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所有留在烏魯克的子民宣告——”

王的聲音，浩浩蕩蕩，如同天威。

在吉爾伽美什說話的同時，烏魯克子民紛紛站起，在高呼王号後，又快速安靜下來。

每一個人，都瞪大眼睛，看着高高在上的吉爾伽美什王。

他們的眼睛裏，燃燒着熊熊的火光。

一個個剛吃飽了，憋得慌。

吉爾伽美什俯瞰全城。

他的目光，在每一個人身上掃過。

包括伊凜與蜜莉恩。

吉爾伽美什王繼續朗聲道：

“在三年前，我們的神明「希」，決定向「主宰」發起挑戰。”

“她帶着我們所有人的覺悟，登上至高。”

“但是，懦弱腐朽的「主宰們」，恐懼吾之神明，四位「主宰」麾下衆神，對我們的世界，發起了進攻。”

“「仙山·昆侖」、「謎域·亞特蘭蒂斯」，先後隕落。”

“如今，隻剩下我們「天宮·烏魯克」，做着最後的抗争。”

“在一年前，本王就對你們說過，無論吾等如何掙紮，烏魯克終将毀滅！”

“你們可以逃跑，可以沉溺于享樂，可以悲歎命運，也可以用任何方式，去享受這最後的時光。”

“但你們，還是決定了爲了烏魯克，爲了「希」，奮戰到底！”

“各位明知道結局如此，仍堅持不負「希」之名，與神抗争！”

吉爾伽美什環抱雙手。

“毫無疑問，烏魯克是一座幸福的城市。”

“我們信仰，我們生存，我們繁衍，我們進步。”

“包括本王在内，我們，都以自己是「希」的子民，因自己是烏魯克的一員，而感覺到自豪。”

說到這裏，

吉爾伽美什在所有人的沉默中，深深吸了一口氣，大手一揮：“本王再重複一次！烏魯克終将毀滅！這将成爲誰也無法改變的「曆史」！但各位無需悲傷！因爲，隻要我們有一人能存活下去，隻要有一人能目睹黎明的曙光，吾等在這一場戰役中奮鬥的姿态，将會永久銘刻在「未來」的記憶中！”

“就算我們最後會死去，”

“就算我們不會留下後代，”

“我們也将會在他人的心目中，留下我們抗争的意志，”

“我們将成爲他人的「思念」，”

“我們将成爲他人的「信仰」，”

“我們的意志，也将成爲他人的「意志」！”

“我們今日的抗争，将成爲「曆史」與「未來」聯系的紐帶！”

“不是任何血緣、子嗣、後代的傳遞，而是我們人類意志、思念、精神的傳承！”

“烏魯克的毀滅，不代表我們人類的毀滅！”

“我們将用我們的血，我們的生命，向那高高在上的「主宰們」，向那些腐朽的神們，給他們迎頭痛擊，讓他們驚歎于我們人類的頑強與不朽！我等将用我們的奮戰作爲樞紐，爲後世的人類打開通往新時代的通道！”

吉爾伽美什用力握緊拳頭，金色的光芒，照亮天穹！

“烏魯克的精銳們啊——”

“将你們卑微的生命，都獻給本王吧！”

“吾等意志，将永恒傳承！”

“人類，終将勝利！”

吉爾伽美什的話，向一把火，點燃了所有烏魯克人的意志。

所有人振臂高呼。

他們手執武器。

披上戰甲。

“人類終将勝利！”

“人類終将勝利！”

“人類終将勝利！”

寥寥數百人的呼聲，讓狼藉破敗的烏魯克城簌簌震動！

就在此時。

沉默的伊凜與蜜莉恩，同時擡起頭。

看向星空。

那道裂隙旁邊，又撕開了一道巨大的裂隙。

除此之外，又出現了一道裂隙。

随着星空裂隙的出現，整片夜空，被撕扯得支離破碎。

一隻隻眼睛，詭異地出現在裂隙後。

它們，來了！

吉爾伽美什演講完畢，讓烏魯克的戰意，激烈高昂。

伊凜忽然想明白，哪怕沒有他的食物，沒有他的「道具」增益，籠罩在烏魯克城上空的絕望，也會因爲吉爾伽美什的出現而消弭。伊凜的存在，伊凜的舉動，并沒有改變曆史。

曆史仍在按照既定的走勢在運作。

“明白了嗎？人類。”

吉爾伽美什走到伊凜面前，闆着臉說道。

“似懂非懂。”伊凜與蜜莉恩同時站起，他平靜看向吉爾伽美什：“你說過，烏魯克的未來，不代表我的未來。那麽，烏魯克注定毀滅，我絕不能死在這裏。最後，聽我一句勸，把聖杯借給我，别逼我，否則——”

“拿去。”

吉爾伽美什将一個小玩意向伊凜抛了過來。

伊凜一愣。

他後面的話，都卡在了喉嚨裏，不吐不快。

他差點連“錯的不是我而是這個世界”都說出口了。

伊凜接住吉爾伽美什抛來之物。

是聖杯！

吉爾伽美什随手把聖杯像丢垃圾一樣丢過來了！

艹了！

砸壞花花草草怎麽辦？

伊凜看着手中的聖杯，擡起頭，眼中多了幾分驚訝：“你不是說不肯借嗎？”

“哼，你太小看本王的庫存了。”吉爾伽美什移開目光，冷哼一聲：“不過是區區聖杯。”

區區聖杯？

虧你說得輕松。

你之前不是說聖杯也是你寶庫裏的珍品嗎？

現在就成區區聖杯了？

這些話伊凜也隻敢在心裏說說。

真要說出口，吉爾伽美什王可能會翻臉。

所以伊凜任由對方裝逼了。

感受着聖杯中，那小小的杯口裏，洶湧而出的魔力，伊凜已經沒話可說了。

吉爾伽美什走上城牆。

他忽然想起了什麽，回頭問：“你剛才想說什麽來着？”

“咳咳，”伊凜用力咳了兩聲：“我剛才準備說「别逼我，否則我将會用壓箱底的功夫爲烏魯克奮戰到底」。”

吉爾伽美什點點頭，對伊凜的見風使舵表示十分滿意，心裏豎起拇指點贊：“非常好。”

蜜莉恩皺着眉：“你剛才真想說這些？吾覺得你好像是——唔唔唔！”

她感覺不像。

按照她對伊凜的了解，這家夥應該是想撂狠話來着。

伊凜連忙用九牛二虎之力，捂緊蜜莉恩的大嘴巴。

……

伊凜懷裏揣着聖杯。

帶着蜜莉恩走到無人角落。

城裏的氣氛燃起來了。

殺聲震天。

一個個高呼口号。

但這些和伊凜無關。

他現在的眼裏、心裏、手裏，隻剩下了聖杯。

兩人苟在角落。

伊凜用力捏了捏蜜莉恩的臉蛋。

“疼不疼？”

“不疼。”

“……”

伊凜發現自己的力量屬性在蜜莉恩面前不值一提。

于是他捏了自己的臉。

疼。

不是在做夢。

每一位魔術師，畢生的追求，那個傳說中能實現一切願望的聖杯，此刻真的被捧在自己手裏。

聖杯表面上看來是純金打造的。

上面鑲嵌了一顆顆晶瑩剔透的寶石，極緻奢華。

但這造型不是重點。

握着聖杯，伊凜能感覺到，他不像是捧着一個杯子。

他感覺自己像是捧着一坨“實質”的魔力。

伊凜對着杯口，深深吸了一口氣，純粹的魔力在體内流轉，讓伊凜全身每一個毛孔都不由自主地舒展開來，暢快至極。

這就是萬能許願機，聖杯！

在真正得到聖杯前，伊凜有許多大膽的想法。

可當聖杯真的捧在手心時，伊凜反倒陷入沉默，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們現在怎麽辦？”

蜜莉恩問。

不知不覺間，伊凜仿佛成了蜜莉恩的智囊團和禦用廚師，啥事都得問。

“我在想，這個聖杯，到底是什麽。”

伊凜閉上眼，試煉中的線索在思緒中重新梳理。

他邊思考邊自語：“聖杯真的能像傳說中那樣，無論任何願望都能實現嗎？假設如此，那麽瑟茜娅，根本無需搞那麽複雜，直接對着許願就好了。畢竟，她既然能用體内的聖杯召喚出七位英靈，也就是說，她本身，也擁有了聖杯最基本的職能。”

蜜莉恩一愣，心道又來了。

她開始聽不懂了，于是快速進入大腦當機模式，默默地聽着，不發表任何意見。

“所以我認爲，這個‘萬能’，不過是對于普通人而言。否則，擁有聖杯的吉爾伽美什，明明可以做更多的事情，不會隻拿聖杯來喝酒、召喚英靈而已。也就是說，擁有聖杯的他，也無法阻止烏魯克的滅亡。”

金色的聖杯，在伊凜指尖上快速旋轉。

蜜莉恩在一旁，聽着聽着，呆毛一抖，歪着腦袋問：“能許願讓我們出去嗎？”

“可以。”伊凜一歎：“不過，出去的方式呢？”

“？”

伊凜看着蜜莉恩那迷茫的表情，眉頭一擰，但沒有多說什麽，而是就此解釋道：“如果連我們都不知道離開這個世界的方式，你覺得，聖杯該會用什麽方式，送我們離開？”

“直接開一個門丢出去？”

“通過門之後，我們能活下來嗎？”

“又活着，讓我們的‘身體’離開，靈魂留在這裏？”

“假設許願‘讓我們完好無損地活着離開這裏’呢？”

“會不會變成有一頭豬？畢竟豬也是完好無損。”

蜜莉恩目瞪毛呆地看着伊凜滿嘴跑火車……沒聽懂。

伊凜輕歎：“我意思是，越複雜詳細的願望，真的能完全按照許願者的初衷實現嗎？”

“而且，這種舉動，相當于‘逃離試煉’，我沒嘗試過，不知道會有什麽後果。”

“試，倒是可以試試。但有一定風險。”

伊凜的确不知道，如何離開這個世界。

他有一個模糊的想法，但不敢肯定。

聖杯的許願，存在風險。

假設許願者，連自己也不知道願望的具體實施方式，那麽聖杯很有可能，将會用“它”的理解，去實現許願者的願望。

舉個例子。

如果伊凜許願“我要世界和平”。

如何達到世界和平？

聖杯裏的魔力雖然龐大，但肯定是有上限的。

伊凜覺得，制造和平最簡單的方式，無非是消滅所有人類，當世界沒有了人，就和平了。

這種想法很極端，但伊凜覺得，假設他真的對着聖杯許下這種願望，說不定真會引發一場災難。

伊凜從來都不認爲，所謂的萬能許願機，真的是如此方便好用的玩意兒。

在伊凜猶豫與蜜莉恩幹瞪眼時。

城内、城外，傳來騷動。

伊凜目光一凝，原地騰空，踏于高空。

數秒後。

伊凜眼神變了。

天空中總共出現了四道裂隙。

每一道裂隙中，都有異族在窺視。

烏魯克城内，号角聲嘹亮，敵方即将進攻。

全烏魯克城，最終活下來、并有能力繼續戰鬥的，隻有六百二十三人。

六百二十三人！

除了這六百二十三人外，剩餘的，都是一些老幼婦孺。

可這些老幼婦孺，哪怕是在城牆的庇護下，他們一個個都拿着粗陋的武器，據守在街道上，默不作聲。

他們，已經做好了與烏魯克共存亡的心理準備。

六百二十三人，列成不規則軍陣，在城牆外背脊挺立，沒有退縮。

要走嗎？

伊凜反複推測，用聖杯許願“離開”，有一定成功率，能離開這裏。

可事到如今，伊凜卻猶豫了。

他居然猶豫了。

伊凜覺得，這不像往常的他。

“這裏隻是曆史，是過往。”

伊凜如此安慰自己。

突然。

一隻巨大的手，用力撕開裂隙，從裂隙中伸了出來。

一顆巨大的紅色眼球，從另一道裂隙後，突然睜開，冰冷的豎瞳，在窺探這方世界。

巨大的豎瞳有如一顆月亮，懸挂在天空，染紅了夜色。

伊凜震驚地看着那顆豎瞳。

是“邪神”！

是毀滅了烏拉諾斯世界、在那個世界的最後，成爲了小烏噩夢的“邪神”！

它，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另一道了裂隙中，一隻巨大的骨爪，伸出。

兩抹龐大的鬼火，宛若眼睛，幽綠色的光芒，粼粼閃動，攝人心神。

除了這幾隻特别大的之外。

無數的怪物，如蝗蟲過境，從裂隙中湧出，遮天蔽月。

異族大軍，來了！

如吉爾伽美什“預言”說的一樣，今晚，将是烏魯克的末日！

世界外的“神”，對烏魯克發起了總攻！

“人類，終将勝利。”

伊凜在高空中，看着這一切。

嘴裏咀嚼着吉爾伽美什演講時，最後的那一句話。

整個世界，陷于戰火。

人類最後的火種，烏魯克，如今仿佛是暴風雨中的孤舟，在漫天怪物群中，仿佛随時都會被淹沒。

大地一片瘡痍。

海洋無處立足。

連天空，也不再澄清。

吉爾伽美什從宮殿中走下，身披金甲。

他來到女神像前。

一滴晶瑩的眼淚，詭異地從「希」神像的眼角滑落。

“哭什麽呢，這可不像你啊，希……本王的船長大人。”

吉爾伽美什伸出手，輕輕拭去從女神像眼角流出的眼淚，溫柔一笑：“你說過，将‘人類’放在一個族群去看待，那麽個人的性命，是如此微不足道。是啊，烏魯克的毀滅是注定的，但我們同樣會留下火種，留下希望的曙光，你不也在努力着，對嗎？”

吉爾伽美什大笑着，渾身金光閃動，他走出城牆，砰地一聲，城門在他身後緊緊關閉。

他來到那六百二十三人面前，吉爾伽美什随手在寶庫中，取出一把金閃閃的大寶劍，雙手拄劍而立，擡起頭，冷眼看着漫天異獸。

“希！我那愛哭的船長喲！”

吉爾伽美什朝天大笑，豪氣沖天。

在如此絕望的境地，

在這種壓倒性的數量差距下，

吉爾伽美什發出勝利的宣言！

“睜開你的眼睛吧，”

“微笑吧，”

“自豪吧，”

“耐心等待吧，”

“我們不會死，”

“我們也不會悲歎命運的不公，”

“我們将奮戰到底，”

“我們最終，将成爲你的‘思念’，”

“我們的意志，将爲後世帶來真正的黎明！”

“人類，終将勝利！”

“烏魯克，永存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