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凜并不是一直呆在大工程師塔頂。

衆所周知，他擅長潛行。

他身爲會長，可不能一直隐藏在幕後。

伊凜在閱讀完所有應聘者資料後，便辛辛苦苦在人群裏晃悠，說是閑逛也好，說是提前把把關也好，總之伊凜努力地在履行會長的職責。

在那堆應聘者中，有其中幾人的資料，讓伊凜特别注意。

其中——

【曾高格】

【男】

【57歲】

【擅長：快速自愈】

【愛好：祈禱】

一份簡單的資料，卻讓伊凜嗅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

“擅長……快速治愈？”

而且還是57歲高齡的使徒。

當然，使徒間自我介紹時所說的年齡，指的都是生理年齡。沒有人會去在意心理年齡什麽的，因爲這個心理年齡無法考究。就拿伊凜來說，他的心理年齡早就步入中年了。

甚至有可能，一位看似嬌憨可人的妙齡美少女，經驗豐富到連李長歌都害怕。

遠遠望去，曾高格看起來，并沒有資料上那麽大歲數。他有着一頭烏黑亮麗的頭發，頭發很多。

曾高格獨自站在角落，穿着簡單的襯衫與秋褲，腳上踩着一雙髒兮兮的人造皮革鞋，鞋邊布滿了幹涸的泥濘。簡單從衣着細節簡單推理，伊凜大緻估計這是一個不注重細節的男人，而從鞋子上的泥濘可以看出，他應該不是乘坐交通工具抵達這裏，很有可能是徒步跨越旱道山路，來到此地。

因爲海亭市東面靠海，周邊地形，基本上踩不到這種泥土。

這些都是遠觀得出的印象，當伊凜開啓【如影随形】，裝成了路人從曾高格身邊經過時，伊凜聞到了一股既陌生又熟悉的味道。

雖然曾高格經過長途跋涉，那股奇怪的香味已經被汗液的味道掩蓋了不少，但伊凜還是分辨出來了。在咕咕鎮裏，伊凜有一小半的時間，都在與烹饪爲伍，與各種食材親密接觸，鍛煉出靈敏的嗅覺與味覺。

這味道很獨特，哪怕是很淡的一縷，也勾起了伊凜的記憶。伊凜曾在梨台市中，聞到過這種特殊的香料味。

“是曙光教！”

伊凜這個結論，有九成把握。

他可不會傻到當着對方的面，把自己從茫茫人海中将他們找出來的方式說破。

要是這點傳回去，以後曙光教的細作死命往身上噴香水蓋味道，那伊凜鼻子還要不要了？豈不是更防不勝防？

這個組織，故作神秘，隐藏在全國各地，伊凜對他們也不甚了解。不過，無論是梨台市的“奇美拉事件”，或是滄陽市的慘劇，無一不在說明，這個曙光教，宛若一顆毒瘤，隐藏在世界的各個角落，拼命搞事情。

其他公會的細作，伊凜就算發現了，也懶得有什麽動作，丢進無畏軍或英勇軍裏放着就好。間諜這種存在，沒暴露前就叫間諜，暴露了之後，就變成了傳聲筒，放着也不會有什麽太大的危害。

但曙光教的細作不行。

這個組織的所作所爲，已經到了能夠讓伊凜深深忌憚的地步。舉個例子，就拿四個月前的滄陽市滅城慘劇來說，伊凜也無法折騰出那麽大的動靜，培養出一群“快速進化”的螞蟥，最終按死了達爾文的棺材闆，制造出一個全新的物種來。

要不是去得及時，這個全新進化出的物種，很有可能會在真正的災難降臨前，提前把人類給滅絕了。

這不是危言聳聽，按照那些蟲子的進化速度，很難想象它們進化的上限在哪裏。

曙光教搞事情的能力太強。

伊凜不可能放進來。

哪怕隻是一隻。

再說回伊凜開出了那一槍後。

那一槍，可是之前準備留給餘烈心或餘夢，最後卻因爲種種原因，沒有放出去的子彈。

他們給得太多了。

整整六十萬，後續可能還有，所以伊凜留住了。

但大招都憋出來了，伊凜想着也不能浪費，于是還是射出去了。

這顆子彈，差不多能與當初秒殺大意輕敵不閃、毫無防備、驕傲自大的朱崇帝的那一顆子彈匹敵。

可是，曾高格站起來了。

他的胸口，紅光閃爍。一股奇怪的光芒，将他胸口的血洞包裹起來。

曾高格嘿嘿嘿笑着，眼瞳上翻，留下眼白，除了發出仿佛是用牙齒強行研磨出來的刺耳笑聲外，再也沒說什麽。

“是阿瓦隆（Avalon）！！！”

忽然。

在人群中，一個嬌瘦身影，猛掀鬥篷，氣勢洶洶地朝曾高格掠去。

她速度極快，一瞬間，隻是一步，便跨越人群，手上明明空空如也，可她揮動手臂時，順着她手臂延伸的空間，光線彎折扭曲，她手上似乎藏了什麽隐形的武器。

“王！”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間。

從伊凜開槍，曾高格身上泛起紅光開始自愈、到那個神秘的鬥篷人，終于忍不住出手，整個過程，十秒不到。

而一直躲在會場外，十二位鬼鬼祟祟的鬥篷人，在那個女人開始動手時，都不裝了。同時掀開鬥篷，一副攤牌開幹的模樣。在鬥篷下，原來是十二位穿着複古全複式铠甲的騎士。那十二位騎士手腕一抖，分别捏碎了不同的武器，有長槍，有闊劍，有三叉戟，有棒槌，有鞭子。

現在再次陷入混亂，剩下的還沒應聘的面試者，早已被各種層出不窮的狀況整得面容麻木。他們雖然嘴上不說，可心裏不約而同冒出了一個念頭：這個叫做“天啓”的世界第一公會，貌似是“麻煩”的代名詞？成天不得安甯的。加入這個公會，到底是對還是錯啊。

“敵方：十四人。”

一瞬間，伊凜大腦飛速運轉，懸戒在身前劃動，一個個魔法陣光圈，自伊凜腳下蕩出。精神側思考的速度就是快，不到一秒的時間，伊凜心中已經有了決斷，朝李開微微一笑，用在場所有人都能聽見的音量，笑着說道：

“副會長，麻煩你繼續完成剩下的招聘工作，我去去就回。”

李開心神領會，眯着眼，微笑回應：“明白，會長。”

李開懂了。

今天的招聘會，混亂已經足夠多了。

伊凜雖然按照既定計劃，完美地讓烈陽軍砸了場子順便砸了回去，可眼下的情景，的确是意料之外的進展。天啓公會營造的“勢”，可不能讓這些不速之客給搞砸了。

所以，伊凜打算，将戰場轉移到亞空間，避開觀衆的視線，獨自解決。

再者，那個金毛女人，還在遠遠殺來，可那行動間，地面隐隐震蕩，帶着雷霆之勢，她無意中暴露出來的實力，就連伊凜也必須認真以待。

“凜君！”

小美任勞任怨、心甘情願、與伊凜心意合一，嬌俏浮現，漂浮在伊凜身後。

“惡念空間！”

伊凜展開了亞空間，轉眼消失在原地。

與伊凜一同消失的，還有蜜莉恩、十二騎士、曾高格。

以及，天啓公會的精英們！

“汪嗚？？”

狗子本來愉快地蹲在潘正義頭頂。

哪怕在餘烈心指揮着上百架武裝直升機，對大工程師塔駐地展開猛烈炮轟時，狗子都沒有出手。汪兒心裏很清楚，他的鏟屎官，不會任由這種事情發生，鏟屎官都不急，它區區一條汪，急個啥！

而且，汪兒也沒啥心情。自從在神崎市裏遭受毒打後，它的精神創傷尚未完全痊愈，整條狗處于低迷期。

在漫天焰火璀璨時，狗子甚至掏出了一個墨鏡，戴在狗頭上，美滋滋地欣賞免費煙花大賞。

可這一轉狗頭，怎麽就跑來這種鬼地方了！

汪天帝、潘正義，一臉懵逼，從空中墜落。

眼前，已變成了一片混沌，隻有黑白兩色的離奇世界。

頭頂上，是濃濃翻滾的黑雲。

腳下，是由各種高聳扭曲的漆黑鏡面結構，以各種方式堆疊成完全不符合建築學、物理學、土木工程學的奇異建築。

許安靜、李二胖、蘇小素、織田舞、李長歌、蕭楚兒、甯右、李夫人、邢飛、曲猶憐、陳潇潇、谷天晴、蘇哲，先後閃現，踩在幾何建築的上方，驚奇地打量着眼前的怪異空間。

“是亞空間！”蘇哲不愧是老油條了，經驗豐富，一眼便認出了“惡念空間”的本質。

李夫人在短暫的驚詫後，笑了笑：“應該是會長打開的亞空間。”

曲猶憐捂着胸口，瞪着眼睛：“發生什麽事了？”

陳潇潇環目四顧，眼看其他人她都不熟，隻能輕輕一躍，來到曲猶憐身邊，兩個女人背靠背站在一起。陳潇潇面帶無奈，擡頭看着頭頂上那個面帶微笑的身影，低聲道：“應該是會長的能力，你不覺得這場景很眼熟麽？”

“神崎市！惡念世界！等等，你怎麽那麽快改口叫‘會長’了？”曲猶憐反應很快，認出來了。空氣裏，彌漫着熟悉的味道，她不久前才好不容易從那噩夢般的試煉中逃離，沒想到那麽快便故地重遊，這讓曲猶憐無語地一手捂臉、一手捂胸，上下其手，喃喃說道：“我特麽早知道就不聽你的鬼話，悄悄跑出來看熱鬧了！”

谷天晴手裏盤着塔羅牌的封皮，與伊凜遙遙對視。

伊凜看着谷天晴：“既然來了，就幫忙好了。”

谷天晴哭笑不得：“我可還沒答應啊。”

“哦，那你現在答應不答應？”

“……”谷天晴默默戴上了純白的手套。

自從認識這家夥以來，他好像總是戴着手套，伊凜很懷疑，他的儲物空間裏，除了常規的道具、生活用品外，全塞滿了各種型号的手套，估計是一種收集怪癖。

蜜莉恩與十二位铠甲騎士，他們在發現自己來到亞空間後，沒有驚惶失措。十二位騎士自發組成戰陣，渾身缭繞着溫和的光芒，口裏齊聲呼着不明意義的号子，驅散四周的黑暗與混沌。

蜜莉恩冷哼一聲，擡頭看了伊凜一眼。伊凜與蜜莉恩，這位異鄉來客，第一次有了眼神上的交彙。

之前蜜莉恩的臉，都被鬥篷遮擋，藏頭露尾的，令人看不清。而當伊凜終于看清蜜莉恩的臉蛋時，卻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伊凜皺眉的原因，并不是因爲蜜莉恩的美貌，也不是氣質、眼神之類虛頭巴腦的東西，而是……蜜莉恩的長相，很像伊凜曾見過的一個“人”。

準确來說，不是人。

伊凜在烏拉諾斯認識的友人，“劍聖·荷梅洛斯”，他的那把“神劍”，如附靈武器一般能夠拟人化。而拟人化後的形象，居然和眼前的金發美少女，無論是五官眉目，還說是氣質，都有幾分相似。

“越看越像。”

雖然全世界範圍内，也有過完全沒有血緣關系的兩人，長得很像的例子。隻是，伊凜不相信這隻是巧合。在這個逐漸變得不同尋常的世界裏，伊凜不會輕易相信，荷梅洛斯的神劍少女，與眼前的金發少女長得如此相似，隻是一種概率學的巧合而已。

“希兒啊，你到底還瞞了我什麽啊！”

一瞬間的眼神交彙，少女冰冷的眸子移開目光，她沒有說出任何台詞。一腳踏碎腳下的幾何建築。亞空間内的一切建築，都類似于“場景建築”般，輕易就能夠破壞。

少女直接殺向了曾高格。

“她是我的。”

織田舞眼中，久違地燃起了熊熊戰意，她手腕一抖，長長的絲線凝結在半空，織田舞面無表情地隔空瞪了伊凜一眼，便冷冷轉頭，提刀向少女沖殺過去。

轟！

織田舞、曾高格、蜜莉恩所在的方向，揚起了漫天黑色的晶粒。在伊凜展開的亞空間中，三人厮殺，率先展開混戰。

“王！”

十二騎士中，其中一人高聲悲呼，語氣充滿悲壯色彩，并富含感情，像是古典歌劇院裏的演員，一舉一動間，都透着令人頭皮發麻的中二味道。

“組好陣形，打團！”

伊凜與伽倻琴美飄在空中，伽倻琴美殷勤擦汗，伊凜充當戰場指揮，聲音傳入了每一個人耳中。

“先不用管呆毛和小舞那邊，讓她們自由發揮。”

“我們這邊有十四人加一條狗，對方隻有十二人，人數上我們有巨大優勢。”

天啓公會一衆，都是老手，在片刻的沉默後，立即自發組織好陣形。

蘇小素、李二胖、蘇哲，三位力量側往前大步踏出，渾身肌肉隆起，即将發起沖鋒。

其他人跟在三坦克之後，各自行事。

作爲新入夥的曲猶憐、邢飛、陳潇潇，雖然對自己剛入公會便立即肩負打團重任表示驚詫，但他們也不是扭捏的人，很快便發動了各自的能力，先打了這波團戰再說。

而且，在那麽多新人裏，伊凜單獨将他們三人拎進來，哪怕有着曾經合作的情誼在内，但顯然，這更能說明在那麽多新人中，伊凜覺得他們的戰力，能夠在眼下突發事件中派上用場。

加入一個新公會，這種表現機會是千載難逢的，可以說是機遇與風險并存。隻要今天表現好了，日後說不定有機會進入天啓公會的精英圈子裏，走上人生巅峰不在話下。

這可是職場生存之道！

邢飛捏緊粉拳，他燃起來了！

谷天晴輕歎一聲，一個穿着染血黑裙、雙眼處蒙着一塊布的女人虛影，浮現在他身後，在谷天晴身後發出凄凄切切的抽泣聲，陰陰森森的，讓聽見哭聲的人渾身起了不少雞皮疙瘩。

“芙蕾雅（Freya）……”

谷天晴深情呼喚一個名字。

一張張漆黑的塔羅牌，化作黑色的流光，精準落在每一位天啓公會會員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