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路上,齊煜仍在擔心小家夥,想起小家夥的可憐,想起了亡妻。從獵鹿那晚到現在,齊煜想起了更多以前的東西。
齊煜自己是一個普通人,他覺得自己最大的幸運就是娶了亡妻,還給他帶來了小家夥。自己雖然是個普通公司職員收入不高,但勝在家裏人都安于喜樂,很能夠自我滿足。
齊煜平時不大愛交際,連女朋友都沒有,後來跟母親老同事的女兒相親的時候,對面的美女吃了小半碗飯就丢下了筷子,嘴裏說着好飽,眼睛卻滴溜溜的看着桌面上沒怎麽動的珍馐佳肴,拼命咽着口水。
那個時候他沒說啥,直接拿過美女面前的碗盛飯裝菜,還來了句不要客氣,然後就被未來的丈母娘和老婆相對眼兒了,處了兩個月不到就結婚了。
然後他這輩子第二大的運氣降生。兒子完全吸取了他和老婆的優點,她的眉清目秀,他的細心疼人,小家夥成了他最大的驕傲。有了齊霁之後,老婆因爲工作出國考察更多了,等到老婆從異國考察回來時在太平洋上失蹤的時候,就隻有齊霁陪他哄他了。
現在他懇求更多的運氣,保護自己的家人平平安安,包括兩夫妻的好朋友、兒子的好叔叔馬克平平安安。齊煜決定找到馬克之後就會帶着小家夥回國,雖然簽證沒到期,還是早點爲妙。每次這小破球兒上一出事,無論内外遠近,他的母國總會在第一時間向她的兒女們伸出溫暖安全的懷抱,相信這次也不例外。
齊煜心裏越來越敞亮,前面的路也越來越寬敞。走出了林子,齊煜卻露出了迷茫的眼神。
面前無邊無際的輕霧充塞着天地之間,跟頭上黑灰白冷的雲融在了一起,看不到更遠的景象。即使齊煜知道林子就在自己身後,在往前走了三四十米後,身後的林子也變得影影倬倬,仿佛被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齊煜身後雪林所在的土地和石原泾渭分明。林子的地上有積雪有落葉,過了線到石原的時候就變成了無數顆粒大小不一的石米,無邊無際,黑灰色的石米。
齊煜大腦裏一片空白,這是哪裏。眼前的世界齊煜完全不認識,往前往後,往左往右,拼命的奔跑,總是找不到熟悉的東西。
齊煜的記憶碎片裏,出了林子就應該是平坦寬闊的大路。那條路雖然破舊了點,仍然是鎮上的小夥子們帶上女友兜風的熱門。現在天冷沒有車來車往可以理解,畢竟那件事發生之後,誰還會有心情在這裏兜風。但是整條馬路都消失了,這是非常荒謬卻又擺在面前的事實。
齊煜有點糊塗,所以,還是自己的記憶出錯了?找到了馬路,往南走上大半天估計就可以到鎮上。找不到馬路,往南走,能回到鎮上嗎。何況現在在濃霧裏找到南向,本身就是個難題。
齊煜想不透面前的處境,隻能走一步算一步,将鹿角短矛插在背包的縫隙裏,端起了弓箭,獵鹿之後,齊煜多少還是有點自信。
按照常識,能遠程射擊就不要近身搏鬥,就他目前的情況來說,三四十米的距離還是可以反應的過來的。這個距離要是真遇上他反應不過來的敵人,那手中的鹿角短矛也頂不上什麽用,還不如丢下東西逃跑。
齊煜盡量走在能看得到樹林的地方,沿着樹林和石原的分隔線往記憶中的南方走去。
走在分割線上,齊煜眼前又出現奇妙的景象,霧海将齊煜包圍着,但從不會跨過分界線往林子裏去。齊煜走走歇歇,發現了更多的奇怪之處。石米并非是淺淺一層,中途休息的時候,齊煜用鹿角短矛向石原的下面挖了一下,挖過膝蓋石米還未觸底,下面既沒有他想象中的石層,也沒有泥土,隻有挖不到底的黑色石米。
最後齊煜無奈的歎了口氣放棄了探求。不過要是齊霁他媽還在,看到這麽古怪的石原一定會高興壞了,按照她朋友圈裏業内朋友的規模,發出來必定是建樓似的六六六效果。隻是自己要在照片上出現的話,陪她擺個什麽姿勢好呢?手指比心會不會太土?
天色已經很晚了,齊煜決定在這裏歇一晚再走。說來也奇怪,石原上氣溫回升了許多,看天色估計到了平時三四點鍾的樣子,石原的氣溫也下降了,但仍然比雪林裏頭晚的氣溫高不少。
雪林裏晚上眼睛毛上能挂冰,呼吸都能在面布上結霜,如果齊煜頭晚急着從林子出來,按照昨天的速度肯定會在黑夜凍死,不是他自己停下搭棚子生火,今天也到不了這裏。現在這裏離雪林和石原的分界線不遠,很容易解決柴火和水源,而且這裏又不刮風不下雪,點上火也能湊活一個晚上。
周圍的霧氣從稀薄變得濃厚了起來,在齊煜的身上凝結成濕潤透亮的水,在微弱的天光下如同抹了一層油一樣。地面上厚厚的石米更是被凝結的液滴浸濕了,變得深邃烏黑。霧不知道什麽時候飄過了林子與石原的分界線,一團團湧了過去,那邊就變成稀疏的雪霰在林子内灑落。分界線上空此時則變成了白色的巨幕,一邊是霧,一邊是雪,像兩塊被無形的手撥動的幕布一樣,相互攪動纏繞。
齊煜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景象,感歎着這世界真是太神奇。
忙了一陣,齊煜總算是趕在天黑之前,在石原上扒開了一個足以容身的坑窪,跑了幾趟雪林找了不少生火的材料。玩過沙的人都知道,沙裏挖坑挖不深,因爲沙子會滑落。這裏也一樣,隻是齊煜以背包和樹枝爲壁,阻擋了大部分挖空之後重新滑落的石米,就容易得多。
靠在橫放的背包上,齊煜坐了下來,長長的歇了一口氣,喝了口水。
面前是他一個多小時的勞動成果,一個一米見方齊腰而深的石坑。石坑周圍堆放着挖出來的石米,更是增強了坑的深度。
齊煜在挖坑的時候,就已經在旁邊點上了一堆火,坑挖完之後,火堆最初熊熊燃燒的火苗已經熄滅,火堆裏滿是靜靜燃燒的木炭。火能夠阻擋野獸,但也會在忙忙黑夜中吸引不知名的東西。
齊煜坐下來休息前,就把周圍的木炭移到了坑裏。下面盡量鋪滿幹的柴枝,木炭堆在上面燃燒,不會有很大煙。原先火堆裏的木灰也被他弄了一些過來,撒在木炭上,讓木炭燃燒的趨勢更加的延緩。
遠遠的望過來,看不到坑裏的情況。坑本身有一定的深度,再加上齊煜刻意隻留下了木炭,沒有大的火頭。隻有在白天走近了看才會有所發現。
生好火,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石米上已經結了薄薄一層冰霜。齊煜休息的坑裏卻很溫暖。灰白的木灰之下,木炭正燒的歡快,碳堆太大,齊煜還特意把周圍澆濕了一些,這樣就不會燒的太快。
當晚還是很順利的。齊煜閑暇的烤着火,想着在小時候跟父母回老家,他跟小夥伴會在野外弄一個紅薯窖、玉米窖什麽的點火做碳焖燒。燒到最後,刨開窖頭,拿出烤好的紅薯和玉米,在玩伴們的哄搶中,分享無比的香甜和快樂。
齊煜回憶着往日,手裏漫無心思的玩弄着一個瓶子,瓶子已經空掉了,生火用掉了最後的助燃劑。齊煜希望第二天的的行程能夠順利,就不用在這野外折騰了。準備的這麽充分,他都過的如此艱辛,往回走之前吃的苦頭還要再吃一回。而且石原上沒有樹,助燃劑也沒了,在這天氣裏,他又能走多遠。
希望明天能找到馬克,找到鎮子,這樣回去堡壘的路上,才會更有保障。
雜七雜八的東西,齊煜想了很久,這時碳堆完全被燃燒過的灰埋住了。火光很微弱,齊煜勉強整理好身上的衣具、鞋子和行李坑裏,裝好了飲用的水,吃了點東西就靠着行李側躺下睡了。
地上的石米不會像大塊的石頭那樣硌人,也不會像沙子一樣鑽到人衣服縫裏,出人意料的舒适。堆裏的炭火的熱浪不會很燙人,卻均勻的往外散發着阻止寒冷的能量,保護着齊煜。
齊煜睡得非常熟,一隻手耷拉在碳堆最外延還沒燃燒的部分,這樣等炭火燒到外延差不多燒完的時候,就能夠及時地刺激他醒來,也許是旅程即将見分曉,也許是在夢裏遇見了什麽,齊煜睡的無比香甜。
石原上的夜是完全黑的,沒有任何光亮。齊煜的預見是對的,即使靠近了看也隻有朦朦胧胧的一絲炭火頭,更不要說這大霧裏能看多遠。
過了不知道幾個鍾頭,黑暗最終被遠處天邊幾陣白光打破。白光似乎在非常遠非常遠的地方,沒有任何聲音傳來。白光閃過後,在與坑窪不遠的石原上,出現了淅淅索索的聲音,是什麽東西踩着石米的聲音,聲音輕微飄忽,接着一陣奇怪的聲音加了進來,那是一種舒緩持續的長音和短促沉悶短音,兩者相互交替響了一陣,然後周圍又歸于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