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凡淋着雨從馬路對面跑進了春味酒吧,由于勁秋還要再泡幾天藥水,這次隻有方凡自己回了中海市。
“這雨也太大了,淋得像落湯雞一樣。”
三島聞聲向門口看去,方凡正在門口用手弄着濕漉漉的頭發,三島略顯激動的說道。
“你可終于回來了,一切都還順利吧?”
“還可以吧。我聽韓碩說有皮匠的消息了?”
“走吧。他在後面等你呢。”
方凡和三島來到實驗室,郭建躍不知去哪裏了,隻有韓碩自己在。他此時整個人都快要鑽進屏幕裏了,三島輕輕拍了拍韓碩的肩膀,說道。
“韓碩,方凡回來了。”
韓碩不爲所動,繼續死死的盯着屏幕。方凡注意到屏幕上正循環播放着一個男人的講話視頻,大緻内容還不太清楚,但從韓碩的樣子來看他似乎是被這個視頻深深的吸引了。方凡上前關了顯示器,韓碩機械的轉頭看着他,方凡說道。
“韓碩,是我,方凡。”
韓碩又把頭轉向屏幕,方凡問道。
“三島,韓碩一直這樣嗎?”
三島沉吟片刻,說道。
“自從你和勁秋走後韓碩就一直追查皮匠的下落,沒日沒夜的坐在電腦跟前。”
方凡上前拍了拍韓碩的肩膀,說道。
“帶他去休息一會,等醒了再說。”
三島扛起韓碩就像休息區走,方凡問道。
“建躍呢?”
“我先把他送進去,一會告你。”
過了一會三島出來了,說道。
“我把他送回房間了,他看起來傻乎乎的,就好像是神志不清,又好像是中邪了。”
“一會等他醒了問問。建躍去哪了?”
“他說他要去追查一條線索。”
“什麽線索?”
“是關于皮匠的。”
“這不是胡鬧嘛。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怎麽能是皮匠的對手,就算要去你也該跟上啊。”
須臾,方凡忽然感到自己說的不太合适,又解釋道。
“三島,我不是埋怨你”
“沒事,我當時的确是要和他一起去,但他不同意,說什麽也要自己去。”
方凡長歎一聲,說道。
“那他有沒有說去什麽地方了?”
“沒有,他隻說會盡快回來。”
方凡摸着下巴的胡渣想了想,說道。
“這一切大概都和那個視頻有關系,隻有等韓碩醒了再說了。婉璃最近怎麽樣啊?”
“還那樣吧。還在爲沒有找到章澤的屍首而難過,不過她的确是堅強的女人。”
“怎麽說?”
“這些天她就算再怎麽難受也不會找我們任何一個人哭訴,但每晚小優都能聽到從她房間傳來的哭泣聲。”
“她現在在哪呢?”
三島向後面的休息區努努嘴,說道。
“就在後面呢。每天這個時候她好像都在睡覺。”
方凡長歎一聲,像是要去參加莊重嚴肅的儀式一般,其實他隻是害怕面對婉璃。
“我去看看她。”
三島拍了拍方凡的肩膀,說道。
“盡量别刺激她。”
“知道了。”
方凡來到之前章澤的那個房間門口,輕輕敲了敲門,說道。
“婉璃,是我,方凡。”
随後又敲了幾下,門鎖從裏面被打開了,方凡從門縫裏看見了披頭散發的婉璃。他先是一驚,緊接着内心就像是極速下潛的潛艇,落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婉璃看了方凡一眼,随即轉身又回到床上,隔着門縫方凡的手已經出汗了。他本以爲過了這些天自己可以很自然的面對婉璃,但沒想到見到她之後還是這樣的不知所措,恐怕此生都難以消除内心的愧疚感。
方凡輕輕推開門,然後規規矩矩的站在門口。房間裏面還是原來章澤住時的樣子,唯一的變化就是婉璃将門口的落地鏡收了起來。牆上還挂着一張他們大大的合照,打開的衣櫃裏還擺放着章澤的衣物,就連章澤經常用的剃須刀也還擺在桌子上,旁邊的盤子裏還有一片發黴的面包,上面還留着章澤的牙印。他輕聲咳嗽一下,說道。
“婉璃,你還好吧?”
這句話就像是丢進沉默的大海中的一艘巨型遊輪,它拉響汽笛,滿載回憶在這片大海中漫無目的的流浪,似乎它在刻意尋找着暗礁,期盼可以快點觸礁身亡。
“死不了。”
“我已經可以給章澤報仇了。”
這句話像是上帝之手般幫主遊輪避過了暗礁。片刻之後婉璃輕輕抽泣起來,說道。
“真的嗎?”
“真的,我保證一定會給章澤報仇的,到時候我會親手帶着皮匠來見你。”
婉璃坐起身來,将頭發用手梳到後腦。方凡這才注意到婉璃的雙眼已經紅腫的像兩個燈泡一樣,她吸了吸鼻子說道。
“方凡,你記住你說的話。”
方凡看着婉璃的雙眼使勁點點頭,說道。
“我決不食言。”
此時窗外響起一陣巨大的雷聲,像是在爲方凡的承諾做下見證。方凡離開了婉璃的房間,回到大廳。此時已經有客人來了,春味酒吧還是一如往常的開門迎客。簡單的兩扇門,四面圍牆,一把吉他,若幹瓶酒水卻可以稀釋掉無數的悲傷,無論是客人的,還是主人的。豐谷優在台上唱的動情,三島和洛欣父女在台下忙的火熱,任誰都看不出他們都在承受着失去最好朋友的悲傷。方凡從吧台拿了瓶酒喝了起來,嘴巴不自覺的跟着豐谷優手裏的吉他哼唱起來,手指在空中有節奏的打着拍子。整個夜晚像是小溪裏的水,不停的流向遠方。
次日清晨,方凡早早就起來了,他打算去街口的早點鋪買些吃的。他一直都沒有回月涵的電話,不知爲什麽自從章澤走後,他最不想聊天的對象是就是月涵,那種感覺雖然就擺在心尖,但他無論如何都不想去觸碰。
“老闆,打包六分早點。”
“好嘞,您稍等。”
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方凡身後出現。
“你怎麽不把我的份也算上呢?”
方凡突然怔住了,他不敢相信她會出現,眼淚竟不知不覺中流了出來。方凡慢慢轉過身,看見月涵正背着手看着他,說道。
“老公,我來了。”
方凡緊走幾步上前緊緊抱住了月涵,片刻之後他突然嚎啕大哭起來,就像是委屈的孩子。不,是受了重傷的孩子終于找到了他一直渴望卻又害怕的擁抱,他是個隻能一直将痛失摯友的悲傷留在心底,把自愧内疚抗在肩頭的孩子。方凡此刻才知道爲什麽他會不想和月涵說話,他怕自己會仰仗着月涵的溫柔肆意撒嬌,從而忘記了自己該承擔的責任。但此時方凡感覺他已經放下了一切,他可以用盡全力将心底的傷痛一股腦的從痛哭中發洩出去,在最愛他的和他最愛的人面前自己終于不用再堅強。
月涵在方凡的懷裏笑着,右手不停的摩挲着方凡的後背,就像是在哄哭鬧的念一。月涵又拍了拍方凡說道。
“好了,别哭了,那麽多人看着呢。”
方凡這才意識到自己還在早點鋪門口,所有吃早點的人都将注意力轉移到了方凡身上,他們都很好奇一個大男人會爲了什麽哭的這麽慘。老闆手裏拿着早點呆呆地站在一旁不敢說話,月涵上前接過老闆手中的早點,說道。
“給您錢,謝謝啊。”
月涵拿着早點帶着方凡往春味酒吧走,這時同桌吃飯的兩個人說道。
“那男的不會是弱智吧?”
“保不齊,那女的沒準是照顧他的護工。”
那些人這一嘴那一言的猜測着方凡和月涵的身份。方凡和月涵回到春味酒吧的時候,方凡已經不哭了,二人坐在大廳,月涵笑着說道。
“我還是第一次見你哭成這樣。”
其實方凡自己也挺納悶怎麽會哭成那樣,不知當時爲什麽會湧出那麽多的傷痛。這時三島舉着手機出來了,邊走邊看方凡和月涵。
“方凡,一大早你就出名了。”
“嗯?出什麽名?”
“你自己看看。”
方凡拿過三島的手機看見,正是剛剛在街口方凡抱着月涵号啕痛哭的樣子被路人拍了下來,而且還發到了網上。緊接着就被瘋狂轉載,标題更是五花八門。方凡突然将手機鎖上,說道。
“原本還想隐瞞,這下也瞞不住了,太丢人了。”
月涵拉過方凡的手,說道。
“怎麽會,我覺得你哭的樣子也超帥。”
方凡笑了笑就不再說話了,此時月涵的話就像是陳年積雪上突然出現的陽光,将方凡心頭的雪一點點融化,露出了原本的顔色。這時三島說道。
“方凡,韓碩醒了,要不要去問問他?”
方凡看着月涵,他還沒說話,月涵說道。
“你們去忙,我去看看婉璃。”
方凡點點頭,在月涵側臉上親了一下,然後說道。
“我們去找韓碩。”
一進韓碩的房間就聞到一股濃重的煙味,原本不抽煙的韓碩什麽時候也開始靠煙草來排憂了?方凡帶着狐疑的目光向裏面看去,隻見韓碩坐在床邊,雙眼呆滞的向外看着,方凡走過去小聲叫道。
“韓碩,韓碩。”
韓碩擡頭看看方凡,他的雙眼空洞無光,而且還略顯迷離。這和前幾天給他打電話的韓碩簡直判若兩人,當時在點話裏他的聲音還顯得很有精神,怎麽短短的幾個小時之後就變成這個樣子了?方凡拿了把椅子坐在韓碩對面,問道。
“發生什麽事了?”
韓碩垂下目光也不看方凡,手裏一直在比劃着什麽。
“三島,給我拿紙和筆。”
過了一會三島将紙和筆遞給方凡,他将筆塞進韓碩手中,韓碩并沒有反抗,随後方凡拖着紙等着。沒一會韓碩在紙上畫出了一個兩個菱形交叉組成的X圖樣。這時韓碩突然開口說話了。
“他們來了,他們來了。”
還沒等方凡反應過來,韓碩突然大聲尖叫起來,雙手捂着耳朵蜷縮在床頭,方凡當即過去抱着韓碩,喊道。
“韓碩,你冷靜點。”
韓碩不再大聲尖叫,卻全身顫栗。方凡将剛剛韓碩畫的那個符号交給三島,說道。
“快去查查看這是什麽東西。”
三島當即拍了張照片發給紅豆,相比之下CLA可以更快的查出結果。大約半小時後韓碩逐漸冷靜下來,方凡看着他的樣子說道。
“現在建躍也不在,要是他在的話還能幫忙看看韓碩的情況。建躍有消息了嗎?”
“還沒有,打電話也無人接聽。”
方凡長歎一聲,接着說道。
“千萬不能再出事了。”
這時門口的風鈴響了起來,随即有人在外面高聲發問。
“請問有人在嗎?”
方凡和三島對視一眼,說道。
“會是誰啊?”
“不知道,出去看看。”
來到大廳他們看見一個穿着風衣的男人站在大廳,方凡過去說道。
“酒吧還沒營業,晚上再來吧。”
男人冷笑一聲,說道。
“你就是方凡?”
方凡微微皺眉看着男人的眼睛,他的眼神像鈎子一樣,鋒利的目光讓方凡感覺到一絲敵意。
“你認識我?”
男人拿出手機将剛剛方凡大哭的視頻拿給他看,然後悠哉的說道。
“要是沒有這個視頻的話我還真發愁該去哪找你。現在好了,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方凡将手機還給男人,說道。
“别繞彎子了,有話直說吧。”
“我叫公孫徹,已經觀察你和你的團隊很久了,從最初的葉國忠到龍峰再到楊悅,現在又是三雲幫,可以說你一路的經曆我都心知肚明。”
“那你肯定不隻是個普通的看客吧?”
公孫徹沒說話随手将一張卡片丢在桌上,說道。
“你現在肯定在爲這個發愁吧?”
方凡狐疑的拿起桌上的卡片看了看,刹那間方凡突然睜大雙眼,卡片上面正是那個由兩個菱形拼成的X标志。卡片後面還沾着一些幹涸的血迹,方凡将卡片放在桌上,說道。
“這到底是什麽東西?”
“簡單來說,這是個歐洲的邪教組織。”
“那它爲什麽會出現在中海市。”
公孫徹攤攤手說道。
“其實他們是最近才滲入到中海市的,而他們在中海市的外衣就是三雲幫。”
“什麽?三雲幫怎麽會和邪教有關系?”
“這就不知道了。但他們在中海市代理人你肯定認識。”
“誰?”
“唐莽。”
方凡回憶起唐莽精通心理學和占蔔,而這兩點恰恰是蠱惑人心最關鍵的技能,但爲什麽邪教會選中唐莽呢?公孫徹拿給方凡一個盒子,說道。
“這裏面有顆藥,我覺得你們用得到。”
“什麽藥?”
“可以令人神志清醒的藥。”
說罷,公孫徹看着方凡笑了起來,然後接着說道。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裏應該有人已經被感染了。”
方凡越聽越糊塗,問道。
“什麽感染啊?你到底在說什麽啊?”
“這個邪教最常用的手段就是通過視頻來向他人的潛意識傳播他們的邪念,從而使人慢慢被同化。”
方凡拿着藥眼中充滿了懷疑,公孫徹說道。
“不用懷疑我,如果要害你們,我早就可以動手了,比如那次你們在精神病院被怪物包圍的時候。”
“看來你還真是一直在關注我啊。”
說罷,方凡把藥交給三島,說道。
“給韓碩吃。”
“這”
“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三島拿着藥向休息區走去,臨走前還看了公孫徹一眼。方凡說道。
“坐吧。在确定韓碩沒事之前你哪也不能去。”
方凡眼底突然閃過一道紅色的暗光,公孫徹看着他的眼神微微一笑,說道。
“魇将在你體内重生。”
“無所謂。我最好的朋友因我而死,就算魇會要了我的命我也在所不惜。”
“章澤泉下有知的話,肯定會被你感動的。”
話音剛落,方凡突然憤怒的拍案而起,吼道。
“既然你這麽喜歡關注我們,那你當時爲什麽不把章澤的屍體帶出來。”
公孫徹看着方凡身後漸漸出現的紅光,然後笑着說道。
“它正在醒來。”
方凡成歎一聲,說道。
“對不起,是我太激動了。”
方凡也對自己過激的反應感到很意外,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麽會突然如此不冷靜。究竟是因爲章澤的死還是像公孫徹說的那樣,魇正在從他的身體中慢慢醒來。回想那時在那片蒿草地看見魇時,他全身顫栗的感覺。魇就像噩夢一樣纏繞着方凡,但方凡卻又對它無法割舍,它就像是長在自己身上的一把利刃。留,則自毀;去,則他毀。
“方凡,好了,好了。”
三島興高采烈地大聲喊着,方凡被三島的話從思緒拉回了現實,方凡問道。
“什麽好了?”
“那個藥起作用了,韓碩沒事了。不過.”
“不過什麽?”
“韓碩雖然恢複了,但他又暈倒了。”
說罷,方凡和三島同時看向公孫徹,他笑了笑說道。
“這是藥的副作用,等他醒來就沒事了。”
公孫徹沉吟片刻,接着說道。
“我已經表現出我的誠意了,接下來我們來談場交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