吧,前面就是幻林的出口。”
話音剛落,洛刃架在了章澤的脖子上,方凡厲聲問道。
“你究竟是什麽人?”
原來莫竹剛剛的眼神是在說他懷疑章澤的身份,所以讓方凡多加提防。章澤一臉無辜的說道。
“方凡,你怎麽了?我是章澤啊。”
“章澤很早就不這麽稱呼我了,你到底是誰。爲什麽要冒充章澤,而且還知道我們之間的事。”
突然章澤的臉上出現了一道道的裂紋,緊接着他猛然将那張破裂的臉快速伸到了方凡面前。先是表皮,然後是肉,依次裂開。最後出現在方凡面前的是一顆挂着眼珠的骷髅頭。
方凡一驚,猛然向後縮了一下脖子。這時那個骷髅頭又縮了回去,就在它縮回去的那一刻又變成了章澤的樣子,并淡淡的說道。
“我真的是你的好朋友章澤啊。”
方凡揮舞洛刃對其劈砍而去,對方不避不閃,直挺挺的站在那裏。洛刃從脖頸處劈砍進對方的胸口處,章澤的臉上平靜如水。
“難道你還打算再殺我一次?”
方凡一愣。章澤突然揚手重重的打在方凡的胸口處,胸口一陣憋悶,那一刻他距離死亡線隻有零點幾公分。方凡踉跄的後退幾步,洛刃此時還插在章澤的胸口上。他擡手拔下洛刃拿在手裏把玩,一步步靠近方凡,說道。
“我不過是你的工具,就像這把匕首一樣。”
說罷,章澤揚手将洛刃甩向了方凡,翻身躲開。洛刃不偏不倚的插在方凡剛剛站得地方。
“不,你不是章澤。所以你根本無法明白,你能感受到的隻有恨。”
章澤突然閃現到方凡面前。
“難道有恨還不夠嗎?”
緊接着方凡腹部又傳來一陣劇痛,隻見章澤的手變成爪狀深深的摳進了方凡腹腔用力轉動着。莫竹此時在一旁大聲喊道。
“還手啊。他不是章澤。”
章澤看着莫竹陰冷的笑着說道。
“他還不了手,心裏的愧疚就是他最大的障礙。”
說罷,章澤用力一推,随即伸出了長長的獠牙。當他将獠牙刺向方凡的時候沒有絲毫猶豫,獠牙輕而易舉的刺穿了方凡的肩膀。此刻方凡身體中的所有反抗機能似乎都停止了,他看着章澤淡漠的表情,又看了看毫不猶豫就刺進自己身體的獠牙。他感覺自己就是章澤的敵人,而眼前的章澤也并不是假的,而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章澤。
“你是章澤嗎?”
章澤陰冷一笑,貼在方凡的耳邊說道。
“我就是你一直朝思暮想的章澤。”
說罷,又将獠牙刺進了幾分。這時才旁邊突然飛過一把爪刀,章澤側身躲過,但爪刀還是在他臉上留下了一道血痕。勁秋攙扶着林語,身邊的骨女已經完全進入了攻擊狀态。章澤向他們瞥了一眼,淡淡的說道。
“總是在我玩到最盡興的時候跑來打擾我,你們難道就不懂得什麽是禮貌嗎?”
說罷,章澤另一隻手對着剛剛爪刀飛出去的軌迹用力一拉,剛剛那把爪刀竟然被吸了回來。随即對準骨女扔了過去,骨女看着飛來的爪刀瞳孔驟然收縮,她騰空而起躲過爪刀并借機将其抓在手中。幸好骨女身手敏捷,否則定是兇多吉少。勁秋上前說道。
“趕緊放了方凡。”
章澤将眼神轉向方凡,說道。
“他就是代替我的那個人對嗎?那他會不會成爲你下一個獵殺的目标呢?”
鮮血從傷口不停的湧出,方凡的眼神變得有些迷離,但章澤此時的話他卻聽得一清二楚。
“他不是,你也不是。我從未想過要把災難帶給你們。”
章澤狠狠的轉動了一下獠牙,方凡發出痛苦的哀嚎聲,章澤接着說道。
“但事實上你的确這樣做了。難道你就沒有一點悔恨之心嗎?”
說罷,章澤突然将獠牙拔了出來,連帶和鮮血在半空劃出一道鮮紅的抛物線。就在方凡摔倒的一瞬間,章澤當即攙扶住方凡,在他耳邊說道。
“我就讓你看看,他們是怎麽爲你而死的。”
說罷,章澤在方凡肩膀的傷口處點了一下,傷口的血馬上就止住了。
“你有什麽怨言和不滿都沖我來,别對他們出手。”
“晚了。”
勁秋幾人還不明狀況,而章澤的攻擊已經就在眼前。陰霾的天空下從那具熟悉的身體中再次出現了一條粗壯的青蛇,吐着信子騰空而起,淩厲的蛇眼目不轉睛的盯着獵物,章澤輕輕揮了下手青蛇便向勁秋他們俯沖而去。
蛇頭像是一柄巨錘般在地面砸出一個深深的坑洞,勁秋帶着林語跳到一旁,骨女也是勉強躲開了毀滅性的攻擊。
“骨女。”
勁秋的大喊聲将骨女的注意力拉扯過去,她擡頭看了一眼青蛇,發現它的注意力已經被轉移開了,于是迅速跑到勁秋身邊。
“怎麽了?”
“你照顧林語。”
骨女一把拉住了勁秋的胳膊,但馬上又放開了。
“小心點。”
林語在一旁默不作聲,他似乎是在等待着某個機會,好不容易從胸腔中擠出一句話。
“勁秋,小心點。”
勁秋笑了笑,将他們的手握在一起說道。
“放心吧。”
勁秋将體内真氣化作一頭白色猛虎對着青蛇飛奔而去,猛虎刹那間就咬住了青蛇的身體,青蛇嘶吼一聲随即将猛虎甩向一邊。俗話說打蛇打七寸,猛虎一直在爲勁秋吸引火力,他此時調動全身的真氣雙掌合十,對準青蛇七寸的位置猛地打出一條白色的遊龍。遊龍像是一把利刃般穿過了青蛇七寸的位置。明顯看見蛇身抖動了一下,緊接着青蛇的目标轉向了勁秋,蛇尾用力向其橫掃過去。
勁秋被打飛的那一刻腦中一片空白,他很難想象青蛇的雖然笨重,但它的攻擊速度會那麽快。勁秋尚未緩過來,青蛇的血盆大嘴又一次向他咬了過來,這時白色的遊龍突然擋在青蛇的嘴前,就在勁秋松了口氣時,遊龍已經被咬的化作一團白氣。血色的獠牙已經逼近勁秋的身體,但他此時已經沒有任何力氣将身體挪動分毫,他感覺剛剛的重擊打斷了他好幾根肋骨,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擺脫這幅礙事的肉身。
千鈞一發之際從青蛇背後綻放出數道金光,青蛇的動作瞬間變得遲緩下來。
“真言僧。有意思,這可是世間少見的品種。”
章澤陰森的聲音從某個角落飄傳而出,一聲爆喝青蛇不見了蹤影。章澤幽幽的看着林語,像是在欣賞一件稀世之寶。片刻之後,他的眼中竟流露出了貪婪之色。
“跟着我,去世界都是你的。”
林語拉起骨女的手,說道。
“你就别白費力氣了,我已經得到了屬于我的全世界。”
骨女感動的看了林語一眼。但就在這時骨女突然騰空漂浮起來,章澤笑呵呵的說道。
“那我就再讓你品嘗一下失去一切的滋味。”
說罷,他的手用力攥緊,骨女頓時感覺有東西在掐着自己的脖子,肺裏隻能依靠稀薄的氧氣維持着。
“放開她。”
“你答應我,我自然就會放了她。”
“你休想。”
“那就對不起了,你該和你的世界說再見了。”
章澤的手又攥緊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