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查隊成員，對于“無人區”并不陌生。

所以均表現得很淡定。

車子挺穩後，調查隊與外勤小隊，陸陸續續下車。

巨塔周圍的無人區，原本也是繁華的城市，但在塔出現的瞬間，恐怖的力量摧毀了周圍的一切，無論是建築、道路、還是……生物。

萬物皆休。

隻留下了一片廢墟。

伊凜眯着眼睛望向濃霧中。

灰色的霧氣，竟與鬼霧山的場景有幾分相似。

但伊凜很清楚，這片濃霧不僅僅是“霧氣”那麽簡單。

普通人根本無法長期在“濃霧”中生存，一旦呆的時間過久，便會莫名其妙染上各種疾病，居住于濃霧中的人類，會以可怕的速度，身體一天天衰敗，隻有離開了無人區，疾患才會逐漸痊愈。

這也是這十年間，無人區仍無人居住的主要原因。

探測無人區濃霧成分，也是調查隊的主要調查内容之一。

伊凜也很清楚，無論多少次，調查隊都會無功而返。

因爲，這本就不是人類可以理解的存在。

這可是近乎“規則”的力量，無法以人類的科技去解釋。

趁着其他人在卸貨，伊凜随口問道。

“你昨晚熬夜了？”

“對啊，不然嘞？”莫莉打了一個呵欠，也幸好伊凜給了她一瓶“特産鬼油”，讓她更加有熬夜的資本。

見四下無人注意，莫莉小聲說道：“還不是因爲你？”

“我？”伊凜一怔。

“從蕭家那些産業中，搜出了不少資料，其中有一項‘神經鏈接技術’，竟然被他們開發到已經可以用于人體的地步。老趙那家夥丢給了我，讓我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合理的打開方式。”

“神經鏈接技術？”伊凜皺了皺眉。

“簡單說來就是将人類神經與機械元件鏈接的技術，原本這項技術，早在上個世紀就已經有人提出了假設，但因爲某些原因，一直卡在人體臨床試驗的階段，所以最終也被擱置下來。”

“現在有一份現成的成果，上面肯定不會輕易放過。”

莫莉用通俗易懂的方式，簡單解釋了一下。

至于“某種原因”是什麽原因，也不難猜出。

本來“改造人、克隆人”等技術，就是龍國法律上明面禁止研究的領域。

理由很簡單，因爲不符合科學倫理。

但既然蕭默已經将這份理論上有過成功案例的技術擺在了台面上，上層也絕不可能放棄這種高端的科技。

莫莉隻是随口一提，并沒有再深說下去。

大巴被停在了路邊。

所有儀器也打包完畢，每個人背一部分，連伊凜也被安排背了一個重重的包包，即将進入無人區探索。

“小心一點，這種精密儀器一旦損毀，會直接毀了這次調查行動。”

居修遠語氣梆硬，盯着伊凜冷冷囑咐。

伊凜表情平靜地望了居修遠一眼。

居修遠在刹那間，竟被伊凜這平靜的眼神盯得心裏有些發毛。

“出發！”

王兵也沒有廢話，見所有人準備完畢，便一馬當先，走在了隊伍前方。

這死亡之塔周圍的濃霧，雖然對人體有害，但隻是簡短的一次調查，也不會給人留下太大的禍患。

這是這十年間無數次調查得出的結論。

“嗯？”

就在此時。

伊凜忽然轉過頭，朝身後望去。

在道路的盡頭，空空如也，沒有任何特别。

“錯覺嗎？”

沒等伊凜仔細琢磨剛才那怪異的感覺，調查隊便開始邁入灰色濃霧中。

王兵打開一部精巧的PAD，調出了地圖。

一踏入無人區，哪怕明明知道無人區内沒有“活人”生存，他也不敢掉以輕心，表情一下子變得凝重起來。

“所有人小心，我們現在位于‘舊昌鎮’的邊緣，沿着這條路一直走，大約3公裏将抵達‘舊昌縣’的城市廣場，那裏地理位置比較空曠，适合調查隊做初步的觀測。”

王兵在進入無人區前便已經仔細分辨了方向，不會錯。

塔紀元2111年11月11日至今，已将近10年。

這十年來，無數調查隊進入過無人區進行觀測，但至今仍未能夠觀測出無人區與“死亡之塔”的全貌。

無人區中，最令人可怕的，不單單是那一層讓人不知不覺染上疾病的“灰霧”。

在無人區中，磁場混亂，以人類現有的科技水平，還無法在無人區中正确辨别出方向。

唯一能夠依靠的，隻有十年前所留下的“舊地圖”，根據肉眼所能夠辨别的地标，與“舊地圖”進行比對，從而辨别出大緻的方向。

而所謂“舊昌鎮”，其實意思是，這裏曾經是一座叫做“昌”的鎮。

而如今卻被從地圖上抹去。

稱之爲“舊昌鎮”。

但無人區中已是一片廢墟，在灰霧當中，經過十年的滄海桑田，許多建築早已變了模樣，所以，舊地圖建築比對準确率，據不完全統計也隻有60%左右。

一旦在無人區中迷失方向的話，若不能在短時間内離開無人區，後果……就是再也無法從無人區裏出來。

在無數人眼中，這無人區雖然沒有怪物，也沒有其他活人的蹤迹，但卻更像是擇人而噬的魔物，讓人敬而遠之。

王兵領頭，外勤組兩人在隊伍側面，兩人殿後，将調查隊所有人保護在中央，避免有人掉隊、迷路。

在無人區中，因爲磁場幹擾的緣故，無線通訊距離也受到了限制，一旦相距50米以上，伊凜與外勤組耳朵裏的微型通訊器也将失去作用。

莫莉與伊凜兩人處于隊伍中央，跟着隊伍前進。

“你上去過嗎？”莫莉突然朝伊凜這邊貼近了一些，用一種隻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問道。

伊凜微微眯起眼，凝望着遠處那若隐若現的巨塔，然後輕聲說道：“算是……上過吧。”

莫莉一聽便來了興趣：“上過？上面風景如何？”

伊凜搖搖頭，輕笑一聲：“你不會想知道的。”

莫莉癟嘴：“小氣，告訴我會死嗎？”

“有空再說吧。”

莫莉想了想，現在周圍人多耳雜，的确不是聊這種話題的好時機。

于是她也隻能壓下那蠢蠢欲動的探索欲，專心地跟上了隊伍。

莫莉也不是第一次進入無人區。

記得第一次進入無人區回來後，還大病了一場。

後來有一位著名塔學研究人冒死多次進入無人區内，并通過分析數據得出結論。

人類最多能在無人區中停留的時間是……72小時。

一旦超過這個時限，“攝入”過多的灰霧，将可能爲人體帶來不可逆的損傷。

而這位不怕死的專家不是别人。

——正是隊伍裏的居修遠。

所以，雖然莫莉是名義上的隊長，但事實上，論進入無人區的經驗，居修遠比莫莉更爲豐富。

或許這也是居修遠對莫莉有些看不順眼的原因。

但當然，以他的資曆，自然不會跟年僅18歲的莫莉計較太多。

畢竟莫莉的科研水平，他内心深處也是承認的。

甚至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嫉妒。

在莫莉展露才華前，他本是不相信，這世界上有“天才”存在。

衆人一路沉默，走了将近40分鍾。

周圍完好的建築越發稀少。

“這裏是紅綠燈……斑馬線……城市廣場中央曾經有一個噴水池……應該是這裏沒錯了！”

王兵仔細比對過“舊地圖”後，便轉過頭來朝其他人大聲說道：“我們現在到了‘舊昌鎮’城市廣場，大家可以自由活動，但注意，千萬不要離開人群太遠，否則一旦迷失，後果不堪設想。”

調查隊衆人紛紛表示明白。

伊凜也将身上的裝備小心翼翼地放下。

“哎哎哎，那個誰……”

這時，一個着裝保守，穿着寬松牛仔褲，盤着發髻的中年女研究員，見到伊凜的動作，連忙走上前來，皺皺眉：“你是那個跟隊的實習研究員叫做……”

還沒等伊凜回答，莫莉便搶在伊凜面前，悶聲道：“青姐，他叫伊凜。”

莫莉之前介紹過，馮蔓青，十年前便已是享譽國内的微生物學博士，塔紀元之後，因爲對“塔”十分感興趣，便開始研究起塔學來。

比起那座充滿神秘氣息的“塔”，更讓馮蔓青感興趣的是，這籠罩在無人區的“灰霧”。

對于這層灰霧的成分構成，至今仍沒有一個準确的說法，學術界争論不休。

但可以明确的是，這片“灰霧”從形态學上來說，非氣體、非固體、非液體，這是一種不存在于自然界的物質形态。

無論是用防毒面罩、隔離衣、半生物半透膜，種種科學手段，均無法阻止灰霧對人體的侵襲。

“霧”這個詞，其實用得并不恰當。

但目前來說，科學界目前也無法用更準确的詞彙，去爲這一片神秘的物質命名。

馮蔓青對“灰霧”感興趣的原因是，她認爲，這“灰霧”極有可能是一種未知的“微生物”，隻要能成功提取出灰霧的成分，将會讓她馮蔓青在人類曆史上留下重重的筆墨。

“哦，對，不好意思，我之前忘了。”馮蔓青小心翼翼地打開袋子，裏面是一個高科技的分區恒溫儲存箱，從恒溫箱裏，馮蔓青取出許多密封的玻璃瓶。

在這些玻璃瓶中，放着各種各樣的東西。

有花，有草，有樹葉，有各種顔色的液體，甚至還有一些小白鼠、昆蟲之類的實驗室動物。

莫莉看了伊凜一眼，見伊凜目光遊離，忍不住撲哧一笑，解釋道：“這‘灰霧’無法用任何方式保存下來，所以青姐打算用‘間接觀測法’，将‘灰霧’影響後的各種标本帶回去，看是否能夠提取出被‘灰霧’影響後的特殊成分——”

忽然。

莫莉笑容僵在臉上，語氣也戛然而止。

伊凜的手掌竟突然抓住了她的小手，并伸出一根手指，不斷地在莫莉柔軟的掌心中間……

撓啊撓，揉啊揉。

讓莫莉感覺到有點……

癢。

莫莉瞬間愣了。

表情呆滞。

嘴巴張成了O型。

等等——

這是什麽詭異的展開？

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衆目睽睽之下，你用得着那麽猴急嗎，換個四下無人的地方不行嗎？

不過其實仔細一想，這灰霧籠罩之下，視野能見度不高，隻要兩個人動作不太過分，其他人在專注各自的工作，也不會注意到這邊……

啊呸！

不不不，這根本不是重點好嗎！

莫莉有些抓狂。

她有些搞不懂自己腦子裏怎麽會突然間蹦出一堆亂七八糟的想法來。

或許這就是高智商人群的煩惱。

短短幾秒内，莫莉腦子裏轉過了無數念頭。

這踢也不是，不踢又顯得自己有些孟浪。

一時間，莫莉胡思亂想間，竟也忘了将自己的手抽出來。

莫莉回過神來時，惡狠狠地瞪了伊凜一眼。

伊凜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我有點……尿急。”

馮蔓青手頭工作一頓，聽到伊凜的話，讓她忍不住擡起頭。

莫莉登時就有些急了：“你尿不尿急跟我有半毛錢關系？”

“這……”伊凜抓着莫莉的手也沒有松開，感受到莫莉手掌間傳來幾分濕潤：“我這不是……對這裏不熟悉嗎？”

莫莉：“……”

馮蔓青呵呵一笑，她繼續戴着乳膠手套，避免污染标本，不着痕迹地望了兩人緊握的手掌一眼，便移開目光：“年輕人挺好的，小莉，你就陪他去……方便呗。”

“青姐！”

莫莉大窘，她哪裏聽不出青姐這話中的調侃。

伊凜手指在耳旁輕輕敲了兩下。

嗯……就兩下。

然後笑道：“沒關系，周圍又沒有‘外人’，就算有，不也有專業人士在保護嗎，你在不在也沒什麽關系，就陪我走一趟呗，又不遠。”

莫莉臉色微微一變，然後無奈地點點頭。

也沒多說什麽，便被伊凜拉着往灰霧裏走去。

人有三急，這走了半個多小時，伊凜的行爲也不算太過異常。

馮蔓青叮囑了幾句，便低頭繼續專注于自己的工作。

其中一位外勤組人員注意到伊凜與莫莉兩人的離開，語氣間有幾分意外：“你們……去哪裏？”

伊凜又笑着解釋了一遍。

莫莉臉色有幾分蒼白，被伊凜抓住的手掌，微微顫抖。

但在灰霧的掩飾下，莫莉臉色變化，并沒有太過明顯。

“那你們記得不要離開太遠！千萬别超過通訊距離。”

“明白。”伊凜笑道：“那就麻煩你注意其他人的安全了。”

“……”

伊凜一路牽着莫莉的小手，小跑着走出了二十多米遠。

莫莉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在灰霧籠罩下，其他人的身影已經漸漸地看不太清晰。

就好像這世界中，隻剩下他們兩人而已。

莫莉忽然低着頭，怯怯地往四周圍一看。

“你說周圍不會有人看到咱們這樣吧？”

“哪樣？”伊凜表情似笑非笑，牽着莫莉的手緩緩松開。

“這樣？”

“嗯……”莫莉低聲應道。

“呵呵，你想多了，這無人區裏鬼影都沒一隻，更何況是人？”

莫莉瞪了伊凜一眼：“你不是說要尿嗎？”

“哦，對了，差點忘了。”伊凜語速很慢，但看起來卻是漫不經心。

伊凜将手伸進了褲兜。

一張卡片捏在了手中。

無人看見。

莫莉瞪大了眼睛，眼神中卻有幾分恐懼與好奇。

伊凜轉過頭：“乖，接下來場面太過暴力，少女不宜，閉上眼睛，幾秒鍾就好。”

暴力你妹啊！

莫莉心裏吐槽一句，但卻不敢多說什麽，緊緊閉上雙眼。

嘶——

“動手！”

忽然！

在四周圍空無一人之處，陡然傳來一聲低喝。

周圍的灰霧，微微波動了一下。

四個不同的方向。

但在那聲低喝響起之前，伊凜的動作，卻比那聲低喝聲更快，更先一步。

伊凜手掌一翻，不久前已附靈的血茉莉卡片，無聲破碎。

但在血茉莉破碎的瞬間，從伊凜手掌間光芒中所出現的，并不是短刀形态的血茉莉！

而是……

無數浸潤着血色幽光的絲線！

嗤嗤嗤嗤——

“王兵！正後方！距離大約半米！盡量留活口！”

伊凜在動手的瞬間，便直接用微型通訊器做出了指示。

無數的血絲，如同孔雀開屏一般，以伊凜與莫莉兩人爲中心，朝四周擴散開來。

幾乎在眨眼之間，以兩人爲中心的十米以内，全被密密麻麻的血絲所覆蓋，沒有一點空隙。

莫莉早已聽見耳邊的動靜，但她卻眉頭緊皺，雙眼死閉，不敢睜開，隻是嬌軀一直止不住地顫抖，暴露出她内心的些許恐懼。

“怎麽——”

“可能！”

四個幾近透明的人影，被無數血絲穿透，在兩人四周，直接被串成了麻花，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血絲太過密集，而且幾乎是在瞬間便布滿了這片空間，那人影光是一根手指，便有數十根細密的血絲穿透而過，此刻連動一動手指這簡單的動作，都顯得無比困難。

滴答，滴答，滴答。

無數的血珠，順着那血絲滴落。

讓血絲的顔色更加鮮豔。

那四個幾近透明的身影，很快也被鮮血所染紅。

莫莉終于忍不住睜開雙眼。

看見眼前的一幕，也是忍不住駭然震驚。

“這是……伽馬型軍用迷彩衣！”

莫莉看着那四個被染成“血色”的透明身影，壓下心頭震驚後，第一句開口說出來的卻是這麽一句話。

伊凜聽着耳邊通訊器中，傳來的聲音。

那邊的騷動似乎逐漸恢複平靜。

伊凜手掌一抖一絞，無數血絲從那四個人影身體中切割過去。

切割過後，伊凜将那無數的血絲統統收回。

【獲得混亂值……】

伊凜眼前同時彈出四條信息……

Quadra Kill（四殺）！

莫莉看着四周圍那一灘恐怖的肉塊内髒以及滿地鮮血，臉色紅白不定，哪怕是曾經學過解剖，以爲無論面對任何場面都能處變不驚的莫莉，此刻胃裏卻是一陣陣地翻滾。

好一會，莫莉總算是壓下嘔吐的欲望。

伊凜甩了甩手上的血，無語地看着面色不太好的莫莉：“我不是早提醒過你場面很暴力的嗎？你又不聽。”

莫莉聽着伊凜語氣中似乎帶有一絲幸災樂禍，恨不得一腳往這魂淡臉上踹過去。

但她自知理虧，也沒動手。

隻是拼命深呼吸，稍微平靜一些後，她這才問道：“這些人……是誰？”

“碎成這樣……我能認出來才怪。”

伊凜搖搖頭，然後在通訊器中問道：“王兵，你那邊怎麽樣。”

“死了。”

伊凜皺皺眉：“你殺的？”

“不……”王兵語氣古怪：“他自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