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是人，就會呼吸。

可呼吸的本質是什麽？

隻要是人，就有心跳。

可心跳的本質是什麽？

伊凜的腦殼似乎被一個錘子敲開了。

有種突然間明白、卻又更加不明白的感覺。

念動力對于伊凜而言，宛如呼吸、心跳，揮之即來、呼之即去。

他當初解鎖念動力的過程，水到渠成，在精神屬性破鎖的瞬間……“啵”地一下，像是開了一個瓶塞，一下就開了。

可至尊法師這個問題，就問到伊凜心坎裏了。

他問的是“什麽”。

可伊凜卻想到了“這是爲什麽”？

伊凜陷入沉思。

他伸出一根食指，随意在空中劃圈圈。

水果刀也随着伊凜的手指，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後後，圓潤地做空中運動。

至尊法師的确是好奇。

他知道伊凜不懂“魔法”。

也稍微懂了一些“晶紋術”的基礎原理。

他看得出來，伊凜展露的這一手，更像是一種“與生俱來”的超能力，而不是某種技術或是手段。

“噢~”

忽然，至尊法師像是想起了什麽，猛地一拍腦袋：“我想起來了，很多年前，我有一位叫做旺達的朋友，她的能力，來源自她本身，跟你的能力有幾分類似——當然，她比你強大多了，能一巴掌捏死你。”

至尊法師爲了能夠生動形象地說明旺達如何強大，他雙手卷在一起虛握，作出了一個“握緊捏緊”的動作，補充道：“她的能力，真的很可怕。”

“來源自她本身？”

伊凜聞言，從沉思中回過神來，他主動忽略了至尊法師的後半句話，關注點落在了前半句：“什麽意思。”

“我是想說，你可能是變種人。”

“變……種？”伊凜嘴角微微抽搐，他下意識地覺得這并不是什麽好詞。可他還是耐着性子聽下去。

至尊法師微微一笑：“變種人，顧名思義，就是産生了有悖于正常人類進化的‘變種人類’，他們往往擁有多種多樣奇怪的能力。有的能改變現實，有的跑得炒雞快，有的一生氣就變綠且力大無窮，有的能噴火，有的能結冰。”

“這不就是超能力嗎？”伊凜無語，用力指着自己的臉：“你看我像是沒看過科幻電影的人嗎？”

“差不多。”至尊法師似乎也能理解伊凜口中的“科幻電影”是什麽東西，并沒有對此發出疑問，他繼續就此解釋道：“在我土生土長的那個世界，有許多這樣的‘變種人’，甚至有一些隐秘機構，專門研究如何制造他們。”

“……”

“他們普遍認爲，擁有各種神奇能力的變種人，他們的力量來源，來自他們‘基因’本身。換句話說，他們從‘基因’的層面上，已經不屬于‘人類’的範疇。所以他們才擁有了人類所無法擁有的力量。”

“……”

“這也是爲什麽我說，他們的力量來自于他們本身，而不是任何額外的來源。我覺得你可能屬于這一種……嗯，”說了半天，至尊法師說着說着，連自己都認可了這個結論，總結發言：“你不是人。”

“噗。”

伊凜聽了至尊法師明明像是開玩笑、卻很認真的結論。偏偏笑不出來。

因爲，他的使徒面闆上，【血統】那一欄，的确有一部分“非人血統”。

也就是說，最起碼從物理層面上，他不是純粹的人類。

可他是不是純粹的人類跟這件事有半毛錢關系啊！

他掌握念動力的時候，分明還沒有血統的變化好不好！

伊凜在心裏否認了至尊法師的結論——否認了一部分。

半分鍾後。

伊凜決定不再就“自己是不是人”這個哲學問題上，與至尊法師探讨下去。

他展開頭腦風暴，借着這件事，引導出另一個問題。

“你說過，法術的本質，是由能量，通過不同的‘咒語’，去釋放。而能量，大多數汲取自次元裂隙中其他強大的存在。可你有沒有想過，你所汲取的這些能量，對于它們而言，是什麽東西？”

至尊法師本想說“什麽什麽東西”，可他的情況和伊凜一樣，屬于燈下黑，突然也愣住了。

對啊。

來源自時間？

空間？

黑暗？

都對。

但至尊法師知道，伊凜想得到的，并不是那麽淺顯的答案。

他問的是更深層次的哲學問題。

伊凜見至尊法師愣在半空，又抛出靈魂的問卷：“我舉個例子，假設，你所借用的那些存在，他們的力量也是來自于他們本身。如果人類本身能夠強大到那種程度，那麽是否說明了，來自人類自身的某種力量，也能夠作爲驅動‘法術’的能量源？”

“不可能！”

至尊法師思索片刻，搖搖頭，語氣堅定。

“爲什麽？”

“因爲人類是有極限的，我清楚這一點。”

“那如果人類，能夠突破這種所謂的‘極限’呢？”

至尊法師再次一愣。他突然想起，自己的導師在以前，似乎也說過類似的話。

兩人的讨論沉默下來。

伊凜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你之前不是說，你能‘啪滋’一下，把人的‘靈魂’打出肉體。來，你打我一掌試試。”

所謂的靈魂，在小希口中，似乎屬于某種“精神态”，伊凜隐隐抓住了某個點，但一時半會說不清。

“不行！”卻沒想到，至尊法師吓得捂緊老腰，面色微白，一口回絕：“消耗，太大了！”

伊凜微微一笑，開始用循循善誘的口吻，說起了一道菜的制作方式：

“我最近改良出一道新的菜譜，”

“先是精心挑選一隻在農田裏跑了六十天的母雞，肉質Q彈。”

“然後挑選上等的羊肚菌、雞油菌，泡發後和上等的珍品海參，一同塞進雞肚子裏。”

“重新将雞肚子密封起來，在雞的表面，塗上一層厚厚的玫瑰花蜜。”

“慢火文烤，雞肉表面的玫瑰花蜜，會完全滲入雞肉中，而羊肚菌、雞油菌的大自然香味，與海參的鮮甜，會從裏到外，與雞肉的本味完美融合。一口咬下去，能讓你感覺到，你仿佛是站在森林邊緣，面朝大海，大自然的氣息将你完全包裹，鮮甜的肉汁将你的味蕾徹底融化，知道嗎？這或許是一種靈魂爆炸的感覺……”

“停！”至尊法師表情嚴肅至極，将手掌舉得高高的，生怕伊凜瞧不見：“這一掌，請讓我來！我願意！務必讓我來！”

說完，他沒有任何猶豫，一掌拍向伊凜胸口。

嘭！

下一秒。

一陣騰雲駕霧的快感後，伊凜看見了自己的屁股。

周圍的一切，恍若靜止。

至尊法師的表情，帶着三分堅定、三分沉穩、三分睿智，還有一分隐藏極深的肉疼。他的手掌，尚未離開伊凜的胸口，眼前的一切像是被時間放慢了無數倍，在以微不可察的速度，緩慢流逝。

他……再一次成爲了精神态。

上兩次經驗，伊凜都是在使用了【公會駐地令牌】後，在史詩級道具的威能下達成。

還有一次，是在神崎市觸手怪的力量影響下，不過那次有些不同，不能作數。

而這一次，卻因爲至尊法師那一掌。

也是這一次，伊凜真正親身體會到至尊法師除了傳送之外、并不是吹噓而已的能力，對這位法師刮目相看。

好家夥！果然有點東西啊！

“這就是靈魂出竅。”

過了一會，至尊法師主動成爲了精神态，飄在了伊凜身邊。

伊凜擡起頭，黑夜中，頭頂上的天空仿佛被一層淡淡的光幕籠罩。

“那就是界限。”至尊法師知道在靈魂狀态下，伊凜也能看得見那一層光幕，表情中帶有幾分蕭索：“正是因爲它，我才無法離開這個世界。我，至尊法師，被困在了這裏。”

“果然。”伊凜想起了喬家超市招牌上，那一個眼熟的蝙蝠圖案。這波基本上是石錘了，這裏應該和格林小鎮一樣，與那一位格林，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

但伊凜反複确認過，他在礦洞裏刷怪，是能夠獲得混亂值的。所以，這次試煉世界更核心的世界觀，并不是單純的像格林小鎮那般，處于“夢境世界”那麽簡單。

格林的等級太高，充滿謎團，許多地方，伊凜都無法理解，全是疑惑。

“你爲什麽也出來了？”

伊凜問。

“這樣，我們有更多的時間。”

至尊法師看似漫漫長夜，實則夜晚短暫，時間不等人。反正也把伊凜的靈魂打出來了，他索性自己也出竅，與伊凜在靈魂狀态下交流，能夠充分利用時間，更多地探讨學術上的問題。

伊凜閉上眼。

他第一次有空，仔細地感受“精神态”。

也就是至尊法師口中所說的“靈魂”。

身邊的實物宛若靜止。

伊凜朝廚房裏的刀具，搖搖一指。

凝神望去，一根細細的線，自伊凜的手指“緩緩”射出。

伊凜感受着那根“細線”的來源。

片刻後。

伊凜恍然大悟，原來是來源自他的“大腦”。

不，準确來說，也不是。

他現在的狀态，與身體徹底分離。

他的大腦，在前面。

不在這裏。

那麽，念動力的來源，應該是“精神”……或者說是“靈魂”本身。

“原來對于精神側而言，精神的強大，才是真正無堅不摧的武器。”

伊凜低頭沉思。

在沉思的過程裏，仿佛是一瞬，又仿佛過了很久。

至尊法師在伊凜身邊微微笑着，也沒有打擾。

不知多久後。

伊凜重新睜開眼。

在他的眼裏，隐隐有流光閃過。

“我明白了。”

說着，伊凜學着至尊法師的手勢，在身前劃動。

一道流光溢彩的線條，随着伊凜的手指，在靜止的空間中，留下相應的軌迹。

——那是一個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