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重生都很痛苦,因爲重生意味着首先會死亡,死亡總是很痛苦的。
當高逸第一次重生的時候,那種痛苦甚至讓他整整一天的時間都處于恍惚之中。尤其是在瀕死前大腦的最後一次放電,那是大腦試圖最後一次激活身體,放電的強烈程度足以釋放出一個正常人的所有潛能。所以,每一次重生都伴随着眩暈、耳鳴、頭痛,等等一系列能夠想到或者想不到的症候,這些之中的全部或者部分,這種幻痛幾乎會伴随着重生者一輩子,一直到再次死去,再次重生。
伴随着一聲轟鳴,他再次回到那個他曾經無數次回來的地方。
新希望号太空探索船。
燈光在閃爍,下方機械低沉的嗡嗡聲讓他耳朵有些共鳴,耳邊傳來急促的聲音,指尖傳來堅硬而且冰冷的觸感。
高逸的意識逐漸恢複,他看到自己手中握着一把小口徑的左輪手槍,槍口正指向這個世界最美麗的女孩。
她是誰來着?哦,對了,伊莎貝拉,她叫伊莎貝拉。神經遞質正在重新恢複工作,神經突觸之間的放電似乎讓他的大腦噼啪作響,喚起他幾輩子的記憶。
女孩的腿上帶着新出現的槍傷,全身緊繃,驚訝的眼神盯着高逸,淚水布滿她的整個面容,可這絲毫不破壞哪怕一丁點她的美感。
哦,是了,就是了,果然我還是回到了這個時間啊。
高逸懂了。
他艱難地喚醒神經,調動肌肉,步履蹒跚着回到那張屬于他的艦長座椅上,當屁股與柔軟的坐墊接觸的瞬間,他感覺仿佛坐在了滿是鋼針的釘闆上。他十分痛苦地坐下,重生的意識并不能适應這些原始的血肉組成的神經元,他感覺到渾身充滿了強烈的不适。
爲了緩解這不适,高逸決定使用一種強烈地刺激手段。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槍,槍是安東的。
費雷克斯-安東是他們的武官,他正坐在那裏,身體被钛合金安全帶鎖着,目光盯着高逸。他總是這個表情,處于一種冷靜與憤怒之中的感覺。這個前海軍陸戰隊的大塊頭幾乎不怎麽笑,也不愛說話,可關鍵時刻永遠都可以将你的後背交給他。
視覺刺激讓他大腦之中混亂的神經遞質開始重新有規律地運行,他張開口,試了幾次,找到了震動聲帶的辦法:
“這個老古董……我以爲你們馬潤們最不喜歡的就是這些老玩意兒。”
高逸一邊說着,一邊活動手指。他雙手艱難地掰開擊錘,然後将槍口對準了伊莎貝拉。
砰!
高逸對着伊莎貝拉開了第二槍,後坐力讓他雙手高高揚起,牽動着他陌生的肌肉纖維和神經,讓他十分痛苦。
陌生的痛苦。
這一槍命中了她的另外一條腿,她都沒來得及的發出一聲驚叫。
“老大!”
“艦長?”
新希望号的艦橋上響起另外兩個人的驚呼聲。
高逸看過去,是被安全帶鎖死在座椅上的兩人。
一個是機師張繼,嚴重營養不良的家夥,骨瘦如柴,如果不是虛空輝光給了他額外的生命力,也許他随時都會猝死在電腦前面吧。他是個天才程序員,機械師,雖然這艘飛船是外星技術的産物,可操作程序卻是他自己寫的,組裝這艘飛船也有他一半的心血。
張繼身邊的是盧飛,我們的駕駛員,世界頂級飛行員、帆船單人橫渡選手、低空跳傘愛好者,無裝備潛水職業選手、徒手攀岩專業戶。簡單來說,就是個喜歡作死的家夥。
還有,伊莎貝拉。
哦伊莎貝拉,我們的通訊官,醫師,宇宙級别的美麗女子。如果不是她發現了并且解密了沃彌爾人的通訊,人類也許到死都會被困在地球上吧。
伊莎貝拉很美,無論是她無暇的容顔,還是她純潔的心靈,都沒有任何一絲絲的瑕疵。她的美麗是跨越種族的,這個世界身上沒人能夠從這個完美的女孩的身上挑出哪怕一丁點的瑕疵。
哪怕是現在。
而親手弄哭了這令人憐愛的女孩的男子此時正歪斜地坐在那張艦長的座椅上,而槍口指向,依然還是伊莎貝拉。
“告訴我,太陽上寫了什麽。”高逸對前面這位絕世美女問道。口中的話語不輕不重,他的額頭上帶着細密的汗珠,嗓音略顯嘶啞,手非常不穩,胃疼得更厲害了。
“艦長,你……你怎麽了?全世界人人都知道啊!”伊莎貝拉的聲音在顫抖,她吓壞了,不敢相信高逸竟然會對她開槍。精緻的面容帶着驚慌無措,即便是這個世界最鐵石心腸的人都會爲之動容。
但高逸不會。
“砰!”槍聲響起,子彈穿過制服,命中了伊莎貝拉的肩膀。完美的女神一聲尖叫,以一個極爲完美的姿勢歪了下去,卻因爲安全帶将她牢牢固定在那裏。
“我知道了!”張繼高聲喊道,“老大你是不是剛剛時間回溯重生了?記憶可能有些混亂!你冷靜一下!伊莎貝拉是我們自己人!她救過我們很多次了!她還救過你的命!”張繼語速極快,他知道高逸一旦重生,會有一段時間内進入記憶混亂的時期,隻要告訴他這件事,高逸自己就會意識到。
“我知道,吉吉國王。”高逸說,“所以,我這把槍裏有六顆子彈,前五發我都不會要她的命。畢竟她身爲‘醫者’,這種程度的外傷,想要治好自己,不過是幾秒鍾的事兒。”
果然,倒在地上的伊莎貝拉身體微微一抖,傷口的位置浮現出乳白色的光芒,圓形彈頭從傷口裏掉落出來,血迹轉瞬之間消失,傷痕也完全不見,隻有完美的肌膚。
“砰!”高逸又是一槍,這一槍打中了伊莎貝拉的胸口。
“碰!”這一槍是她的耳朵。
“醫者被打斷腦幹也是會死的。”高逸說。
張繼在一旁高聲喊道:“伊莎貝拉!你趕快說就是了!老大現在記憶混亂!你别再刺激他,過會兒他就好了!他肯定會給你道歉的!”
“我說!我說!”
伊莎貝拉全身顫抖着,她從虛空輝光之中獲得的能力爲治療,身爲‘醫者’,她能治療幾乎一切外科損傷,可是槍傷所帶來的疼痛是完全無法避免。尤其是這種低貫穿彈頭,子彈留在體内,便意味着将動能完全釋放在體内。由此帶來的痛苦,她很懂。在過去的幾年時間裏,她們這支隊伍在全世界出生入死,不知道中了多少槍。
所以,她懂。
而且,關于高逸,她更懂,隻要他開口了,他就一定會達成目的。
一貫如此。
乳白色的光芒閃過,彈頭掉落,傷口愈合。
伊莎貝拉完美的雙唇輕輕張開,晶瑩的淚滴在眼角顫抖着,輕聲說道:
“第一,這個宇宙所有的生命都源自主宰。”
“第二,隻有唯一的智慧物種允許留在這個宇宙,其餘智慧物種将會被徹底消除。”
“第三,這個宇宙所有的生命将會有共同的機會證明自己的存在的意義。”
啪啪啪!
高逸鼓起掌來。
一邊鼓掌,一邊狂笑,一邊劇烈的咳嗽,像是瘋了一樣。
艦橋裏,被钛合金安全帶束縛着的幾個人試圖掙脫座椅,可安全帶将他們牢牢鎖死在椅子上,這東西本來是爲了‘安全’,可現在,反倒成了衆人的枷鎖。
盧飛不斷給張繼使眼色,讓他想辦法接管控制,可張繼看着眼前完全熄滅的全玻璃面闆,又看了看被高逸丢在一旁的中央控制台。滿臉無奈,這艘飛船已經徹底脫離他的控制了。他發動自身的虛空輝光,想要強行接管這裏的電子設備,可當白光剛剛亮起,高逸的槍口便已經指向他。
“别動,國王,這樣對大家都好。”高逸說。
于是,虛空輝光再次暗淡下去。
随後盧飛又看向安東,他知道,這個大塊頭有着驚人的力量,隻要他願意,别說是這個钛合金安全帶,就算是這個被焊接在地闆上的座椅都可以被他掰斷。最重要的是,他不怕子彈。
可安東僅僅隻是看着高逸而已。
笑了許久,高逸停了下來,擦了擦眼角笑出來的眼淚,說道:“伊莎貝拉啊伊莎貝拉,你真的是一個完美的造物,即便在這種折磨之後,你依然是如此的完美,真的是無論我重生多少次,都百看不厭啊。我就奇怪了,這個完美的皮囊對你來說,就真的這麽重要嗎?重要到,你甚至不惜出賣整個人類?”
“我沒有!”伊莎貝拉幾乎立刻就尖叫起來,“我從來沒有出賣過人類!”
“是嗎?”高逸依然笑道,“那麽,你告訴我,你和至善人之間的秘密約定,是怎麽回事?”
“你在胡說什麽?什麽至善人的秘密約定?他們可是至善人!如果沒有他們!我們人類至今還如同猴子一樣每天仰望星空!是他們給了我們第五次工業革命的技術!也是他們給了我們虛空輝光!讓我們從一群普通的猴子變成擁有超能力的救世主!他們能觊觎我們什麽?”伊莎貝拉憤怒的表情依然完美,幾乎沒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
“将自己的同類稱之爲猴子……呵,是啊,他們能觊觎我們什麽呢?畢竟,他們可是至善人,宇宙之中最善良的種族啊……”
高逸的聲音滿是戲谑,而且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