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滂沱大雨中。
白衣客的油紙傘,傘面上泛着微光。
雨水尚未打落,便被那層微光隔開數公分,十分奇異。
而他的腳步,更加奇怪。
他每一步落處,湍急的水流頓時平靜如湖,再無波瀾。
隻見白衣客一步一個漣漪,在他身後,綻出點點水花,如步步生蓮。
“有點東西。”
伊凜看着白衣客自街道盡頭,在雨中徐徐走來,心中生出了好奇心。
青牛山的山霸王母老虎白楚楚曾說,懂修行之術的存在,無論佛、道、魔,統稱爲玄門。
與世俗格格不入,稱之爲玄。
至于妖,歸屬另類,不可見光,爲人族公敵。
而玄門中,籠統區分,可分上三門、中三門、下三門。
在九門之外,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地方勢力,白楚楚便不清楚那麽多了。
畢竟她當年行走江湖的日子,也不過區區幾十年。
再加上這些年光陰流轉,她隐居多時,世間變遷,現在是什麽格局,她也不敢亂說。
但上中下九門,大抵巋然不倒。
伊凜腦中浮起白楚楚給出的情報,又忽地想起小希的一号留言。
在留言裏,小希親自爲自己頒布了一個主線任務。
十道留言不難找,稍微打聽打聽,便可得知。
惟獨小希說的七把鑰匙,伊凜至今沒有頭緒。
白楚楚也一問三不知。
“說不定還得從修士勢力下手。”
伊凜很快便有了一個有趣的想法。
他連忙将剛準備探出腦袋好奇圍觀的王小虎摁回座位上,并小聲囑咐幾句。
王小虎從跟了伊凜混之後,便知道兩人的智商不在同一個層面上的,對于伊凜的吩咐,雖然他不明白其中深意,但也不敢多問,用力點頭,表示明白。
細細囑咐幾句,伊凜同樣坐回原位,王小虎裝作無事,豪橫點菜,又讓小二送來幾盤地道小吃。
白衣客越走越近。
茶樓下,早已沒有了聲音。
所有看見白衣客走來的茶客,似乎都被白衣客的逼格給驚呆了。
又裝又立,太招人眼球了。
在這狹小的方圓裏,隻剩下隔壁萬香樓傳出的靡靡之音,還有暴雨聲,似都成了白衣客的伴奏。
伊凜在座位上,垂着頭,暗暗嘀咕。
“怎麽樣才能用最小消耗達到最大輸出呢?”
一邊嘀咕着,伊凜先是伸出了一根食指,指尖朝上;
但很快他搖搖頭,覺得不妥;
很快他又握緊了拳頭……猛地往上一擡。
“給你一拳。”
……
“噢——”
正踏水而行的白衣客,臉色驟然發白,他猛地夾緊雙腿,膝蓋顫抖,本來挺得筆直的腰杆,瞬間彎了四十五度,整個人攣縮成半團。
茶樓一樓,正在瞻仰白衣客踏水風采的茶客們,頓時如驚弓之鳥般,瞪大了眼睛。
嘩啦啦。
甚至有人吓得往後猛退,撞倒了一片椅子。
俗世中的小市民,哪裏見過這陣仗?
在他們眼裏啊,這些人都是高高在上的修仙之人,本事大着嘞。
指不上他們一彎腰、一頓足,周圍血流成河,無人能夠幸免。
白衣客這彎腰夾腿,讓人捉摸不透,把茶客們吓得不輕。
油紙傘遮蔽了白衣客的臉,讓人看不清他的容顔。可他渾身正劇烈地顫抖,似乎在醞釀着某種力量。
不知過了多久。
茶客中,發出了一陣陣吞咽的“咕咚”聲。
白衣客重新有了動作,他站在水面上,深深吸了一口氣,竟一步步挪着腿,踏入茶樓中。
“咔嚓。”
白衣客收起白傘,油紙傘背在身後,滴水不沾。
這時,所有人才看清了白衣客的真容。頓時,一樓茶客洋洋數十人,齊齊在心裏頭呼了一句好家夥。
隻見白衣客一襲白衣,劍眉星目,目光如電,俊朗非凡。
他那淩厲的目光,快速在驚愕的茶客們臉上,一一掃過,眉頭先是皺起,再一舒,也不知是哪裏惹了他不快,讓他眉目間暗藏怒意。
白衣客掃了一圈,默不作聲地走到櫃台前,一枚明晃晃的銀子自他袖間飄出,無聲落在櫃台上。
“天劍門,劍南春,來此尋一分清淨。”
玄門修士行走俗世,開口第一件事,總是自報家門。
一來能判斷敵我,二來能省不少麻煩。
三來,萬一碰上什麽行俠仗義的事,還能爲師門賺幾個聊勝于無的名聲。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白衣客劍南春的臉上、銀子上,沒有人注意到,他那袍子下仍在顫抖不止的腿根。
下一秒,所有人的注意力,又被劍南春的話給啜過去了。
死寂瞬間告破。
有人大口大口地呼吸,有人面露疑惑,有人不敢多言。
呼吸聲不絕于耳。
掌櫃的是一位肥肥胖胖的中年人。
他親手寫下了三品軒的宣傳語——品茶、品人、品盡天下事。
這時,在天劍門的劍南春開口後,他瞪着眼睛,終于回過神來,躬身哈藥,态度好得離譜:“蓬荜生輝、蓬荜生輝呀!不知天劍門上仙大駕光臨,小的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啊!”
牛大爺曾說,自七絕女帝後,再無人能夠稱仙。
但俗世中人不這麽想啊。
修士擁有不少離奇的手段,風裏來、雨裏去,高高在上,對俗世人來說,和仙人無異了。
大多數俗世中人,碰到修士,都會尊稱一聲“上仙”,久而久之,這也成了一道不成文的規矩。一旦不這麽稱呼了,說不定還會惹惱脾性差的修士,徒增麻煩或招惹殺孽。
劍南春又皺起了眉。
“呃……”掌櫃在客套過後,這才琢磨清楚前一句話,一溜煙收起桌上的銀子,也不去辨認真僞,連忙說道:“清淨,清淨,保管清淨!二樓雅座還有座兒,小二,帶貴客——”
說起來也巧了。
劍南春被安排的雅座,正好在伊凜與王小虎二人桌的隔壁再隔壁。
中間隔了一個空桌,正巧在角落裏。
這掌櫃也是個老油條了,有一定的眼力見。
之前王小虎踏入門前,牛高馬壯、腰間還帶刀的,一看就知道不好惹,所以安排在了二樓。
而劍南春明顯更不好惹,也安排在了二樓,而且還是在二樓角落、明顯符合“清淨”的地方。
王小虎壓根兒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事,這逼格高高的劍南春眼瞅着就坐旁邊了。于是王小虎聽從吩咐,在小菜端上來後,裝作餓死鬼的模樣,往死裏吃,頭也不擡。
伊凜瞪着一雙滿是童真的眼珠子,打量着對方。
這時候,如果自己和王小虎一樣,裝作對白衣客不感興趣,那才有鬼呐。
果然,劍南春淡淡地瞟了隔壁隔壁桌的倆孩子一眼,快速移開目光,并沒有放在心上。
他暗暗伸了一隻手,伸到裆下,揉着什麽,臉上雲淡風輕。
過了一會。
茶水來了,還帶了倆陶杯。
這下又巧了。
伊凜看了半天,然後擡起杯子,喝了一口,以此掩飾心中的尴尬。
的确挺尴尬的。
因爲伊凜發現自己剛才那一拳“投蛋問路”,似乎是做了一件多餘事。
伊凜動作很自然,仿佛剛才發生的一切都和他沒有半毛錢關系。當杯子落下,伊凜表情如常,帶了三分好奇、三分童真、三分頑皮,還有一分萌萌的憧憬,望着劍南春。
雨漸漸停歇。
街道上的水,仍嘩啦啦地流。
白衣客的蛋,也不再疼。
畢竟伊凜沒有下狠手。
雨停後。
伊凜不動聲色地看了王小虎一眼,王小虎會意,大咧咧地嚷着,本色演出:“林哥,咱們該走了吧?”
“差不多了。”
說着,伊凜也起身,然後臉上流露出幾分猶豫後,剛準備往下樓方向邁的小瘦腿,轉了一個方向,朝劍南春走去。
伊凜眨眨眼,一副天真無暇的樣子。
“呐,天劍門,很厲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