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片很寂寞的天。

下着有些傷心的雨。

雨是黑色的。

落在伊凜身上，沒有留下應有的濕痕。伊凜伸出手，任由雨打在手上，漆黑的雨點在伊凜的掌心中蕩出一圈淺淺的波紋後，便詭異地消失得無影無蹤，連半點痕迹都不曾留下。

在他左腕上，仍戴着一個猩紅的鐐铐，但卻完全沒有半分重量，恍若虛幻。

鐐铐上所連接的鎖鏈，一直漫延到虛空，便消失不見，而另一頭，便在張回春僅剩的手臂上。

而鎖鏈中間相連的部分，卻隐匿于空間中，無法被肉眼所觀測。

但伊凜清楚，他與張回春之間，已經被一種名爲“規則”的力量緊緊相連，直到有其中一人身死，才能徹底解開的緊密聯系。

蒼白無垠的天空，已經不再是熟悉的夜色，而是充滿了荒蕪腐敗的味道。

而在這個充斥着黑白色澤，最爲原始的決鬥空間中，伊凜擡起頭，便可望見一個紅色的倒計時映入眼中。

【29:59:40】

從伊凜與張回春進入空間後，這個倒計時便已經無聲無息出現在決鬥空間裏。

“嘿嘿嘿。”張回春陰陰一笑。

剛才那【低溫炸彈】雖然沒有取張回春的性命，畢竟如今張回春屬性值極爲可怕，在千鈞一發堪堪避開了【低溫炸彈】爆炸的範圍，但卻留下了一條手臂。

極度低溫之下，甚至連肉體，都會被瞬間凍成易碎的冰塊，而且持續的凍傷，會爲機體帶來更嚴重的損傷。

沒想到張回春對自己竟然如此殘忍，直接将被凍傷的手臂切了下來。

原本這可是伊凜打算留給“狂笑之蝠”的殺手锏，沒想到今日竟用在了張回春的身上。

倒也是緣分。

“呼——”

伊凜輕輕歎了一口氣。

又取出了一張卡片，往自己身上拍去。

——【動态視力Up】

出自謎語人小彩蛋。

張回春冷笑一聲，指甲暴漲，如同利刃一般，瞬間便朝伊凜撲來。

“動态視力Up”這個增益Buff，隻有短短的十分鍾，但在這十分鍾内，足夠讓伊凜以“目前”的狀态，與屬性值暴漲的張回春周旋。

再加上，伊凜已經沒有保留地放出了念動力感知，在雙重保障之下，伊凜已能夠清晰感受到張回春的動作。

在伊凜眼中，張回春的攻擊仿佛被放慢了數倍，而且以那伸長的指甲爲中心，竟漫延出一道道“軌迹預測線”，軌迹預測線漫延的另一頭，從伊凜身上各處要害穿過。

仿佛是在預知張回春所有攻擊的落點。

伊凜在哥譚旅遊時，早已親身體驗過這些Buff的強大效果，對于眼前的“異象”，并不覺得奇怪。

于是伊凜心中一動，快速地分析所有預測線可能的落點，然後将重新出現在手中的血茉莉橫在了身前。

其實。

在伊凜看來，謎語人的小彩蛋系列，隻有集齊一整套，才算是一套完整的增益Buff，增益程度完全不弱于鬼霧山的鬼氣巅峰狀态。

但隻有“動态視力Up”的情況下，伊凜就算能夠勉強看清張回春的攻擊軌迹，身體敏捷屬性跟不上，也無法完全有足夠的時間，去避開那些攻擊，所以伊凜隻能想辦法硬擋下來。

看得一清二楚，然後被生生打死，也并不是沒有可能！

見伊凜竟然能反應過來，張回春眼中閃過一絲意外，但在千鈞一發之間，她也沒有變幻方向，直接一指甲拍在了伊凜的血茉莉上。

噗！

轟！

可怕的力量從血茉莉上轟然而至，伊凜張口噴出了一口鮮血，滾燙的紅色在這個黑白分明的世界裏顯得無比刺眼。

轟隆隆！

血茉莉卻也同時切進了張回春那銳利的指甲中，但她卻像是沒有絲毫意外，直接以恐怖的力量，将伊凜往下壓。

嘩啦啦！

伊凜與張回春二人腳下，那玻璃仿佛變成了易碎的琉璃，伴随着無數的裂紋，整個“決鬥空間”中的觀賞層竟轟然蹦碎。

緊接着，張回春完全沒有停手的意思，兩人如同炮彈一般，從那女神塔中央交錯的鋼筋之間，層層落下，伊凜的背後也一層層撞在所有鋼筋上，所經之處，漫天黑色的碎片朝天空中灑去。

在半空中，伊凜一邊吐着血，目光冰冷，毫不猶豫地催動血茉莉的“形态變化”。

刹那間，伴随着靈能值又一次消耗，血茉莉竟化作了無數血絲，沿着張回春那閃爍着寒芒的指甲，如同頭發一般，朝張回春絞殺而去。

“嗯？”

張回春瞳孔微縮，血絲速度極快，但張回春速度卻是更快，在無數血絲即将絞殺而來前，竟輕笑一聲，白嫩的小腳直接在伊凜胸前一踢，借着那反作用力，輕飄飄地往天空中一躍。

轟！

終于！

伊凜落在了地面上。

偌大的女神塔，竟被伊凜以血肉之軀，硬生生地蹦碎，從中間被劈成了兩半。

原本屹立不倒的女神塔，在這個怪異的空間中，變得脆弱無比，轉眼間便成了漫天黑白兩色的碎片，如同花瓣一般，洋洋灑灑，飄在兩人的身上。

“咳咳咳。”

簡短的交鋒，卻充滿了詭秘與兇險。

漆黑的地面，冰冷而沒有絲毫溫度。

但伊凜卻很快爬起來。

看了一眼使徒面闆，生命值幾乎見底，但在“酒神因子”的作用下，卻又飛快地修複，回血。

體表的創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血肉蠕動，快速重生。

伊凜擡起頭。

“女神塔”已不複存在。

準确來說，應該是決鬥空間的女神塔。

這個空間，并不存在于現實世界。

與其說是“空間”，但給伊凜的感覺，倒更像是直接将“現實”中的景緻，複制黏貼過來後，形成一個全新的舞台。

在決鬥空間裏，完全忽視了各種現實中的“物理定律”，大大削弱了所有場景的碰撞傷害。

也就是說，伊凜看似用背部将女神塔“劈成”兩半，但事實上隻是場景被破壞的效果而已，并沒有太多的真實傷害。

哪怕是以伊凜如今的屬性，從女神塔跳下來，也絕對不會死，頂多就是稍微有點腳麻。

決鬥空間，無論是時間流逝、空間、物理法則，一切都與現實截然不同。

正如其名。

決鬥……

才是這裏的主旋律。

決鬥空間内的一切，就像是爲了讓這一場“決鬥”更加精彩紛呈而存在。

這個世界。

寂靜無聲。

伊凜與張回春兩人分别走向對方。

在他們背後、頭上，女神塔崩碎後所形成的如同大雪一般的碎末，漫天紛飛，如同一片雪幕。

形成了這一幅極緻凄美的背景圖。

張回春望着伊凜，忽然笑道：“趁你還有時間，你不打算告訴我，你是如何發現的嗎？”

伊凜将血茉莉恢複原有的形狀。

看了一眼靈能值的消耗。

看樣子那老陰哔也在恢複靈能值？

呵呵。

伊凜笑了笑，帶着幾分難以言明的意味：“你這個問題指的是……我什麽時候發現你是張回春？還是說，我什麽時候發現你……是一隻偷渡出來的‘亡靈’？”

唰。

在刹那間，張回春的臉色，陡然黑了下來。

那雙眸子仿佛帶着幽幽綠光，在這個黑白分明的決鬥空間中，分外閃耀。

遠遠望去，張回春的表情越發扭曲詭異，如同來自地獄的惡鬼。

但很快。

張回春表情又恢複了從容，隻見她身上的肌肉、皮膚、毛發，如同一窩蟲子似的快速蠕動、扭曲、重新組合。

不消片刻，“張回春”便從一位充滿成熟風韻的紅發混血美人，變成了另一位年輕知性的黑發東方面孔。

這才是……

最開始視頻上出現過的那個女人……張回春！

“那麽……你連這個也猜到了？”

張回春沒有回答伊凜最開始的問題，反倒笑着展露出“真面目”來。

啊，故事有點長。

從何說起好呢？

既然那老陰哔想借由廢話的時間，趁機恢複靈能值，伊凜也沒有點破。

反倒是微微眯着眼，順着對方的心意，緩緩說起了小故事。

“在海亭市之前，你殺了多少人，我也不太清楚，就從現實任務開始說起好了。”

“你以‘安吉拉’的身份潛伏在老趙身邊時，我所說的猜測，大部分你應該也清楚，我也懶得重複一次。我估計你現在最疑惑的應該是……你既然擁有能夠完全‘僞裝’的技能，到底是哪裏露出了破綻，對吧？”

“你到是說啊。”張回春笑了笑。

伊凜呵呵一笑：“如果我沒猜錯，最開始C13号列車應該是你自導自演的吧？你隻是沒想到，你自導自演的把戲沒有收到理想的效果，反倒是我們模仿你整了一輪，将其他使徒引了出來。”

“于是你幹脆将計就計，潛伏在一邊，在第二晚的時候，趁着混亂殺死了‘紅狐狸’，并僞裝成紅狐狸，将她同伴統統殺死，雖然沒有找到‘青蛇’的屍體，但如果我沒猜錯，青蛇應該也涼了。”

“我猜……你是怕原本‘紅狐狸’的同伴們反水，将安吉拉其實已經死了這件事暴露出來？畢竟，它們之間極有可能互相加了好友，稍微一看通訊列表，這件事就會暴露出來。”

張回春聞言，呵呵一笑，并沒有否認。

伊凜伸出一根手指：“這其實就是第一個不太算破綻的破綻，隻能算是疑點。”

張回春：“？”

“再來就是……小胖子深明大義，主動要求當誘餌，模仿C13号列車上的男人，将‘箱子’的存在感放到那麽大，但爲什麽整個華亭市裏，再也沒有人發現除了胖子之外，還背着箱子的其他人？”

“！”

伊凜眯着眼睛，以眼睛遠眺。十秒後，當伊凜看清那群怪物在追着什麽時，表情一怔，下意識輕聲自語，發出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