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時候帕莎顯得有點沉默。
在到達營地時,她轉頭看着蘇子魚道:“我明天幫你弄點子彈過來。”
“對了。”
“最近晚上不要亂走動。”
這是帕莎第二次告誡蘇子魚不要亂跑,但是她卻并沒有說原因。
“謝了。”蘇子魚笑了笑。
大門外有一隊拾荒者剛剛回來,他們的表情看起來有些悲傷麻木,不少人的身上都帶着血,還有五六個傷員躺在車上正在被人扶下來。一個年紀大概隻有十五六歲的男孩失去了自己的胳膊,半邊身子上都是血迹,此刻意識已經有點模糊不清了。
帕莎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突然歎息着搖搖頭拉着蘇子魚走了。
“如果有足夠的藥品,他們不必去面對這些危險的。”帕莎的聲音有些低沉,仿佛是壓抑着什麽,緩緩道:“普通人勞動獲得的收入根本不足以購買那些昂貴的抗輻射藥劑。他們必須去冒險,隻有這樣才能賺到足夠的錢。”
“要麽在工廠裏面沒日沒夜的幹活,要麽成爲一個拾荒者出去搏命。”
“我們沒有更多的選擇。”
拾荒者們找回來的物資都會被各大财閥勢力回收,運氣好可能借此發一筆橫财,運氣不好就像眼前的這些人一樣。
輻射已經徹底改變了這個世界。
這是一個無解的難題,所有人對于藥物的需求都非常迫切,但是繼承了舊世界遺産的财閥們力量實在是太龐大了,根本沒有什麽組織可以正面對抗他們。在這個廢土時代,藥品資源幾乎完全是他們說了算,每年能夠流出來多少的藥物全部都由他們來決定。
蘇子魚沉默不語。
一方面他同情這個時代的人,一方面他又知道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他隻是這個世界的過客。
時之沙漏選中他帶着他穿梭于一個個的世界,必定是有着某種特殊的使命,但是其中的信息已經缺失了,他自己現在也隻不過是一個掙紮求生想要回家的普通人。甚至,他生活的比這些人還要危險,因爲那個來自亞特蘭蒂斯的女人告訴過他,不管他願意不願意時之沙漏都會帶着他去尋找那些‘不可名狀的恐怖’。
蘇子魚不确定自己下一次遇到那些恐怖時是否還能夠活下來。
其他人在看着這些受難的拾荒者時完全是一副麻木的表情,也許他們早就已經習慣了這一切。一個看着像是領隊的中年男人正在朝着昨天見過的胖男子懇求着什麽,但是那個胖男子一臉面無表情的樣子,跟昨天面對老比爾時相比完全就好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
領隊的中年男子聲嘶力竭額頭青筋畢露,他的瞳孔中全是血絲,仿佛是在壓抑着什麽情緒,極力地克制着什麽,他在懇求、哀求、乞求,但最終那個胖男子隻是面無表情地抽着雪茄,然後冷着一張臉轉身離開了。
“FUCK!”
領頭的中年男子甚至是将手放在了腰間,但最後他卻是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一般,無奈地無力地垂下了手掌,他擡手擦了一把眼睛,然後轉過身去對着其他人說些什麽,似乎是請求大家掏些錢出來救治那些傷員。
一些人離開了。
那些沒有受傷的人,還有一些人面露難色,有些艱難地掏出來了一些東西,隻有很少的錢,大多是舊世界的奢侈品,比如說手表、戒指、項鏈什麽的,領頭的中年男子煩躁地揪着自己的頭發,蘇子魚甚至看到他扯下來了一絲帶血的頭皮。
“走吧。”帕莎的聲音有些飄忽道。
蘇子魚沉默地跟在後面。
夜幕很快降臨到了這個營地,外面的一切又變得喧鬧了起來。
一些黑人不知道又從哪些角落裏面鑽了出來,他們遊蕩在黑夜的街頭,用很不友善地目光打量着其他人。
帕莎已經回去了。
回到了那道圍牆的後面。
蘇子魚現在不是很想回旅店,他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麽,可是現在确實是沒有什麽睡意。大概是半個小時後,默默地觀察着一切的他聽到了一點聲音,那是幾個黑人在低聲交談,他們站在小巷的邊緣,接着進入了一個黑漆漆的胡同裏面。
“又是一個。運走吧。”說話的黑人年紀看起來不小,聲音有些沙啞。
他們從小巷裏面搬出來了一個人,然後擡着他一路左拐右拐進入了營地的那一大片垃圾堆。蘇子魚不知道他們要做什麽,可是心中的好奇卻讓他不由跟了上去,這些黑人将人仍進了垃圾堆附近後便離開了。
那個人躺在垃圾堆裏面一動不動,也不知道是否已經死去。
蘇子魚突然想到了白天在旅店附近時聽到的一個稱呼‘清道夫’,直覺告訴他也許這些黑人就是那些人口中的清道夫。
他看到了一些人從那龐大的垃圾堆後面走了出來。
接着微弱的光亮,蘇子魚看清了他們的樣子,然後渾身不由顫抖了一下。
那些應該是人類吧?
他們的面容醜陋無比,身體表面有着許多的膿瘡傷疤,軀體有明顯的畸形,皮膚看起來醜陋無比,有着燙傷般的疤痕,一些人甚至長有肉瘤覆蓋着角質層,他們看起來就好像是一個個的人形怪物,但是他們很明顯還是人類,因爲他們在用人類的語言交談。
“這個還有救嗎?”一個粗糙沙啞的聲音響起。
“沒救了。處理掉吧。”另外一個聲音響起,似乎還是一個女人。
然後這些明顯有着身體畸形的人就拖着地上那個人離開了,他們似乎不怎麽交流,就這樣沉默地走進了那座龐大的垃圾山裏面。
那裏居然還有人生存!
蘇子魚一直沒有問帕莎一個問題,那就是那些因爲輻射污染而生下來嚴重畸形的人到底去哪裏了?那些受到輻射污染而後天發生病變的人到底去哪裏了?
這個問題他問不出口。
但是好像他找到了答案。
夜晚的風有點冷。
蘇子魚默默地掏出來了一包煙,那是帕莎白天給他的,他一直都沒有打開過。蘇子魚手指略微有些抖動地打開掏出來了一根,在黑暗中給自己點燃了一根煙,然後深深地吸了一口,他就吸了一口,接着将煙扔在了地上,擡腳踩滅,轉身離開。
這裏是北極星。
由那些自由者們所領導的大本營,他們試圖打破财閥對藥品的壟斷,重建一個自由平等的文明社會。
但是在這裏蘇子魚沒有看到自由平等,更沒有看到文明社會。
哪怕是一丁點兒都沒有。
他隻看到了黑暗,深邃的黑暗,流于表面秩序下的黑暗,也許帕莎說的沒錯,這是一個野蠻的時代。
文明真的已經遠去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