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不曾想到,區區金丹修士林一,居然能翻手間,拍碎虛空。
而這虛空的碎裂方式,還特别具有藝術美感。
遠處,
斑斓光影,與火雲、劍龍重疊,所有人都看呆了。
但在轉瞬後,那碎裂的空間中,出現了一個小洞。
小洞四周,光影扭曲,火焰巨獸、飛劍長龍,被強行扭成了一個漩渦,吸入小洞中。
一瞬間,所有人眼前的景色,就像是俯瞰抽水馬桶呼啦啦在沖屎時、顔色各異的粑粑随着水流轉啊轉,被吸入黑洞中消失不見的那種直視感。
熾熱的高溫轉瞬下降。
遠處的刺目火光,随着火焰巨獸與劍龍被小洞吸走,也重新蓋上了黑夜的顔色。
由始至終,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全在電光火石間。
當遠遁逃離的修士們,回過神時,淩空子與火雲道人聯手轟殺林一那處,早已恢複平靜。
“師傅,你的下巴…好像掉了!”
劍南春嘴巴張得仿佛能吞下一個椰子,他扭頭看了看嘴巴張得比他還大的畢鐵心,忍不住好心提醒道。
咔…啪嗒!
畢鐵心面色一黑,手掌從下往上一按,輕輕松松将掉下來的下颌關節按回颞下颌關節窩中。
“畢胖,你又胖了!”
本該塵埃落定的大戰處,一個張揚的笑聲傳入畢鐵心手中。
隻見林一騎着一架黑色的兩輪“法器”,轟鳴聲如猛獸咆哮,一人一車,高速從畢鐵心等一衆戒律山弟子頭頂上跨過。
伊凜戴上【法師懸戒】,坐在夜魇的座包上,右手快速轉圈圈,一個迸濺着火花的空間蟲洞,精準地出現在夜魇移動的軌迹上。下一秒,蟲洞剛成型,伊凜便騎着夜魇,嗖地一下穿越蟲洞,消失在所有修士的面前。
畢鐵心臉色發黑,嘴角一抽一抽的,他身形一晃,下一刻出現在林一離開前,那大戰的中心。
隻見地面已成一片焦土,如蜘蛛網般的溝壑,遍布大地。
淩空子與火雲道人,相隔數百米,各躺一邊,呼吸微弱。
火雲道人那身道袍,如遭慘無人道的淩辱般,被撕成了片片布條;
淩空子正相反,渾身衣服被燒得一幹二淨,皮膚焦黑、冒着烏煙。
這般場景,明白人一眼便看出來了,剛才林一使出奇怪的法術,讓空間碎裂時,淩空子與火雲道人的招式,分别落在了對方身上。
你打我,我打你。
最後便宜了林一。
“孽徒!”
在沉默片刻後,畢鐵心嘴角更抽,怒氣沖天。
劍南春也趕了過來,對地面二位老前輩的慘狀暗暗心驚。
再回頭看師傅的嘴臉,
那抽搐的老臉,
怎麽…看着不像是生氣,反倒像是在憋着笑呢?
活下來的人面面相觑。
但修士中有人反應過來:“追!那林一定是強弩之末,才會在接下二位前輩的招式後,狼狽逃遁!”
“是!一定如此!”
“可他逃去了哪裏?”
剩下的修士中不乏能人異士,精通偏門。
有人看了看天空,又低頭掐指一算。
“慶都!林一定是去了慶都!”
“他觊觎的是,人皇氣運!”
追!
……
……
一年前。
伊凜遊曆四方。
在探查的同時。
他不知不覺間,來到了東海之濱。
他在海邊,等了一個月,掐指一算,算準了日子,在懸空仙島十星連珠那一刻,回到山中。
沒有人知道他回來。
除了……辰北。
或許掌門至尊也知道,但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并沒有給伊凜一發高空打擊。
伊凜悄悄回家,回到林家别墅旁。
故地重遊,風景依舊。
二位老者,鬓發花白,正在打理院子裏的花花草草。
是林家二老。
辰北将他們二人接入仙山裏居住後,安排在了林宅别墅中。
以辰北在天劍門裏的資曆,掌門師兄,要安排兩個凡人住裏頭那不是輕輕松松。
林家二老,根本無法察覺到在高空中觀察着他們的林一,仍自顧自地忙着自己的活,面色紅潤,一副長命百歲的面相。
“你回來了?”
伊凜雖然沒有通知任何人、自己偷偷回來的,可辰北是誰,他很快便察覺到林宅别墅中有異樣的氣息,風風火火趕來此處。
“老辰,好久不見。”
二人一别數年,在一清淨瀑布下,辰北在河中造了一面石台,擺出桌椅,二人把酒言歡。
“你這次出去,可是闖了不少禍事啊。”辰北死死盯着伊凜那瘦得誇張的臉,目光閃爍:“你難道就沒有任何話想告訴我嗎?”
伊凜微笑着,将手腕伸出。
辰北目光一凝,出手如電,瞬間便探上伊凜脈門。
“你!”辰北驚駭地看着自己的忘年之交,他稍作查探,便察覺到伊凜身染重病,立即便道:“我這就帶你去找老葉!他園子裏仙草無數,定有能讓你續命之法!他這回敢小氣吧啦的,老子非得弄死他!”
在辰北說出此話時,正在百草山藥園中,哼着無名小曲打理藥園的葉良辰,蓦然一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戰。
“不必了,老辰,我自己知道自己的事。”伊凜搖頭,拒絕了辰北的好意,淡然一笑:“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這不是病,而是……命。修士能延年益壽,卻無法……逆天改命。”
“哼,那是一般修士!”
辰北冷笑一聲,言下之意是:他不一般。
伊凜知道辰北一時半會無法接受自己即将病逝的消息,也不意外,伊凜爲辰北斟滿一杯,舉杯邀飲,笑道:“放心,我這輩子大約還能活一年,我隐約感覺到了壽元将盡的那天,說實話,這種感覺,真的很奇妙。以前總有人說,老人将死前,能一點一滴、清晰地感受到死亡臨近的聲音,以前我總不信,可現在,我倒是有些相信了。”
辰北啞口無言,在沉默片許後,他仰頭将杯中酒一飲而盡。一向愛好美酒的他,卻莫名覺得今日的紫竹酒,格外苦澀,一定是釀藏的年份還不夠吧。
伊凜繼續道:“長話短說吧,我此次回來,有兩件事未了,路過東海,便順道回來辦了。”
“你趕緊說。”
“一是見見二老。如今見二老身體安康、生活怡然自得,我林一此生,再無牽挂。”
“你不與他們相見麽?”
伊凜笑着搖頭:“不必,我想二位老人家,也不願看見我現在這幅鬼樣子。若日後他們二老問起,你便想個緣由搪塞過去便是。就說……我在俗世中娶了一廳賢淑曼妙的夫人,公然三妻四妾,可恨位高權重,隻愁兒孫滿堂,感歎生活如意,偶爾還能尋求幾分刺激。”
老辰默然,又飲一杯。林一的語氣越輕松,讓辰北覺得杯中酒越來越苦,越來越澀。
“至于第二……”伊凜舉起杯,與辰北的酒杯一撞,二杯發出清脆的碰撞聲,伊凜蓦然擡起頭,朝天空中望了一眼:“我想接下來的話,不讓你師妹,也就是掌門至尊聽見,可以嗎?”
辰北一愣,旋即點點頭,屈指一彈,一圈璀璨的光幕升起,将二人對飲的河上石台籠罩在内。
“老辰,我想幫師妹完成一個心願,同時……也是在幫我自己完成一個心願。隻有這麽做,才能完成我的目的。若你相信我,便請你,替我做一件事。”青年緩緩起身,弱冠年華的他本該風華正茂,可此刻他的背影卻如風助殘年,深凹的眼窩消瘦吓人,渾身透着濃濃的腐朽之氣。
可青年背對辰北,面朝直落三千尺的滂沱瀑布,眼神裏的火焰,卻不曾消散。
“這是我……畢生的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