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弱啊。”
“好弱啊。”
“好弱啊。”
好弱啊……
三個字,在空曠的宮殿裏回蕩。
這宮殿裏也不知有什麽特殊的回音構造。
回音蕩了那麽久。
久到本來隻是簡單的一句話,聽在伊凜等人耳裏,就像是在說:弱爆了。
伊凜面色一沉。
哪怕是他,心裏也有些不舒服。
因爲坐在王座上的男人,眼中的輕蔑不加掩飾,赤裸裸的。
他是誰?
伊凜腦中出現了一個問号。
但英靈座給他灌輸的知識,讓他知道了最基礎的一個概念。
——禦主(Master)與從者(Servant)。
聖杯戰争,說到底是一場魔術儀式。
一場古老的魔術儀式。
在魔術的概念裏,但凡能用得上“儀式”兩個字的,都不是普通的魔術。
一是需要大量的準備、繁瑣的前提條件、還有需要大量的魔力支持,才能完成一場魔術儀式。
聖杯戰争……或者說是聖杯儀式,則是其中的佼佼者。
伊凜忽然理解了,爲什麽在時鍾塔的所有書籍裏,都沒見過類似的記載。巴瑟梅羅、或者說其中幾位君主,因爲某個目的,計劃這場魔術儀式已經很久了,他們甚至提前将所有有關的資料,藏得嚴嚴實實,爲的就是不讓伊凜發現。
正經的聖杯戰争,是一場由七位禦主、七位從者組成的大型魔術儀式。
七位禦主,借助儀式,在特定的地點、特定的時間、借助聖遺物或其他道具,從過去或未來的時間軸中,召喚出一位稱得上“英雄”的靈魂體,重返現實。七組人馬的拼殺,最終活下來的那一組,就有資格擁有聖杯,并許下一個必定完成的願望。
當伊凜擁有這部分知識時,就覺得這個聖杯一定是一塊坑爹玩意兒。
但凡和“許願”有關的東西,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話說回來,在神崎市裏,伽倻琴美的身體,扭曲成的那東西,似乎隐隐也有點“聖杯”的意思。
看來無論在哪個空間,在哪個世界,總有人孜孜不倦地想要不勞而獲,想要得到這種“萬能許願機”。
“無聊。”
伊凜心中對此作出了簡單的評價。
再說回眼下境況。
伊凜注意到,他們目前被召喚出來的方式,和正經的聖杯戰争似乎有一點點區别。
他們的确是七位“從者”,可将他們七位召喚到這個世界的,似乎隻有王座上那個看起來十分拽氣的金發男?
區區……一個人?
在短暫的分析後,伊凜便注意到當中的可怕之處。
“咔。”
在沉默中。
脾氣暴躁,背後紋了奇怪漢字紋身的紅發,繃不住了。咬牙切齒的聲音,響了起來。
“你算什麽狗——”
當紅發說出第一個字時,伊凜就開始低下頭,爲紅發默哀。
“光芒微弱的英靈雜碎,找死。”
渾身像是冒着金光的男人,那輕蔑的目光一凝。
刹那間,一股叫做“氣勢”的東西,席卷整座宮殿。
宮殿裏的火炬,瘋狂搖動。
金碧輝煌的柱子,開始顫動。
一瞬間,伊凜感覺到肩膀上,像是壓了一座大山,膝蓋不争氣地彎了一丢丢,差點跪在了地上。
嗤嗤嗤——
王座後,忽然浮起一圈圈空間漣漪。
金色的鎖鏈,帶着金屬交鳴的聲音,嘩啦啦地從漣漪中刺出。
那些鎖鏈的款式,幾乎與将伊凜幾人拖入湖裏的黑色鎖鏈一緻,唯一不同的,就是顔色。
金色顯然逼格高了不少。
鎖鏈的末端呈尖銳的形狀,紅發剛準備暴怒,一根根鎖鏈毫無征兆地刺穿了紅發手腳,讓他動彈不得。
“卑微的爬蟲,本王允許你……發出玷污本王耳朵的聲音了嗎?”
咔咔咔。
鎖鏈将紅發捆成了奇怪的形狀,不斷絞緊的鎖鏈,深深陷入紅發的肌肉裏,一滴滴鮮紅色的血,沿着鎖鏈的縫隙,滴落在地。
其他人一聽,連忙低下了頭,對紅發的遭遇表示同情。
使徒是一群見風使舵玩得賊溜的生物。
在紅發遭罪的刹那,他們便已經明白,這個男人,居然有着能完全壓倒他們的實力!
連蜜莉恩,也是皺着眉,沒有多說什麽。
“跪下。”
王座上的男人,嗤笑一聲,揮揮手,紅發被鎖鏈拉到了宮殿上空,整個人被活活扯成了“大”字型。
七人中,有一位褐色長發、臉上帶着雀斑的女人,神情默然,單膝跪下。
她就是在烏克鎮中,以音速移動的陌生女人。
伊凜這才知道,原來是一個女人。
之前伊凜還以爲她是男的。
這誤會可大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一動不動。
跪,太丢人了。
可不跪,感覺會死。
“呵,來自未來弱小英靈。”金發男目光一一在幾人身上掃過。
他先是看着蜜莉恩:“你繼承了‘王’的名号,你可以坦然承受本王施舍的慈悲,免跪。”
蜜莉恩一愣。
随後,金發男又看向言峰公正,他閉上眼,沉默片刻,随後道:“無聊的因緣,算了,你也免跪。”
“謝,謝謝。”
言峰公正表情顯得有些懵,可他還是支支吾吾地說了一聲謝謝。
看來不是什麽壞人啊。
言峰公正心裏想。
“尊敬的王。”
一旁,谷天晴不等金發男打量,倒也光棍,直接單膝跪下,臉上仍是那副呵呵假笑的表情。
金毛男的目光,從波爾大總督的臉上略過。
直接就忽略掉了。
波爾大總督瞪了瞪眼睛,可她沒敢說話。
最後,金毛男的目光,落在伊凜身上。
他微微皺着眉,盯着伊凜的臉,看了好一會。
最後,一直繃着的、仿佛全世界都欠了他錢似地苦大深仇、蔑視全世界的臉上,居然浮現出一抹饒有趣味的笑容:“有趣。本王期待你的表現。”
說完,
在金毛背後的漣漪中,一把把華麗的兵器,如同高射炮,浮現出來。
兵器的末端,直直指着唯一沒有被搭讪的波爾大總督。
這意思,誰都看出來了。
你沒資格。
要麽下跪,要麽……死!
“呼——”
波爾大深深呼了一口煙,跪了下來。
“參見吾王。”
“很好。”
第一次喜大普奔的禦主與從者見面大會,總算圓滿結束。
可憐的紅發,像是準備串到篝火燒烤的肉料,仍被鎖鏈串在空中。
看他扭曲的五官,似乎也後悔了。
他甚至在想,現在跪下來,能不能算數。
可金毛不說話,咱也不敢提,隻能就這麽僵持着。
紅發閉着眼,索性裝死。
别看這出血挺嚴重的,可事實上,以紅發的體質,再串個一兩天,也死不了。
他腦子沒有伊凜好使,仍在将腦子裏的“知識”,與眼下的情況相結合。
其實伊凜很快就明白了。
正常的聖杯戰争,是一位禦主,搭配一位從者。
爲什麽?
很簡單,因爲正常來說,現代的魔術師,或者是近代的魔術師,他們的魔力,隻能讓他們維持一名從者的消耗。頂天了也就倆,再多那是不可能的了。魔術師本人都會被活活吸死。
可眼前嚣張坐在王座上的金毛,居然憑借一己之力,從英靈座中,召喚了七位從者!
哪怕這七位從者,在他眼裏看起來弱爆了,但也是整整七位啊!
數量彌補了質量。
從這一點上,可以看出,金毛的“魔力”,高得離譜啊!
宮殿裏,現在是一副奇怪的景象。
除了被串成叉叉的紅發,還有跪在地上的谷天晴、波爾,其他人都站得好好的。
這差别待遇太明顯了。
波爾心裏怨氣濃濃的,可又不敢發作。
金毛不說話,她也不敢站起來。
王座上的金毛打量着七人,歎息道:“你們,太弱了。”
金毛的眼神,像極了高高在上的人類,在看着地面螞蟻時的鄙夷。
用得着翻來覆去地強調嗎!
伊凜默然。
他在心裏暗暗吐槽,同時也在評估着金毛的實力。換算成使徒的計量方式,大約等于幾個蕭陽。
算了一會。
伊凜放棄了,他實在沒法估計。
紅發可是位于世界前百的強者,人類中的超人,可在金毛手中,卻顯得那麽不堪一擊、弱不禁風。
片刻後。
伊凜睜開眼,心中啞然。
說不定,隻有存在于記憶中的“天啓騎士”,才能和金毛拼一拼了。
“也罷。”
金毛表情怅然,揮揮手,七道不同顔色的光芒,分别飛向伊凜七人。
咻。
光芒一閃,伊凜感覺到手背似乎被什麽東西咬了一口。
低頭一看時,他的手背上,已多出了一個紅色的刻印。
刻印是由三部分組成,三部分不同形态的刻印,組成了一個完整的圖案。
看起來,就像是一個非主流紋身。
别說,還挺好看的。
就在那刻印落在伊凜手上時,伊凜感覺眉心一漲,似乎有什麽東西被撐開了,感覺脹得怪難受的。
“是令咒。”
伊凜暫且不理會身體産生的變化,他詫異地看着手背上的圖案,皺着眉,心裏有幾分驚訝。
根據英靈座灌輸的知識,伊凜認出,那是一種叫做“令咒”的玩意。
禦主與從者,建立主仆關系,靠的就是令咒。
令咒總共有三次,作用很多。但最根本的功能,就是禦主用來約束從者,每消耗一枚“令咒”,能夠強行命令從者做一件事,哪怕這件事從者本身十分抗拒。簡單來說,通過令咒,禦主可以對從者爲所欲爲。
另外一個作用,就是能夠大幅增強從者的戰鬥力。
在聖杯戰争的規則裏,如何合理運用令咒,也是每一位禦主魔術師的必修之課。
其實嘛,根據規則,大多數禦主也隻會消耗兩枚令咒。
因爲三枚令咒一旦消耗完畢,相當于禦主對從者,再也沒有任何約束的方式。
從者也就能夠徹底放飛自我。
而現在,金毛居然将令咒,還給了伊凜等人。
“換言之,他有信心,哪怕不通過令咒的約束,也能将他們吃得死死的嗎?”
頃刻間,伊凜明白了金毛的想法。
金毛似乎累了。孤獨地靠在王座上,擡起頭,不再看伊凜幾人。他眼神似無焦距,又像是漫無目的地凝視着宮殿的一角,那裏空蕩蕩的。
過了一會,他百無聊賴地揮揮手,讓幾人滾蛋。
除了可憐的紅發仍被串在鎖鏈上,其他人不敢逗留,趕緊離開宮殿。
……
踏出宮殿的瞬間。
清新稀薄的空氣撲面而來。
映入一衆從者眼裏,是萬裏無雲的天空,還有處處透着古老氣息的壯觀城市。
他們目前位于,一座宮殿的頂層。
宮殿完全由巨大的石塊,堆砌而成。石塊的表面,有不少畫風複古的浮雕。浮雕上都是一些造型誇張的人與獸,仔細看的話,沿着浮雕一路觀閱,似乎是一副叙說了壯麗史詩的畫卷。
而這種浮雕,遍布整個宮殿的表面。
宮殿不算高,如同金字塔的形狀,層層疊高,大約有二十層樓高。
金毛所在的主殿,一直往下,是一條筆直的階梯。
每一層階梯都有半米高,正常人,必須得十分費力,才能跨上一階。
“這種建築,怎麽看起來像是史前文明的風格。”
伊凜皺着眉,在打量着四周的環境。
城市四周,都有高牆圍住。
整座城市的面積,以伊凜幾位現代人的眼界來看,隻能勉強算得上是一座小城市。
在伊凜打量着環境時,波爾大總督冷哼一聲,化作煙霧,消失在原地。
剩下幾人,沿着石階,逐級向下走,好不容易才走到地面。
伊凜免得太引人注目,還是老老實實走了。
他總感覺,空氣中,似乎存在着什麽,給伊凜一種奇怪的舒适感。
是啊,舒适感。
假設伊凜是魚,他就像是回到了大海中徜徉。
假設他是鳥兒,就像是回到了天空。
這裏,讓伊凜有種随時都能原地起飛、渾身飄飄然的錯覺。
走到地面後,言峰公正警惕地朝伊凜、谷天晴幾人看了一眼。
“您好,我叫言峰公正。之前我以爲你們是來……算了,總之,現在我想我們應該暫時休戰。”
遲疑一會,言峰公正在幾人臉上打量,最後繞開了伊凜和谷天晴,來到蜜莉恩面前,伸出右手。
“蜜莉恩·阿爾托莉雅十世·潘德拉貢。”
“什麽!”
言峰公正聽見了蜜莉恩的名字,剛握上的手瞬間松開,退後了幾步:“潘德拉貢……原來你就是……”
蜜莉恩呆毛一抖,對言峰公正的反應,緩緩卷出了一個問号。
“哦?”
伊凜注意到言峰公正的反應,心裏一動。
沒等伊凜用一貫的方式,從對方口裏套點什麽情報出來,言峰公正臉色帶了幾分蒼白,匆匆離開。而那個音速女,冷淡的目光在伊凜三人臉上掃過,很快也跟在言峰公正身後離開。
“我就不打擾你們了喲。”
谷天晴攤攤手,輕笑一聲,一副我是好心人不當電燈泡的表情,準備離開。
“你該想清楚,如何給我一個解釋。”
伊凜眯着眼睛,看着谷天晴的背影,眼裏透着危險的光。
谷天晴腳步一頓,他轉過頭,笑容不減:“相信我,你很快就會知道的。呵呵,這是命中注定的邂逅,我想,我們都應該用心享受這一刻,感受命運的沉重與芬芳。”
“臭神棍。”
伊凜朝谷天晴豎起中指,表示問候。
“謝謝誇贊。”
谷天晴離開了。
伊凜與蜜莉恩兩人,面面相觑。
兩人也挺熟了,沒什麽尴尬的,于是便臨時組隊,在陌生的城市裏瞎晃。
這的确是一座史前文明的城市。
城市裏,有許多居民,面帶笑容,行走在街道上。
城市中的建築,大多數由石塊砌成,都是一層平房,甚至有些是泥土房,非常簡陋。
這裏的文明,還沒出現貨币。伊凜注意到,城市裏居然有市集,市集裏的人,用食物、粗布衣服、銅制武器,交換各種物資。
平平無奇的青銅器時代?
不……
伊凜一開始的确是這麽想的。或許這個城市裏,除了金毛之外,其他都是普通的居民。
直到伊凜看見了:
一位身材瘦弱的男人,輕松扛着目測有一噸重的石塊以百米沖刺冠軍的速度路過;
一位衣衫簡陋的婦女,口裏念念有詞,然後憑空生出一堆大火;
一個小孩,頭頂上飄着十幾個陶罐,愉快地在路邊玩耍;
一隊衣着光鮮、穿着古老魔術師長袍的宮廷神官,從空中整齊列隊飄過;
從城外,幾位當地土著,用一輛原始的滾輪車,拉着一頭身長将近六米的不知名生物屍體,興奮得嗷嗷叫,準備剁點肉下來交換物資;
幾位高貴的宮廷神官,指揮士兵,推着一架架刻有魔術紋路的魔導炮,前往城牆,緊接着那士兵輕松将成噸重的魔導炮單手扛起。
這一幕幕場景,讓伊凜與蜜莉恩大開眼界。
這畫風不對啊!
城市不大。
伊凜在震驚中,逛了半圈。
在宮殿旁,伊凜從一塊伫立的石碑中,從那古老的文字符号上,得知了這座古老城市的名字。
——「天宮·烏魯克」。
下面還有石碑的署名。
——「烏魯克第五任王·吉爾伽美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