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

像重病的老頭子似的微微喘氣的莫人敵，忽然擡起頭，看向上方，表情凝重。

因重傷而閉目養神的織田舞，也似乎察覺到了什麽，睜開了眼睛。

一老一少，兩位習武之人在片刻的驚詫後，對視在一起。

“殺意。”

狗子默默舉起了爪子，臉上罕見地沒有勾起招牌渣狗笑，瞪着狗眼，神情凝重，表示同意。

雖然它不是習武之人。

但它是練氣之狗。

速途同歸。

在實驗室頂層，那四位帝王散發出來的殺意，濃烈得讓兩位習武之人，像是浸泡在殺意釀成的酒裏，渾身汗毛豎起，身體自發地放出了警告的信号。

“你師傅把你教得不錯啊。”

莫人敵感覺自己很虛弱，說兩句話，就必須休息一下，否則氣喘不上來。

但他爲了避免莫莉擔心，表情上卻沒有流露出絲毫痛苦之色。

在醒後，他甚至表現得跟平常一樣。隻是臉色與神情，蒼老了許多。

那束起的白發，也沒有了以往無風自動的特效，耷拉下來，軟了。

“師傅說了，他最大的願望，就是砍死你。”

織田舞直言不諱。

“嘿，”莫人敵嗤笑一聲，渾濁的老花眼裏多了一絲絲神采，笑道：“正常，正常。老夫年輕時，跑到瀛島找你師傅切磋時，可是把他揍得老慘了。那小老頭換了九把刀，全被老夫打斷了……也就是那一天後，那老小子無恥地自創出了‘無刀流’……咳咳咳咳……”

莫人敵吹噓着自己年輕時的光輝事迹時，多說了幾個字，一口氣喘不上，發出劇烈的咳嗽。

可想而知，莫人敵如今虛弱到什麽地步。

老了。

真的老了。

莫人敵的咳嗽聲，将正專心構築回路、莫莉的注意力，給吸引過來。

“咳咳……沒事沒事，萌萌你繼續。”

莫人敵不在乎地擺擺手。

莫莉深深吸了一口氣，她知道自己現在肩負重任，也不敢矯情。目光快速從莫人敵身上移開，繼續忙着手頭上的工作。

“那魂淡之前說過，傳送陣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定位精确，并且構築穩固的空間移動‘通路’。”

“隻要核心足夠，傳送通路的穩固不成問題。”

“重點在定位上。而且在将‘位置’信息準确地‘輸入’到術式裏的同時，還必須維持整個複合回路的穩固，否則，術式一啓動的瞬間就會炸了，原地爆炸。”

莫莉自言自語。

“所以他說了，最穩妥的方式，就是分别在兩個地點，建立‘A’與‘B’兩個點，兩個點的術式呈對稱鏡像分布，就能完成特定位置的傳送。”

“可如果要對某個沒有定點的位置，進行超遠距離傳送的話，就必須在術式裏輸入‘明确的坐标’。”

“明确的坐标，無非就是經緯度，還有海拔高度了。”

“放心，莫莉你可以的，你可是天才，真正的天才。”

莫莉一邊自我安慰，一邊在腦子裏經過無草稿計算，将伊凜所說的那個位置的經緯度、海拔，轉換成晶紋術專用術語裏的“X、Y、Z”三維空間軸。随着莫莉思考時，一顆顆晶瑩剔透的水晶，被莫莉小心翼翼地放在預留的位置上。

定向傳送術式，即将完成。

可在最後一顆水晶即将放上去時，莫莉卻皺着眉，看着完成了96%以上的術式，陷入沉思。

這顆水晶放在這個位置上，無疑是能夠确定“坐标”，但這個位置，似乎對整個術式的構造，産生了嚴重的沖突，會增加回路的不穩定性。

莫莉此時的動作，就像是在面對超級AI時的頂級圍棋國手，手指夾着‘棋’，下也不是，不下也不是，又走不了，十分尴尬。

“嘿嘿嘿——”

就在此時。

醒來後的潘正義傻笑着走了過來，似乎是發現莫莉在玩着什麽好玩的東西，一把将莫莉舉在手裏的“糖果”給搶了過去，放在嘴裏咔咔地咬着。

“哎喲我去，老潘你别玩啊！”

莫莉一下就怒了，準備招呼狗子把老潘嘴裏的“糖果”搶了過來。

咔……

水晶裂成了兩半。

一半被老潘吃進了嘴裏，而另一半，卻順着老潘的嘴角，沾着口水，骨碌碌地滾進了術式了。

莫莉呆住了。

這特麽就咬成兩塊了？

“狗子，上！”

等汪天帝一下子撲上去，将老潘嘴裏沒來得及吞進去的半顆水晶給搶回來時，莫莉重新将目光移到即将構築完成的“定向傳送術式”裏，一開始還覺得沒什麽，可看着看着，莫莉眼睛卻越瞪越大，充滿了不可思議。

那半顆水晶，不偏不倚滾到了莫莉準備落下的位置上。

可那顆水晶隻剩下半顆，根據水晶純度、質量、體積與能量的公式，那顆水晶落點，也從主核心，莫名其妙成了小三，比周圍小了一截，成了副核心。

成了副核心後，整個術式頓時變得圓潤了，不再有沖突的線路。功能上，與莫莉原有的想法相差無幾，可能在高度上會有微不足道的誤差。

“這、這、這就成了？”

莫莉徹底傻眼了。

“嘿嘿嘿……”

老潘被狗子騎在身上，卻快樂地傻笑起來。

莫莉忽然想起了不久前伊凜在他耳邊的叮囑。

那時，莫莉還對這句話感覺到莫名其妙。

“遇事不決，找老潘！”

老潘這種傻乎乎的行爲，似乎難以用科學去解釋。

莫莉一臉懵逼。

但不管怎麽說……術式成了！

莫莉還沒來得及欣喜若狂。

忽然。

異變頓生。

轟隆隆——

一陣強烈的震動，将屋内的吊燈、桌椅，震得嘩啦啦響。

“滋啦——”

屋内的照明，伴随着一陣刺耳的電流聲後，徹底熄滅，陷入了昏暗中。

此時。

柔和的AI語音響起。

“遭受外部攻擊。”

“A區、F區供電系統受損。”

“現啓動應急供電系統，請盡快維修。”

在AI語音提示後，莫莉才明白過來，她的實驗室被攻擊了！

而且這震蕩的幅度，很有可能是……

莫莉面色一沉，連忙取出随身的平闆電腦，十指在屏幕上快速彈動。很快，實驗室外的光景，通過一塊小小的屏幕，展現在所有人的眼前。

狗子、織田舞都好奇地擠了過來，把莫莉的臉都給擠變形了。

可莫莉此刻卻顧不上埋怨。

她的注意力，在瞬間就被屏幕裏的畫面給吸引了過去，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神情緊張。

隻見在實驗室外。

一架架綠色的武裝直升機，盤

旋在上空。

身披紅白雙色，透着戰地風格風衣的伊凜，在天空中遊走。

他的雙槍，激烈地噴吐着火舌。

餘烈心的火拳，

赢夏的漫天劍影，

趙泰乾伺機而動，

朱崇帝，雙拳凝聚出金龍虛影，瘋狂向空中的伊凜轟殺。

四位帝王，正不顧一切地圍殺伊凜！

各種眼花缭亂的光效在天空中交織。

莫莉身爲科研人員，當四位帝王與伊凜動起來時，她隻能看見屏幕上閃過一片片光影，具體發生了什麽事，莫莉無法看得清晰。

看着現場直播，狗子與織田舞卻表情一沉。

“汪……”

織田舞目光清冷，單手握住了腰間的刀，默然不語。

“咳咳咳……不用擔心。”莫人敵幹咳兩聲後，蒼白面上浮現出一絲淡笑：“那小子還能堅持。他的能力，應該知道萌萌的活幹完了，他另有所圖。”

織田舞不動聲色地回頭看了莫人敵一眼。

雖然沒說什麽，但握刀的手卻是松弛下來。

就在莫人敵話音剛落後不久。

一顆拖着長長光焰的小型導彈，正對着畫面轟來。

莫莉吓得閉上了眼睛。

轟！

實驗室再次劇烈地震動。

于此同時，伊凜在地面畫出的圈圈，浮現出柔和的光芒。

而房間的牆壁上，也浮現出一道道縱橫交錯的紋路。

雖然他們都感受到來自實驗室外，受到導彈轟炸所引起的震動。但這個房間裏，就像是身處另一個次元，除了最初的震動外，很快就平靜了下來。

畫面沒了。

可屋内幾人，僅憑這一陣陣動蕩，便隐約能猜出，屋頂上的戰鬥是多麽劇烈。

莫莉表情微怔，看着浮現出複雜紋路的牆壁。

四面牆全刻滿了紋路。

這些紋路，平時隐藏在牆壁下，當觸發後，才顯現出來。

怔了數秒。

莫莉腦子裏閃過一個古怪的念頭：

那魂淡居然不經我同意就把我的牆給動了？

……

……

“錦衣衛K3型導彈，發射！”

在四位帝王的圍攻下，伊凜險象環生。

雖說在漫遊武裝的加持下，伊凜相當于又多了一層BUFF，可以目前的能力，要幹掉四位帝王，實在是太勉強了。

朱崇帝面沉似鐵。

隻要伊凜飛起，他便命令武裝直升機，向莫莉的實驗室發射導彈。

轉眼間，在導彈的轟炸下，實驗室處處崩塌，四處燃起了熊熊烈火。

導彈的攻勢越發激烈，伊凜面無表情，伸手改變一顆顆導彈的軌迹，向一架架武裝直升機折返回去。

随着伊凜的反擊，一架架武裝直升機轟地一下，在天空中炸開，鋼鐵殘骸向地面墜落。

“大明真龍氣！”

哪怕預備役成員的性命很寶貴。但随着一架架武裝直升機的墜落，朱崇帝四人，表情毫無波動，似是一點都不心疼。他們如今可是鐵了心，無論耗費多少代價，都要将伊凜拖死在這裏。

餘烈心身體表面多出了不少彈孔，半邊身體被炸得血肉焦黑。但他此刻卻是表情瘋狂地大笑起來：“哈哈哈！繼續炸！我就不信這小子的靈能值，會多到用不完的地步！”

他們四位帝王，身經百戰，他們比誰都清楚，精神側的短闆在哪裏。

雖然精神側使徒的技能繁多複雜，威力強大。但越可怕的技能，消耗的靈能值便越多。君不見，伊凜在用那爆炸炸了餘烈心一波後，就不敢再用了嗎？那絕對是這小子的殺招！

“我玩夠了。”

在天空中，伊凜隔空拍掉了餘烈心的一招火拳，順便又炸了兩架直升機後，眼神平靜無波，看向餘烈心。

這一刹，餘烈心忽然有種被豺狼盯上的錯覺。

“你知道嗎，”

“莫人敵說了，他說他錯了，應該一拳把你給打死的。”

餘烈心聞言，原本應該因這句話而憤怒的他，不知爲何，背後卻直冒寒氣，雙拳微微發顫。

似是回想起那一夜，被莫人敵那一拳所支配的恐懼。

伊凜的聲音，在漫天硝煙，遍地火星中，響徹方圓。

“也許莫人敵沒有錯，”

“我、你們、餘夢、趙玉龍、所有人，誰都沒有錯。”

“錯的不是我，”

“而是，這個世界。”

伊凜身上，一道血色的華光，沖天而起，聚成一道血柱，凝而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