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鐵心雖闆着臉,但夏小蠻畢竟是他愛徒,天賦極高,說怎麽也不可能讓夏小蠻自毀金丹,畢生修爲一朝散的。
他說着說着,本想吓唬吓唬夏小蠻,好言相勸讓夏小蠻放棄王朝霸業,乖乖回山。畢鐵心卻不料小蠻如此剛烈,金丹修爲說棄就棄。
于是畢鐵心他急了:
“孽徒住手!”
畢鐵心身後幻影重重,一把抓住夏小蠻的手。
而幾乎同時,
“師妹别沖動!”
劍南春從暗處出現,剛準備制止,卻慢了畢鐵心一步。
慢了也好,總之人沒事就好。
劍南春與畢鐵心面面相觑。
劍南春無奈道:“瞧,我說了師妹鐵了心要替大乾打仗,誰也攔不住。”
夏小蠻氣呼呼瞪着兩人,敢情你們在唱雙簧呢?
“林一呢?”
畢鐵心此刻,終于想起了另外一個逆徒。
劍南春搖頭:“我也不知道,不過師傅你大可放心,師妹這次心意已決,林師弟來了也攔不住。”
他可不敢說林一師弟在偷偷幫忙這事,免得師傅将氣撒在他的頭上。
畢鐵心一聽,對劍南春的叙述十分無語,總感覺他這弟子不知不覺間,說話的口吻與林一有些相像。郁悶過後,畢鐵心一拂衣袖,在地面隔空甩出了一道裂痕。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背對着夏小蠻。
“從今日起,戒律山第二十二代弟子,夏小蠻,逐出天劍門,你日後不得再以天劍門弟子自居,若你行事乖張,有違天道人倫,戒律山定全山出擊,人人得而誅之!”
夏小蠻聞言猛地一愣,兩行淚不緊從眼角簌簌滑落,她再次深深跪在地上,朝畢鐵心行最後一次師徒之禮,顫聲道:
“夏小蠻不孝、不忠、不義,感謝恩師嘔心瀝血教誨之恩。”
她足足跪了一炷香時間。
再擡起頭時,帳篷前已空無一人。
……
……
離開神武軍軍營後。
劍南春、畢鐵心一前一後,在夜空中禦劍而行。
看着師傅越來越有福氣的背闊肌,劍南春輕歎一聲:“師傅你還是心軟啊。”
“哼。”
畢鐵心在前,冷哼一聲:“速速将林一找出,那逆徒膽敢作出此事,師門定不輕饒。”
劍南春嘟囔一聲:“我鬼知道林一師弟在哪……”
“不知道也得知道!”畢鐵心又哼一聲:“本以爲林一與爾等出走,能順勢引出門内叛徒,可不料那叛徒如此沉得住氣,于天劍門内巋然不動。”
“萬一這叛徒壓根就不存在呢?”
畢鐵心回頭,深深看了劍南春一眼:
“再過百年,閻浮洲将在南瞻部洲開壇論佛,借此事,魔羅殿、天劍門、閻浮洲,以及天下間各大玄門隐士,都将齊聚南瞻部洲小觀音山,共商玄門要事。既時,将會是玄門内千年難得一見的盛大聚會。而我們諸多長老,亦會齊聚南瞻部洲,若門内叛徒不除,長老齊出,門内空虛,怕出了亂子。”
“要事?什麽要事?”
劍南春還真不知道這茬。
“哼,近五百年來,天地間靈氣逐漸衰退,百年後南瞻部洲玄門聚會,将着重商讨此事,查明原因,并尋求彌補之法。”
百年啊……
劍南春一聽,撇撇嘴。他才三十多四十不到,百年後的事,一聽就很長遠。
俗世與玄門界,遙遠得形同兩個世界。
俗世在飽受戰火摧殘時,天劍門内已經開始着急百年後的聚會了。
可見,
俗世再怎麽亂,都入不了修士們的眼裏。
修士們争的是長生,拼的是未來,求的是超脫,大乾王朝誰當皇帝,誰死誰活,都不重要。
……
……
南方。
景南城。
漫天黃葉。
秋風蕭瑟。
又是一年秋。
在鎮南王府内,夏星塵于庭院中,設一雅座,兩席上好蒲團,他坐一席,對面成空。
而雅座上,夏星塵動作優雅,泡了一壺陳年香茗,桌上有兩杯,他在獨飲。
鎮南王提前将所有護衛撤出庭院。
看這模樣,似是在等人,又似乎不是。
在夏星塵第一壺茶泡完、獨自喝了三杯後,一個幹啞陰鸷的聲音突兀自身後傳來。
“四年不見,南王爺風采依舊呀。”
夏星塵渾身一震。
他看似在品茶,但實則,渾身精氣神提到極緻。
他就是想試試,是否能在精神高度緊張的情況下,将“那個人”找出來。
可惜,他失敗了。
這人來無影,去無蹤,一如往昔。
不……
應該說,與當年大鬧景南城的他相比,更可怖了。
夏星塵端着紫砂茶杯的手微微顫抖,一半是怕,一半是喜悅。
“先生請入座。”
夏星塵顫抖的五指,很快就不抖了,隻見他微微一笑,也不回頭看向身後,在身前示意,行爲舉止間,再次帶上屬于南王爺的從容與霸氣。
來者一襲黑袍,裹住全身,袍子配有一寬敞兜帽。帽子内,陰影下是一張戴了蒼白骨面的面龐,那慘白的面具,在陰影下棱角分明,透着詭異陰冷的氣息。面具上本是眼睛的位置,卻隻剩下兩個黑黝黝的洞。
伊凜這兩個月,因私事在東勝神洲大地上遊曆。
他剛好抵達“前、前、前朝古都”,也就是一個曾經是“大笙王朝”的都城——臨卞城時,終于接到了夏星塵的聯絡。
時隔多年,鎮南王一直暗中珍藏天啓刺客臨走前給予的聯絡棒棒。
現在,四王争霸到了關鍵時刻,他終于将這底牌拿了出來。
……
伊凜坐在夏星塵對面,看着面前熱氣袅袅的香茗,他幹笑一聲,指了指臉上面具:“茶就不必了。”
正準備往對方杯中斟茶的夏星塵動作一僵,随後明白了對方所想,點點頭:“那是自然。”
要喝茶,勢必要揭下面具,對方藏頭露尾,顯然不想讓其他人知道他的身份。
“殺誰?”
伊凜披着天啓刺客的馬甲,張口就問。
直接、爽快、幹脆,頗有專業刺客的風範。
不對,他本就是專業的,不過從良了很多年罷了。
夏星塵遞來一份名單。
名單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名字。
伊凜一眼掃過,哦豁,他直呼好家夥。
名單上其他大乾重臣、藩王麾下的大将,這些統統不說,夏淵帝留下的遺孤,兩位皇子、三位公主,赫然榜上有名——包括夏小蠻在内。
鎮南王蟄伏多年,與菩薩樓走得很近;
更在其餘藩王坐不住揭竿而起時,四年前夏星塵便已經開始招兵買馬、屯糧鑄甲,爲今日之事做足了準備。
如今,
他亮出了他的狼子野心,準備将一切關鍵人物逐一擊殺,從而掌控這個天下。
這些人物,都将是鎮南王登上人皇寶座道路上的絆腳石。
這份名單已經說明了一切,不用夏星塵解釋,伊凜已經明白了鎮南王的計謀。準确來說,這種不叫計謀,簡單粗暴直接,殺了關鍵人物,包括有資格即爲的夏氏血脈,當名單上的人全部死了,這天下,将手到擒來。
大乾仍是夏氏的大乾,隻不過,從夏基盛的江山變成了夏星塵的江山。
而在名單上,夏小蠻的名字,被劃上了一個醒目的紅圈。
當伊凜故意問起這個紅圈時,夏星塵深深看了天啓刺客一眼,平靜道:“她手上有一物,關乎江山正統,望先生替本王奪來。”
原來圖的是人皇玺。
呸!
下賤!
伊凜表面上不動聲色,卻故意當着夏星塵的面,将那名單一捏,震個粉碎。
夏星塵眉頭一抽,真想問爲什麽時,伊凜笑了笑:“名單我記下了。”
夏星塵眉間一喜。
可他還沒來得及喜完,伊凜卻搖搖頭:“天下間沒有在下殺不了的人。可恐怕……南王爺出不起這個價。”
夏星塵對刺客的獅子大開口早有準備,畢竟多年前,他都被宰了一輪,寶庫被搜刮一空。當對方說出這句話時,夏星塵反倒松了一口氣,隻要對方沒有拒絕、肯談價錢,那麽這事就有得談。
伊凜很清楚,夏星塵要殺的,遠遠不止名單上這一百多人,除了自己的名單上,夏星塵要殺的其他人,估計已經包辦給菩薩樓去做了。
“先生有何要求,盡管提。”
“呵,”
伊凜輕笑一聲,伸出指頭,沾了一點杯中仍冒着熱氣的茶水,緩緩在桌上勾勒出一個輪廓。
——那是東勝神洲的輪廓,同時亦是大乾的疆域。
夏星塵嘴巴微張,隐約間,他明白了對方想要什麽作爲酬勞。
果然,
在畫出大乾王朝的輪廓後,伊凜又沾了一點茶水,将大乾從中間“劈開”,一分爲二。
隻聽“獅子”張開血盆大口,笑道:“天下兩分,王爺一半,我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