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自家女兒和這位新晉的長安縣候,兩個人你來我往,煞有介事的樣子,武士彟都不知道該怎麽吐槽才好。
“天不變其常,地不易其則……”
不過,一個女孩子家家的,你給起個這麽威風的名字,像話嗎?
但沒奈何,人家當師父的一本正經,自家女兒也一臉歡喜。
自己還能怎麽辦啊——
教育,就必須從娃娃抓起。
額,已經十二三了,都快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了?
那沒關系——
反正這要是在後世,估計也就是剛剛考上初中的娃!
武栩畢竟是女孩子,尤其是在這個時代,已經到了需要避嫌的年紀了,王子安家裏又沒有女主人,所以直接住在長安侯府上是不太方便的。
但好在,武士彟家就在附近不遠,隻隔着一個坊市,來往倒也方便。
聽到不能住在自家師父家裏,武栩明顯很有些失落,但嘴角緊緊抿起,一聲沒吭。
“不過,今天是你拜師的第一天,倒也不能讓你空手而回,一會先跟我回去吧,我先傳你一點打熬身體的本領……”
武栩聽到這裏,臉上的神色才又重新變得振奮起來。
武士彟對此,倒是沒什麽意見。
人家老師這麽積極的教導自家閨女,那總是好事。雖然打心眼裏,他也不太支持自己閨女舞槍弄棒。
“如此,那就勞煩長安侯了——”
武士彟拱手道謝。
王子安笑着點了點頭,然後轉身對店裏正在挑選自己中意産品的這些莺莺燕燕,揚聲道。
“今日在下喜得門徒,當賀——凡今日在本店消費者,一律八折優惠,額外再送小瓶香水一份——”
王子安此話一出,所有人不由一愣。
這個門店,是這位長安侯的?
見大家都一臉詫異地看着王子安,站在一邊的掌櫃,笑着沖四下連連拱手。
“實不相瞞,小店就是長安侯的産業,各位隻管放心挑選——”
這真是這位侯爺的産業?
出手好大方啊!
不要小看這個八折,主要是這裏東西實在是太貴了啊!
動辄就百貫起步——
于是,莺莺燕燕,道謝聲不斷,不少少女少婦們,還時不時煙波流傳地朝這邊瞟幾眼。
又俊俏,又有才,又年少,又多金,關鍵是還知情知趣,出手豪爽。
想——
程穎兒和程英兩個人不由目瞪口呆。
這是王子安的産業?
一想到,自己還傻乎乎地被長樂和高陽兩位公主騙走了一大批各色花瓣,兩個人都不知道該怎麽吐槽。
“如此,就不打擾各位的雅興了,在下先行告辭——”
王子安有點受不了這些大姑娘小媳婦那種火辣辣的眼神,當即跟武士彟,長廣公主還有程穎兒姐妹倆告了個罪,帶着新收的小徒弟,揚長而去。
不是不想跟自己這位橫看成嶺側成峰的未婚妻深入交流一下,主要旁邊那個大姨子氣勢實在是駭人。
自己偷偷瞟一眼自家媳婦,她都會防賊似的,瞪着一雙牛眼,死勁兒的盯着呢。
這麽大這麽亮的燈泡在旁邊杵着,哪裏還能有什麽心情談情說愛啊?
惹不起,惹不起。
走了,走了。
程英:老娘天生眼大,吃你家大米了啊!
“這個登徒——咳,這個王子安,竟然一點意思都沒表示,就這麽走了,真是,真是——”
程英氣得連連跺腳,很少爲自家妹妹鳴不平。
程穎兒心裏也很不是滋味,一點逛下去的欲望也沒有了,輕輕地扯了扯自家這位姐姐的袖子。
“姐,快别說了,我們走吧——”
還沒入門呢,就被自家未婚夫冷落,傳出去還不夠丢人的。
程英看了眼自己妹子,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默默地歎了一口氣,跟在後面,地動山搖的走了。
這位一走,店裏的這群人不知爲什麽,心裏不由齊齊地松了一口氣,隻覺得連店裏的光線都亮堂了一下。
程家這位義女,氣勢實在是太盛了,杵在那裏,莫名的就覺得心裏壓抑。
……
這裏的俊男靓女們隻是壓抑了一會兒。
國子監的學子們,尤其是算學的學子們,可就慘了,這兩天一直都很壓抑。
因爲自家算學教授王智元老先生,忽然大發慈悲,提前給出年終考試的題目。
說得時候,輕飄飄的,說不用擔心,很簡單,誰知道大家接到題目後就傻眼了。
你管這個叫簡單?
“有小兔一對,若第二個月它們成年,第三個月生下小兔一對,以後每個月生産一對小兔子,以後亦每月生産小兔一對。假定每生産一對小兔子,必爲一雌一雄,且均無死亡,試問一年後共有小兔幾對?”
這個問題,你去問兔子它媽呀!
但吐槽歸吐槽,題目還得做,不然年終挂科,可不是鬧着玩的。
唐朝時候,國子六學或是下面州縣官學的學生挂科,可比現在學生挂科嚴重多了。
連續挂科三次,那是真會被辭退的。
能在國子監六學讀書的,倒不是怕沒了前途,關鍵是丢不起那個人,而且回去之後,鐵定會被自家老父親揍個半死啊。
别管大家心裏如何畫小圈圈,但是題該做的還是得做!
皇天不負苦心人。
經過一天一夜的鏖戰,大家還真有人通過算籌,把這個數得出來了。
一共233對!
但問題是,這是硬生生擺出來的啊,不是算出來的——
作爲算學的學子,他們知道,這恐怕做不得數啊。
不說别的,隻要老先生随口再給自己加一年,自己立馬就得原地爆炸。
因爲他們已經發現了,這個兔子,會成幾何級增長。
國子監算學。
愁雲慘淡。
唉聲歎氣。
可惡啊,王智元老賊,我與你勢不兩立——
“各位仁兄,可有算出來的?”
一位面容俊朗的年輕人,長歎一聲,從如山的算籌裏面站起身來,苦笑着沖四下裏,還在苦苦推算的幾位同窗拱了拱手。
如今整個算學,大部分同窗都已經躺平了,隻剩下他們這些平日裏功課還算優秀的,兀自不肯放棄,在這裏苦熬。
聽到這位發問,四下裏頓時擡起十幾雙黑眼圈。
“季如兄真是會開玩笑,連你這種家學淵源的算學天才都束手無策,我們還能有什麽辦法,實在不行,就認栽——”
幾個人見狀,也不由扶着膝蓋站起身來,沖着這位叫季如兄的年輕學子苦笑。
這是要拿到入學以來的首個不及格了嗎?
“有季如兄在這裏,我們認什麽栽——”
一個胖墩墩的老兄,一邊揉着發木的臉蛋,一邊笑呵呵地沖大家擠了擠眼。
叫季如兄的年輕男子,聞言苦笑。
“長山兄又拿我開玩笑——”
叫長山兄的老兄一邊揉着自己酸脹的老腰,一邊環顧着周圍的這幾位志同道合的同窗,神秘兮兮地道。
“大家難得就沒發現,這次考試有點怪?先生不僅提前公布了考題,而且也不禁止我們集體讨論——”
所有人不由一怔。
啊,對啊——
這麽一說,還真挺奇怪的。
“所以,我覺得,即便是我們外出求援,先生十有八九也不會制止——所以……”
說着,他笑眯眯地沖着叫季如兄的年輕人拱了拱手。
“這次能不能過個安生年,就全指望季如兄了……”
叫長山的這位仁兄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大家還如何不明白?
頓時就來了精神。
“季如兄,季如兄,這次可就全指望你了啊,不然這大過年的,我十有八九得卧床養傷,萬花樓的那幾位小娘子,沒有我的照顧,孤苦伶仃的,那得多凄涼啊——”
有個黑臉的家夥,死不要臉地連連拱手。
頓時惹來大家的一陣笑罵。
“可去你的吧,沒有你這黑厮惹人嫌,人家那幾位小娘子,說不準過得能有多快活——”
這一插科打诨,大家精神頓時恢複了幾分。
不容分說,擁着叫季如兄的年輕人一路直奔司天監去了。
……
袁天罡和李淳風這兩天過得也很不好啊。
人家随口一道題,把自己給考住了。
數是擺出來了,但不知道推導的過程啊——
兩個人正一邊擺弄着算籌,一邊皺眉苦思的時候。忽然就聽得外面通報,說是李少監的族弟帶人求見。
“季如?”
李淳風有些納悶地擡起頭來,自家這個族弟不在國子監好好備考,怎麽跑司天監來了。不是又帶着人找自己看相吧?
想到這裏,他不由皺了皺眉,起身沖着袁天罡打個招呼,出去接見了。
旁邊的小屋裏。
得知自家族弟是帶着同窗好友向自己請教算學問題的,李淳風臉上才不由露出一絲笑容。
“算學一道博大精深,我也不見得能有什麽好主意,不過可以拿出來看看,我們大家共同探讨一下……”
李淳風謙和地沖自己族弟的幾位同窗笑了笑。
然而,等接到問題的時候,他就笑不出來了。
他一臉看着手中的算學題,一臉古怪地看着自己的族弟。
“這題你們是從哪裏弄來的?”
“我們家王教授給出的啊——他說挺簡單的,可是我們是真算不出來……”
幾個人不由一臉尴尬的苦笑。
他們忽然覺得,這十有八九是自家老先生嫌棄自己這些人最近不夠努力,所以才故意出題刁難警示的。
啊,這——
李淳風差點表情失控。
王智元那老家夥,管這種題叫很簡單?
他不動聲色地收起紙條,背負雙手,沖着幾個人微微地點了點頭。
“不錯,這道題,雖然有點小技巧,但确實不算太難,我剛才簡單的推算了一下,如果沒有算錯的話,應該是233對吧——”
看着李淳風雲淡風輕,脫口而出的姿态,幾個人頓時就高山仰止,膜拜到不行了。
厲害啊!
自己苦苦推算了一天一夜,擺弄算籌擺弄到頭昏眼花,才用最笨的辦法,數出兔子的數量,結果,人家李淳風隻是簡單的掃了一眼,這得數就出來了!
這人和人的差距,怎麽能這麽大——
尤其是李淳風這個弟弟,向來被族裏推崇爲李淳風第二,百年難得一見的算學天才,更是被自家族兄打擊的不要不要的。
這就是真正的天才和凡人的區别嗎?
“李少監真神人也——”
叫長山的胖老兄,忍不住擊節贊歎。
“不錯,學生等幾人,用算籌仔細擺過,确實是233之數,不過可惜,我們隻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請大兄指教——”
李季如誠誠懇懇,服帖的跟小貓似的。
這次是真服氣了,不服不行啊,水平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李淳風:……
我踏馬也想找個人指教啊——
“這都是小事——”
李淳風環視了一眼這幾個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小弟弟,臉上露出長兄般寬厚溫和的笑容。
“但算學一道,蘊含天地至理,首重思考,尤其是獨立的思考,這道算題,雖然不難,但蘊含的思路卻很值得人稱道,你們若是能獨立解決,對你們在算學上的長進,必将大有裨益——你們幾個很有天賦,都是算學一道上的新秀,我很看好你們,實在是不忍心拔苗助長啊——”
說到這裏,李淳風語重心長地拍了拍自家族弟的肩膀,然後又對其餘幾個人笑了笑。
“算學,也是修心養性之學,解一道題易,但養一種百折不撓的心性卻難,我相信你們都是好樣的,回去好好思考,相信一定能憑借着自己的智慧,找到解決這個問題的方法!”
所有人聞言,不由熱血澎湃,鬥志昂揚。
啊,連李淳風這種一眼就能看出結果來的算學宗師都說我們很有天賦,都相信我們能憑借自己的智慧解決問題,那我們就一定能!
暈陶陶,迷糊糊,一群人就被李淳風送出去了。
等出了司天監大門,被外面的冷風一吹,幾個人才醒過神來。
啊,我們來幹什麽來了啊——
問題沒解決啊!
解決不了會挂科的,這大過年,日子還過不過了啊!
但要調頭再回去?
沒那個臉啊——
人家剛說了相信我們能憑借自己的智慧就解決問題,這回頭不就等于自己打自己臉嗎?
但是——
幾個人風中淩亂。
司天監。
看着背着雙手回來的李淳風,袁天罡忍不住問了一句。
“莫不是族裏有什麽事?若是有事的話,你隻管回去處理,這裏有我看着就好——”
李淳風幹咳一聲,雲淡風輕地擺了擺手。
“沒什麽,一點小事而已,已經處理了——”
說到這裏,他不由幹咳一聲,挽了挽袖子。
“監正,那道算學題,你可有了眉目,要不我們再商讨商讨——”
他決定了,這道題沒有推演出來之前,打死也不回家——
咳,必須馬上交代下去,若是自家那個族弟再來——再來也不見,總之,我最近很忙啊,司天監這麽一大攤子事呢!
……
程家姐妹悶悶不樂地剛剛走回自家門口,就見高福和老耿兩個老不羞,擠眉弄眼,一臉喜色地迎了上來。
“穎兒,你可算回來了!今天你剛出門,你家那個俊俏的小情郎,就讓人送來了好東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