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其實真正讓伊凜心态波動的，并不是看了瑟茜娅光溜溜的身子。

要真是普普通通的白溜身子，看了就看了，沒什麽大不了的。

重點是，“身子”本身。

一絲不挂的瑟茜娅，她将最“真實”的一面，暴露在伊凜面前。

她全身上下，填滿了魔術刻印。

各種各樣的魔術刻印，密密麻麻，層層疊疊。伊凜隻能看清一部分。

在瑟茜娅的腹部，有一個彈孔。彈孔周圍，有清晰可見的裂痕。

那是格裏芬「崩壞彈」留下的痕迹。

但正常人類的身體，不應該有裂痕。

“你是什麽？”

伊凜問。

伊凜這句話，問的是“什麽”，而不是“誰”。

因爲，他看出來了，瑟茜娅的存在本身，不是人類。

更像是，一種“産物”。

她的身體，就像是被“制造”出來的産品。

這就可以解釋得通了。

按理說，人類的體内，無法容納太多種類的“魔術刻印”。

有問題的不是“魔術刻印”本身，而是“魔術回路”。

“魔術回路”對于正統魔術師而言，相當于一種強行加諸在人體内的“器官”。亂七八糟的器官多了，自然會出問題。最嚴重的，很有可能會引發魔力暴走，原地爆炸。

但如果瑟茜娅不是人類呢？

那一切都能解釋得通了！

有人，爲了某個目的，制造了瑟茜娅·馮·愛因茲貝倫，她體内存在着各種魔術回路，體表有各種魔術刻印。

“我的存在，就是‘神秘’本身。”瑟茜娅大方将身體展示在伊凜面前，面帶微笑，說道。她背後其中一部分魔術刻印，倏爾亮起。說完，瑟茜娅直挺挺地向後墜去。

“砰！”

“砰！”

伊凜目光一凝，臉色微變，在那瞬間，兩顆子彈同時出膛。在開槍後的刹那，伊凜同時發動了念動力，由兩側，向瑟茜娅發起絞殺。

“咔咔。”

頃刻間，瑟茜娅的脖子、四肢，被伊凜的無形念動力，用力扭成了奇怪的角度。可偏偏，向後倒去的瑟茜娅，在這種情況下，仍勉強轉動了體位，本來瞄準瑟茜娅要害的子彈，卻一顆打到了肩膀上、一顆打到了腹部。

中槍處，瞬間爆開。可爆炸的威力，比伊凜料想中差了許多。顯然，瑟茜娅體内有着什麽，将子彈一部分沖擊吸收了，讓伊凜的兩顆子彈，失去了該有的威力。

“再見。”

瑟茜娅中槍後，她終于倒下。在倒下瞬間，她背後突然裂開了一道縫隙，就這樣消失在伊凜的亞空間内。

伊凜上前，驚訝地看着瑟茜娅消失的地方，那裏隻剩下一根白色的長發。

“她的「置換魔術」，居然無視了亞空間的壁障！特麽這已經不是魔術的範疇了吧！”

伊凜一邊說着，他揮手間，從惡念空間走出，重新出現在那屋頂破了一角的難民房裏。

不出意料，本該在難民屋内的瑟茜娅，早已失去蹤影，消失在原地。

伊凜面前，同樣的手段在他面前屢屢上演……又是一根白發。

這其實讓伊凜感覺到有一點點生氣和一點點郁悶。以他今時今日的實力，以及精神水平，不應該在同一招下吃癟。可沒辦法，對方的魔術造詣，超出了伊凜的理解。瑟茜娅用同樣的「置換魔術」能屢屢得手，也不是沒有原因。

她的置換魔術，近乎當年著名的流浪藝人“大流士·恩茲華斯”的水平，抵達“僞·魔法”的境界。

因爲伊凜沒有對屋内難民下達“暗示”的原因，當伊凜重新出現時，屋内十幾個衣衫褴褛的難民，團縮在一塊，都用一種無比驚懼的目光，看着衣着光鮮的伊凜。

仿佛是在看着另一個世界的人。

伊凜低頭，快速在地面留下了一點點食物後，原地化作影子，離開此處。

數秒後，伊凜從影子狀态恢複原狀，踏空起飛，來到高空。

從瑟茜娅離開亞空間、到伊凜出來，不過十秒不到的時間。

在荒蕪小城内，瑟茜娅主動暴露在紅發面前，引發了一處處混亂。

紅發如同一頭咆哮的公牛，在房頂上快速移動。

所經之處，樓房崩塌，一步一屋，霸道無雙。

“咻——”

在烏克鎮内，有一座破敗的教堂。

在紅發追逐着不斷變換位置的瑟茜娅時，從教堂方向，一道高速移動的影子，在半空中發出了巨大的響聲，留下了一道如同閃電形狀的折線光影，一眨眼跨越幾百米的距離，徑直朝紅發撞去。

“唬——”

可就在那道高速移動的身影，即将撞到紅發時，在紅發與那道閃電之間，突然出現了一片迷霧。本來是高速直線移動的人影，闖入迷霧中時，卻詭異地彎曲了一個巨大的弧度，撞到了一旁的廢墟中。

波爾大總督從迷霧中走出，她抽着煙，冷聲對紅發說道：“我來擋住，你去抓住那個女人。”

紅發是典型的近戰側，筋力、靈巧都極高。瑟茜娅雖然不斷變換位置，但紅發總有辦法鎖定瑟茜娅的方位，城市裏的各個點，快速崩塌，紅發所經之處，死傷無數。

這僅僅是純粹的肉體力量，一位超凡級使徒，化身人肉裝甲車，在城市中橫沖直撞。

伊凜用極短的時間，便将烏克鎮中形勢，收入眼底。

……

與此同時。

烏克城内，有一個湖泊。

這個湖泊說大不大，也就是能在裏面劃船嬉戲的程度。說深也不深，也就是能淹死人後，從來沒見屍體浮上來而已。

曾經，這片湖泊，也是烏克鎮的一個旅遊景點。

雖然，沒有多少人，記得這片湖泊的名字。

但唯一值得稱道的是，據說有相關地理學家做過測量，說這個湖泊是整個盆地地帶的最低點，據說還給出了數據雲雲。

而在幾位超凡級使徒，在烏克鎮内肆虐亂殺時。

湖泊中央，開始浮起了一層層如墨般的黑色。

黑色一開始隻是一點點，在偌大的湖泊中央，随波散開，難以引人注意。

但很快，湖水的顔色，越來越深，越來越濃。

而中央處，漸漸的，有一個個水泡，咕咕湧出。

湧出水泡的範圍，越來越大，很快就遍布了整個湖泊表面。白花花的小點，在湖泊上浮起，若有人走近一看便會驚訝地發現，那些“小白點”，原來是翻起的魚肚。

沸騰的湖水、一湖的魚屍、染黑的湖。看起來像是在煮一鍋“墨汁炖魚湯”。

無名湖泊先後經曆了染黑、沸騰，随後，一個小小的漩渦，出現了。

……

伊凜在思考時。

一陣陣心悸傳來。

強烈的危機感，來自身後。

伊凜沒有猶豫，一個蛇形走位，在空中避開。

無形的波動，在伊凜剛才飄着的位置上穿過。

明明沒有任何東西，可伊凜還是清晰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從腳下嗖地一下路過了。

“咔！”

就在伊凜躲開後。

十米外，一棟三層高的小平樓，突然發生了詭異的變化。

像是有一隻無形的手，硬生生将那棟樓，掰了一下，咔地一聲，好端端的一棟樓，中間彎折，被掰成了标準的“直角”。

按照正常的物理原則，一棟樓被外力一掰，要麽倒塌，最不濟也得裂開。可那棟樓，就是強行變成了“直角”型，怪異至極。

“不科學啊！”

其實，是魔術。

“支配魔術？”

那棟樓的“形狀”，發生了改變。

能做到這一點，應該是屬于“支配魔術”的範疇。

可能夠将此等質量的樓房，形狀改變得如此誇張，這絕不是尋常的魔術師能夠做到。

伊凜萬萬沒想到在這種形勢下，他還有心思吐槽。他目光一凝，轉頭看向襲擊自己的方向。

很快，伊凜找到了。

在那個方向，是教堂。

教堂頂端，那個十字架上，一個黑色的身影，安靜地站着。

伊凜默默舉起望遠鏡，朝教堂望去。

是一個牧師。

一隻戴着眼鏡的牧師。

他手上戴着一個發光的寶石戒指，兩手食指、拇指在眼鏡前，組合成一個“方框”的手勢。似乎是用這種手勢，鎖定了伊凜，達到“瞄準”的效果。

可最讓伊凜驚訝的，并不是對方的手勢或服裝，而是那雙眼睛。

在老土的圓框眼鏡後，是一雙閃爍着金色光芒的眼睛。那對冒着金光的眼睛，忽閃忽閃，像極了兩顆LED金色燈泡，刺眼極了。

“是魔眼……真正的魔眼！”

魔眼，是魔術師的究極增幅器。

天生的魔眼極其罕見，用現代的科學理論去解釋，基本上等同于“基因突變”，正常人是不可能長出一對LED燈泡眼出來的。

擁有魔眼的人，幾乎就是天生的魔術師，在魔術師的圈子裏，會被各種家族主動送上老婆、收爲養子包吃包住包上戶，好生供養。換言之，就是魔術師眼中的香饽饽，比老婆還香的那種。

魔眼中，自然也有三六九等之分。

一般低級的魔眼，隻是紅色或綠色。但這種魔眼，在近二十年屬于“神秘衰敗”的時代，也顯得彌足珍貴。

而再往上，就是金色了。

更往上一層，據說還存在着正經人類不可能出現的彩虹色。

在魔術師典籍的形容裏，虹色魔眼，是「神明的恩寵」、「用畢生壽命換來的一眼」、「别人氪金他氪命」等。

金色的魔眼，用使徒的專業術語來解釋應該就是……這是一顆史詩級的眼睛，然後他有兩顆！

“都是些什麽怪物啊。”

伊凜大感頭痛，雖然還能應付，但魔術師層出不窮的手段，讓伊凜感覺到，他還不如對付兩個……不，三個紅發，對伊凜來說還輕松一些。

他最喜歡殺近戰型了，輕松愉快。

那對眼睛，真想摳下來帶回去研究啊。

身爲時鍾塔的黑之專業魔術師，伊凜心裏閃過了一個古怪的念頭。

可他思緒中又閃過瑟茜娅故意留下的那句話。

爲什麽說是故意呢？

因爲，瑟茜娅的手段，明明可以直接跑的。

可她偏偏，和伊凜聊了幾句。

——“你真不是一名合格的魔術師啊。”

這句話，應該有什麽深意才是。

不應該隻是嘲諷而已。

烏克鎮，在隐藏于暗中的黑手操縱下，成了超凡的競技場。

伊凜沒給對方再來一發的機會，大腦飛速運轉，思考應對之策。在短暫的思考後，伊凜擡手，朝一公裏外，五指虛握。

升級後的【湮滅之握】，範圍大到連伊凜自己都覺得兇殘。平平無奇的普通版本【湮滅之握】，伊凜無需練習，純粹的技能效果，往外面放就是了。在伊凜眼中，流光線條，快速勾勒，直接将整棟教堂，包裹在其中。

“轟！”

又一棟看起來曆史悠久的建築……

在爆炸的火光中，崩塌了。

……

幾位超凡級使徒，将這座城市攪得滿城風雨。

一棟棟矮樓接連崩塌，紅發化身拆遷隊隊長，一路橫推。

他唯一的短闆，似乎是沒有空中移動能力，但不要緊的，走旱路感覺差不多，就是動靜大了點。

瑟茜娅提前在城市中布下了不少“置換點”，置換魔術的要點，在于“交換”，不能無中生有，不能像伊凜的傳送術般随意傳送，但她體内的魔力，雄渾得可怕，簡單的置換魔術，偏偏給她玩成了“僞·魔法”般的技術，讓紅發看得見，摸不着，憋了一肚子邪火。

空中，那高速移動的身影，速度越來越快，在他屁股後面，随着他的移動，竟傳出了“音爆”聲。所經之處，一條直線上，玻璃粉碎，一棟棟房屋，在音爆中接連崩塌，揚起高高的灰土。

“他的速度，居然達到了音速！”

伊凜吸了一口氣，在這個“超人的競技場”中，也不敢大意。他一發【湮滅之握】将教堂炸了之後，渾身冒着煙的青年神父，蹒跚着出現在爆炸中心不遠處，看他的腳步，似乎在剛才的爆炸中，受到了不小的創傷。

神父莫名其妙就盯死了伊凜，哪怕受了傷，他也忍着劇痛，再次發動魔術，瞄準空中的伊凜。

“多重投影術！”

在不明白對方的魔術奧妙前，爲了安全起見，伊凜也不敢貿貿然接近。他朝空中開了一槍，璀璨的光點在天空中炸裂，化作洋洋灑灑的光雨，落在各處，變成了伊凜的投影。

這些投影表面上看起來栩栩如生，逼真至極。正在瞄準的神父微微一怔，被伊凜突然展現出的超高“魔術”造詣打亂了節奏，下一發能“改變形狀”的支配魔術，并沒有如想象中射出去。

隔着廢墟，伊凜看了神父一眼，心中一動，并沒有再此地逗留，而是轉身飛馳，追着紅發與瑟茜娅兩人的動靜，向追上瑟茜娅再說。

比起這亂七八糟的局勢，或是盒子什麽的，伊凜更在意的是，瑟茜娅的目的。

瑟茜娅一路置換，最終來到烏克鎮裏的湖泊前。

伊凜後發而先至，畢竟是飛嘛，和小短腿紅發不能同日而語。在紅發仍嗷嗷叫着在城市裏拆遷時，伊凜已來到湖泊上方，與一絲不挂的瑟茜娅隔空對峙。

瑟茜娅擡起頭，微笑道：“你來了。”

“這裏就是你的目的？”

伊凜皺着眉，湖泊中的水，早已燃成了純黑色，這種不對勁的顔色，傻子才看不出來有問題。湖裏的魚已經死透了，全泛着肚皮，粼粼波光在黑水中浮沉，煞是壯觀。

而在湖水中央，一個小小的漩渦，悄然出現。

“對魔術師而言，”瑟茜娅微笑着說：“湖泊、鏡子、平面，這些特殊的場景，總有着不同尋常的意義。就好像舞台上的魔術表演，總是借助這些看起來平凡至極的道具，完成令人驚歎的‘不可能’。對嗎？”

湖泊……

鏡子……

伊凜腦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神崎市的那個湖，還有冥河初中裏的那面鏡子。

忽然，

就在伊凜在空中有了一瞬間的遲疑時，瑟茜娅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後，便縱身一躍，跳入湖中。

“不好！”

伊凜臉色劇變，在半空中，他連忙打開了通訊面闆，點開了谷天晴的名字，對着通話框大喝道：“你們幾個，别踏進這座城市！”

谷天晴居然秒回：“太遲了。那位驕傲的騎士王，已經提着劍殺進去了。”

“她很正常，我主要是說你！”

“我？呵呵。你猜。”谷天晴笑道。

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伊凜心頭：“你居然進來了？”

“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

這個聲音，居然是從湖邊傳來。

谷天晴不知什麽時候，來到了湖泊旁，坐了下來，微笑着對天上的伊凜，揮揮手，打了一個招呼。

伊凜驚訝地看着谷天晴。

他本以爲，谷天晴這一次會比較合作，聽他的話停留在鎮外才是。

漆黑的湖泊，在瑟茜娅投湖自盡後，那個小小的漩渦驟然翻湧，湍流急劇，眨眼間演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漩渦中央是一個深邃的洞穴，深不見底，整片湖的黑水，還有那白花花的魚屍，以可怕的速度被洞穴吞沒。

“是命運指引我們來到了這裏。”

同樣的話，谷天晴曾在海亭市說過一次，可這一次給了伊凜不同的感覺。

“嘩啦啦——”

就在此時。

七道漆黑的鎖鏈，從漩渦中央射出。

其中一根鎖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伊凜的胸膛上穿了過去。

同樣款式的鎖鏈，也從谷天晴胸口穿了過去。

谷天晴胸口瞬間被鮮血染紅，可他卻笑容不減，朝伊凜豎起一根手指，問：

“現在，你還相信命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