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頭的士兵頓時緊張起來,當當敲響了警鍾,早已被折磨得筋疲力盡的唐軍士兵再次奔上城頭,張弓搭箭,心中忐忑不安望着城下緩緩靠近的投石機。
“準備床弩!”
段德艹大聲叫喊,一架架床弩搭上了城垛,對準了數百步外的投石機。
“射擊!”
咚咚鼓聲響起,城頭上的上千架床弩同時發射,密集的長箭矢射向投石機,力量強勁,射在木架上啪啪作響,不斷有拉拽的牛被射中,倒在血泊之中。
巨型投石機在三百步外停下,一架投石機由百餘名士兵拉挽,長達數長的投擲臂杆被拉彎下來,幾名隋軍士兵将圓球形的皮囊放進了投石機内。
“放!”
數十顆大皮球接二連三向長安城頭投擲而去,在空中,球囊破裂開,一團團傳單鋪天蓋地飄落,紛紛揚揚被風吹進了城内,城頭上的唐軍士兵也停止了射擊,呆呆地望着天空中飄落而下紙片,很多士兵趁軍官不備,抓起一張揣進了懷中。
“不準私藏,所有傳單上繳!”
段德艹騎馬在城頭上大喊,但不久他也絕望了,隋軍又繼續投擲,整個城池上空飄蕩着紙片,足有數十萬張之多……
獨孤家族在長安城内擺下了二十四座赈粥大棚,晝夜不停地周濟長安饑民,使很多家貧無存糧、本已絕望的家庭又看到了希望,每天絡繹不絕的人群在粥棚前排滿了長隊,接受獨孤家族的赈濟。
僅在利人市大門前就擺下了三座粥棚,每天都有數千人趕來排隊領粥,中午時分,一輛馬車在十幾名騎士的護衛下,緩緩在利人市大門前停下,車門開了,穿着一身普通人服色的李建成從馬車裏走出來。
僅僅十天時間,李建成就瘦了一圈,朝廷中請求投降的呼籲此起彼伏,給他施加了極大的壓力,他也漸漸有些絕望了,今天他專門微服私訪,了解民間的情況。
遠遠地,他看見了三座巨大的粥棚,粥棚旁插着一面大旗,上寫‘獨孤赈粥’,四個大字,獨孤家族竟然把所有的糧食都用來赈濟平民了,這讓李建成心中暗歎一口氣。
他明明知道獨孤家族用意何在,卻又無法指責他們,獨孤家族雖然沒有參與朝臣逼宮,但他的所作所爲,卻比逼宮更要打擊李建成的内心。
此時正值中午,三座粥棚前人潮洶湧,數千名貧民從四面八方趕來,粥棚前排起了長長的隊伍。
李建成也排進了隊伍中,幾名侍衛想阻攔,卻被他擺擺手,趕去另一邊,隊伍裏人聲喧雜,似乎都在議論着一件什麽事,李建成這才發現他們每人手上都拿着一張花花綠綠的紙片。
“這位老伯,這紙片是什麽?”李建成好奇地問旁邊一名老者。
“呵呵!這是今天上午隋軍投進城的單子,上面有十三條承諾,令人期待啊!”
李建成心中詫異,借過單子看了看,正面寫着一行大字‘大隋王朝告長安軍民書’,接下來則是十三條承諾,第一條便是承諾在關中實行均田制,和河東河北一樣,丁男授田百畝,丁女授田八十畝。
第二條則承諾實行低稅負薄勞役,與民休養生息;而第三條則是唐朝官員一概既往不咎,全部赦免;第四條是承諾不殺李唐宗室,不殺他李建成;第五條是隋朝将定都長安,恢複長安的繁榮,盡快擊潰西突厥,恢複絲綢之路;第六條是開倉放糧,承諾将糧價降到鬥米百文以下。
幾乎每一條都有針對姓,非常能打動人心,看得李建成心中一陣陣發涼。
老者笑道:“說老實話,長安上上下下都盼望着隋軍進城,重新恢複開皇盛世時的繁榮,這個唐朝趕緊結束吧!真的讓人有點厭煩了。”
“就是!”旁邊一名婦人忿忿道:“肯定要完蛋了,還死皮賴臉呆在上面有什麽意思,一天天拖下來,那個李建成不是自诩愛民如子嗎?他若真的愛民,就應該順從民意,結束戰争,不要再自相殘殺了。”
“馬上就要夏收了,可是城門關着,城外的麥子怎麽辦?”
“我二舅家在绛郡,家裏有一百五十畝地,還分了牛羊,蓋了新房,唐朝在關中幾年,給我們什麽了,屁都沒有!”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聽得李建成心中格外沉重,他再也呆不下去了,離開了隊伍,此時他已經沒有心思再視察市場了,長長歎息一聲,對侍衛們道:“回宮吧!”
李建成回到東宮,剛進自己書房,一名宦官便上前禀報道:“陛下,蕭相國和陳相國求見。”
“宣他們進來。”
不多時,蕭瑀和陳叔達匆匆走了進來,臉色神情凝重,上前躬身施禮,“參見陛下!”
“發生什麽事嗎?”李建成平靜地問道,這段時間他經曆了太多的事情,已經有點麻木了。
陳叔達上前道:“啓禀陛下,窦軌、裴寂和封德彜三人率領百官集體辭職,一共有一百五十六名官員遞交了辭呈。”
李建成苦笑一聲,總共才一百七十人不到,就有一百五十六人要辭職嗎?”
他又問蕭瑀,“蕭相國也是這件事嗎?”
蕭瑀搖了搖頭:“陛下,剛才柴驸馬傳來消息,西城發生了内讧,千餘名士兵要開城投降,被柴驸馬及時制止住了。”
李建成長長歎息一聲,背手來到窗前,他擡頭凝望着天空的悠悠白雲,民心、臣心、軍心已去,大唐就這麽結束了嗎?
“兩位相國!”
李建成緩緩道:“朕打算開城投降了。”
陳叔達和蕭瑀對望一眼,兩人并沒有反對,其實他們也是想勸李建成投降,隋軍發動了強大的心理攻勢,估計今天晚上就會軍隊嘩變投降,除了段德艹和長孫順德外,下面的軍官們都不可能再效忠唐朝了,民心、軍心已去,肯定會有軍官投降獻城,與其被隋軍攻破城池,還不如談判投降,得到一點政治優勢。
蕭瑀躬身道:“陛下,臣願意爲使者去隋營與楊元慶談判。”
李建成點了點頭,取出一面金牌給他,“你可以全權代表朕去和隋軍談判。”……
西城金光門緩緩開啓,蕭瑀帶着兩名侍衛騎馬出了城門,向隋軍大營而去,城上上萬士兵注視着他,他們都明白,這是要和隋軍談判了。
蕭瑀來到隋營前,高聲大喊:“我是大唐相國蕭瑀,奉大唐皇帝陛下之命來見楚王殿下,請與我通報。”
士兵們飛奔去禀報,不多時,營門開啓,一隊楊元慶的親兵從營内駛出,爲首校尉拱手道:“楚王殿下有請,請蕭相國跟我們來。”
蕭瑀深深吸一口氣,跟着他們進營了,他沿着馬道緩行,兩邊戒備森嚴,一隊隊隋軍士兵執槍攜弓,冷冷盯着他,一直來到中軍大帳前,幾名親兵上前搜了身,把他請進大帳。
大帳内隻有楊元慶一人,正背着手站在沙盤前,這一張沙盤是天下沙盤,長寬各五丈,幾乎占據了大帳一半,蕭瑀走上前躬身施一禮,“參見楚王殿下!”
楊元慶瞥了他一眼,微微笑道:“蕭相國免禮,希望我的親兵沒有對相國無禮。”
蕭瑀搖搖頭,“他們沒有無禮。”
楊元慶笑了笑,又道:“我先告訴相國一個好消息吧!我手下大将蘇定方率領六萬聯軍攻破了西突厥牙帳,斬敵四萬餘人,射匮可汗被蘇定方親手斬首,俘獲突厥貴族五百餘人,怎麽樣,這是好消息嗎?”
蕭瑀臉上露出苦澀的笑容,“這确實是好消息,作爲一個漢人,我深感欣慰。”
“蕭相國能這樣說,足見心胸寬廣,不過,還有一個不好的消息,段志弘已經率軍投降了隋軍,希望這個消息不要太打擊蕭相國。”
蕭瑀咬了一下嘴唇,這本來是他來談判的一個籌碼,可以讓巴蜀軍投降,但這個籌碼現在卻消失了,他深深吸一口氣,“殿下,我們談一談以後的事情吧!怎麽解決眼前的困局?”
“蕭相國以爲還有什麽談的必要嗎?”
楊元慶取出一疊信扔到他面前,淡淡道:“這是貴方十四名守城郎将的效忠書,都是用箭射下城,其中有八人表示願意今晚獻城投降,說實話,我完全可以不見你。”
蕭瑀隻覺眼前一陣眩暈,半晌他才吃力道:“好吧!我們隻有一個要求,請給予大唐皇帝陛下最後的尊嚴。”
楊元慶點點頭,“封閉府庫,保存檔案,關閉宮門,隻要李建成能做到這三點,我可以給他最後的尊嚴,他也不用出城投降。”
“那殿下怎麽處置他?”
楊元慶取出一封信遞給他,“這是我的親筆信,你交給他,我将封他爲唐國公,帶着他的家人去唐縣養老吧!”
........長安明德門緩緩開啓,十萬隋軍列隊進入長安,随着太極宮沉悶的鍾聲響起,意味着一個時代的結束。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