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南春覺得二人表情古怪,似乎隐瞞了什麽。
又仿佛沒隐瞞什麽。
劍南春站屋檐上,任冷風吹打,巋然不動。
翌日。
夏小蠻又去旁聽早朝,商議國事。
伊凜今天換了白小依去盯梢,自己則先去那間“有包乃大”包子店附近,遠遠觀察那二位夫婦。
二位老者在廚房搓面做包子,留秀兒在櫃台前攬客。
生意興隆。
伊凜覺得,這間包子店除了包子好吃之外,生意之所以那麽好,有美女站前台,也是一個極爲重要的理由。
他注意到,有幾位本地富商,鬼鬼祟祟的,看着豆蔻般嫩白的秀兒姑娘,眼神閃爍。
在遠處蹲了一會,
秀兒提着一籃包子,送往平安寺。
伊凜跟在其後,也來到了平安寺中。
秀兒似乎成爲了平安寺的熟客,不用她自報家門,守門的寂寞和尚,回頭就把王小虎叫了出來。
王小虎面對秀兒時,顯得十分尴尬,撓着秃頭,接過包子,而秀兒卻霞飛雙頰,羞澀低頭。此情此景,在伊凜看來,頗有“丈夫辛辛苦苦上班、妻子送來午飯”的味道。
“王小虎這波,怕是遭不住啊。”
俗話說,男追女隔山呀,女追男隔膜兒。
伊凜覺得,王小虎爲秀兒還俗,似乎是遲早的事。
在王小虎做賊心虛般,提着那籠素包,飛快回到禅堂、秀兒離開後,伊凜這才現身,向平安寺内走去。
平安寺院中,
一位枯槁老僧,衣着簡樸,上面打着許多補丁,在低頭掃地。
伊凜上前,雙手合十:“上次小子有眼不識高僧,請大師恕罪。”
掃地僧擡起頭,平靜回眸。
伊凜微微一笑,自報家門:“天劍門所有門脈的共同記名弟子林一,見過天心禅師。”
“呵呵,”天心禅師面露慈祥微笑,撚着花白胡須:“原來你就是那傳說中的林一。”
“呃……”伊凜一愣:“傳說中?”
天心禅師繼續道:“貴門辰北,是老衲故人。”
伊凜聞言,心中了然,這就好說了。
于是伊凜沒有拐彎抹角,直截了當地問:“弟子想知道,枯葉禅師圓寂的真相。”
天心禅師:“于你看來,何爲真相?”
“與事實相符,即爲真相。”
“然,”天心禅師點頭,說出了一句讓伊凜意料之外的話:“枯葉圓寂,命中注定有此一劫,與他人無關,這便是真相。”
“所以……”伊凜将天心禅師的話稍作解讀後,得出結論:“枯葉禅師的圓寂,并不是命,而是‘劫’。”
“林施主聰慧,老衲自愧不如。”
天心禅師雙手一合,說罷,低喃一聲阿彌陀佛:“實不相瞞,枯葉此劫,是他主動招惹,命該如此。”
“主動招惹?”
天心禅師搖頭:“佛曰,看破不說破,到了林施主該看破時,林施主所求‘真相’,不請自來。”
伊凜無奈輕歎:“說實話,我與佛無緣,也不喜佛家打啞謎的那套。我奇怪的是,若枯葉禅師預料到自己的死,爲何不想辦法避開呢?他曾說過,輪回已斷,既無前世,也無彼岸,既然你們追求的‘彼岸’已經不存在了,沒有來生,爲何不珍惜當下?”
天心禅師微微一笑,意味深長:“彼岸自在心中。”
伊凜又問了幾句,
都被天心禅師用一些奇怪的話給搪塞過去。
他似乎說了什麽,又似乎什麽都沒說。
隻不過,雖然天心禅師說得不清不楚,但伊凜隐約間,似乎察覺到枯葉禅師的死,與一個人有關。
——王小虎。
他四年前,主動招惹的人,是王小虎。
是枯葉禅師把王小虎招來平安寺。
天心禅師言語間,似乎在說,這是枯葉禅師主動招來的劫難,怪不得王小虎,也怪不了任何人。
二人相談不歡,但天心禅師是辰北的故人,伊凜不好爲難,隻能作罷。
天心禅師的言裏話中,透着一個意思:再也不能說更多了,再說就不靈了,再說下去,枯葉禅師就白死了。
翻譯過來,大緻是這麽一個意思。
告别天心禅師,他繼續在院内掃地,伊凜踏入後院,發現王小虎将包子分給寺内其他和尚後,自己留了兩個,躲在房裏一邊傻笑,一邊小口小口的啃。
直到伊凜詭異出現在他房裏,拍着他肩膀時,小虎才察覺到伊凜的到來。
伊凜沒把王小虎完全當成是平安寺的人,在房中布下結界,仔細感應四周無人窺探後,他便将自己與天心禅師的對話,轉告王小虎。
“林哥,你是說,枯葉師傅的死,另有玄機?”
“我隻是推測,并沒有證據。我猜天心禅師可能知道些什麽,但他不肯說。”
伊凜将自己的想法說出。
枯葉禅師是王小虎修佛道上的引路人,王小虎知恩圖報,對枯葉禅師感情極深,旋即二話不說,拍着健壯的胸大肌保證,想辦法調查出枯葉禅師死亡的真相。
其實,伊凜覺得從王小虎這貨嘴裏說出“調查”二字,是對“調查”這種行爲本身的侮辱,但眼下,伊凜分身乏力,而王小虎身爲地道的平安寺和尚,讓他從天心禅師嘴裏套點話,似乎不是什麽難事。
于是這事便交給王小虎去辦。
從平安寺走出,
伊凜偷偷去了兵部一趟。
聽夏小蠻所說,兵部由大統領掌管,在大統領麾下,有六位将軍。
六位将軍常年征戰在外,特别是今年,幾乎沒回過慶都。
伊凜自從夏小蠻的口中,聽說那位傳說中的大統領,能一刀逼退金丹修士後,便對這位深藏不露的大統領産生了好奇心。
果然,
偷偷來到兵營時,演武場中,十個百人方陣,正在操演軍陣。
而一位身披血色铠甲的高大鐵甲人,正站在高台上,盤腿坐在長凳上,手托下巴,一動不動。
“他就是大統領?”
六将軍受命在外不在慶都,而如今在演武場中,有資格對十個軍陣發号施令的人,按理說就剩下大統領了。
伊凜本想靠近一些,可當他潛行到軍營高牆上,距離那位大統領隻有區區數百米時,心中卻忽然咯噔一下,渾身汗毛倒豎,不敢再繼續上前。
“不……原來如此!”
躲在陰影中,伊凜目光死死盯着高台上的血色鐵甲人,細細感受着對方身上傳來的壓迫感,片刻後,他明白了對方能夠一刀逼退金丹修士的原因。
之前伊凜還以爲,對方修的同樣是玄門功法,可親眼目睹後,伊凜用力搖頭,否認了自己的想法。
“小美!”
伊凜偷偷将小美喚出,将視野切換到“靈”的視角。
隻見在靈的視角下,整個演武場中,一個個百人方陣,如一個個燃燒的火爐,發出熾熱卻不刺眼的柔光。而站在高台上的大統領,卻與其他人截然不同,他身體周圍有一團血色得火焰在熊熊燃燒,宛若一輪烈日,伊凜哪怕在百米外,也能隐隐感覺到對方身上透出的驚人血煞之氣。
“他走的并不是玄門煉氣士的路線,而是類似于莫人敵般,練武的極緻,用武力,強行解開人體的限制鎖,踏入超凡!”
此間的武将,走的是與煉氣士截然不同的路線!
武之極緻,肉身強化的巅峰!
玄門煉氣士大多對世間的武者不屑一顧,辰北以前也跟伊凜提起過,說這種摧殘自身的方式,在煉氣士眼中,無疑是落了下乘。
假若說煉氣士修行,求的是長生不死,而種種術法神通,隻是附帶的話;
那麽武者強身,拼的就是壓榨身體潛能,縮短壽命,讓自己在最短的時間裏,爆發出最強的戰鬥力。
同樣資質的人,一是煉氣,二是練武,在金丹之前,在同等時間投入下,武者分分鍾能把煉氣士打出屎來。
用遊戲術語來舉例子的話,武者相當于前期,而煉氣士屬于大後期。
再用使徒的黑話舉例子:武者相當于使徒的敏捷側或力量側,而煉氣士屬于精神側。
……
觀察片刻後,
伊凜苦笑:“沒想到在這裏還能碰上類似于莫人敵的那種異類。”
看了一眼,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後,伊凜沒有再上前刺探,悄然離開。
高台上,目不轉睛看着軍陣演化的大統領,忽然間如心有所感般,看向軍營圍牆某處,微微皺眉,卻沒發現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