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正當壯年,他和太悳子最後誰來坐皇位,完全可以放到以後再說,現在的國難當頭,首先是要保住大唐江山。
李世民快步來到禦書房門口,腳步忽然有些猶豫起來,如果父皇不肯接受他的和解,一定要把他軟禁起來,又該怎麽辦?
雖然他覺得這種可能性并不大,但畢竟是有可能,萬一父皇聽了太悳子之勸,再出昏招把他囚禁,那他就是得不償失了。
但既然已經到了,李世民也身不由己,一名宦官進去替他禀報,片刻出來道:“殿下,聖上宣你觐見!”
李世民略略穩一下心神,這才走進了禦書房,一進禦書房,他便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兒臣參見父皇,祝父皇萬壽無疆,江山永駐!”
李淵目光複雜地看着這個充滿叛逆的兒子,此時他心中已經沒有了怨恨,他想到了逝去的妻子,一縷父子親情從他心中油然而生,語氣也變得柔和起來,“皇兒起來!”
“謝父皇!”李世民站起身,在父親面前垂手而立。
李淵又問他:“你三弟怎麽沒有跟你一起回來?”
三弟就是李玄霸,他一直跟李世民在一起,李玄霸考慮問題比較單純,他不願跟随綏靖派的李建成而更願意跟随主戰派的二哥李世民。
李世民連忙躬身道:“三弟現跟随段志玄将軍鎮守淺水原,如果父皇要見他,兒臣立刻派人找他回來。”
“這倒不用了,朕隻是随口問一問。”
李淵話題一轉又道:“李密被滅亡之事,皇兒應該也聽說了!”
“回禀父皇,兒臣已聽聞此事,但兒臣以爲李密覆滅其實也是必然之事,并不奇怪。”
“這是爲何?”李淵不解地問道。
“父皇,李密的根子是瓦崗軍支持瓦崗軍的民衆在中原,但李密卻放棄了中原,轉戰江南,就算他滅掉了李子通和沈法興,但他也得不到江南士族名門的支持,楊元慶是得到了山東士族的支持,才得以占悳據北方,而我們是得到關隴貴族的支持,才得以坐穩長安李密卻什麽都沒有,就如同無根的浮萍,他最終怎能不失敗?”
李淵漸漸聽出了兒子話中有話,令他心中有些不舒服起來,他又看了一眼堆在地上的辭呈,冷冷問道:“你專程跑來就是要指責朕放棄了根基嗎?”
李世民吓得跪了下來“兒臣不敢,關隴貴族的事情兒臣在進宮時才聽說,兒臣從扶風趕來,其實是有兩件事情要面呈父皇。”
“和你無關之事就不要再提。”
李淵哼了一聲,“說!你有哪兩件事情要面呈朕?””父皇,第一件事是兒臣願辭去天策上将之職,兒臣過去對皇兄多有冒犯之處,兒臣想向他當面道歉。”
李淵微微一怔,這個結果他倒沒有想到,他明白兒子的言外之意就是他不再謀求東宮之位,放棄内讧,辭去天策上将之職明顯就是這個意思。
其實李淵也已意識到他們兄弟二人的内讧是造成大唐屢屢失敗的根源,他也希望兄弟二人不要再争權奪利齊心協力一緻對外。
李世民的表态令李淵心中大爲寬慰,剛才因關隴貴族而引發的一絲不快也随即煙消雲散,他點點笑道:“皇兒的表态是爲父今年所聽到最爲欣慰的一句話,我希望你們兄弟二人能夠攜手同心,共度危難。”
李世民重重磕一個頭,“兒臣絕不辜負父皇的期望。”
“起來說話!”
李淵讓李世民起身,又笑眯眯問道:“那你要說的第二件事是什麽?”
“兒臣要說的第二件事是關于江南局勢,兒臣以爲,楊元慶攻滅李密其實隻是他的第一步,他的下一步必然是要攻打荊襄,現在兒臣最擔心的也是荊襄,南陽郡有徐世績的四萬軍隊,現在江南的隋軍人數不詳,可如果考慮降卒和收編的蕭杜聯軍,兒臣覺得至少在十五萬人以上,這樣一來,一東一北,隋軍圍攻荊襄的總兵力就在二十萬左右,而孝恭手上隻有八萬軍,父皇,局勢很危急啊!”
這才是李世民急着跑來長安的真正原因,如果荊襄失利,巴蜀再保不住,那大唐就真的完了。
李淵半晌沒有說話,應該說李世民的看法和他一緻,他也認爲隋軍下一步必然攻打荊襄,隻是該怎麽應對,他還是一時還拿不定主意。
“那依皇兒之見,我們該如何應對荊襄之危?”李淵知道,次子世民既然來談這件事,必然是有所想法了。
李世民躬身行一禮,“孩兒有上中下三策以獻父皇,請父皇定奪。
李世民也學聰明了,每次他的獻策總是不被采納,就是因爲堅定主戰,這次他索性策,不管是哪一策,隻要父皇選了其一,都是他的功勞。
李淵點點頭,“你說!哪三策?”
“目前我們在關中和關内共有二十萬大軍,我們可以分兵而戰,兒臣的上策就是集中十萬軍隊攻打河東,據兒臣所知,守河東和太原的十萬隋軍都是新兵,隻要我們攻勢迅猛,趁秦瓊來不及回兵之際,一鼓作氣推進到太原,就算攻不下太原,也必然會震動隋朝,楊元慶将不得不放棄攻打荊襄的計劃。”
這一次李淵确實在仔細考慮李世民的方案,他背着手在房間裏走了幾步,又回頭問道:“那中策是什麽?”
“回禀父皇,兒臣的中策也是分兵兩路一路三萬軍南下防禦巴蜀,另一路七萬軍支援荊襄,使荊襄的唐軍兵力達到十五萬,雙方決戰荊襄,如果唐軍獲勝,我們趁機一股作氣拿下整個南方。”
李世民沒有停下來,又繼續道:“再談下策,兒臣的下策就是放棄荊襄,撤軍回巴蜀全力保巴蜀不失。”
李淵走到窗前,這三個方案他都可以接受,但也都不能接受,放棄荊襄逃回巴蜀,他不能接受,但傾兵而出,和隋軍大戰一場,他又沒有那個心理準備,良久他歎了口氣道:“讓朕再考慮考慮!”
李世民行一禮,“兒臣不打擾父皇深思。”
說完,他也瞥了一眼堆在地上的辭呈,他想勸一勸父皇,但理智告訴他,他若再提此事必将前功盡棄李世民隻得行一禮退了下去。
李世民走出禦書房,一擡頭,正好和太悳子李建成打了一個照面,李建成臉一沉,重重哼了一聲,扭頭不睬他。
李世民卻上前深施一禮,“世民向皇兄賠禮道歉!”
李建成一愣,他沒有反應過來,依然冷冷道:“我們之間還有什麽可說?”
“過去是世民不對,總是癡心妄想不屬于自己的東西現在世民已幡然悔悟,特向皇兄道歉,我會全力支持皇兄行太悳子權。”
說完,他再次深行一禮李建成這才明白他的意思,原來是要和自己和解,李建成并不像父親李淵那樣容易被父子親情蒙蔽理智,他相當冷靜,而且很了解自己的兄弟,他知道二弟心狠手辣,心機極深,是絕對不會輕易放棄和自己争奪帝位。
不過現在大唐危難當頭,如果兄弟二人能暫時和解,對大唐隻會有益無害,想到這,李建成淡淡笑道:“你現在要回扶風嗎?”
雖然李建成沒有明着說雙方執手言和之類的話,但他這個态度,明顯就是一種和解的意思,李世民當然明白,他連忙躬身答道:“臣弟自然是聽父皇的安排,父皇不讓我回扶風,我就留在長安。”
“嗯!”
李建成點了點頭,“你先去!改天有時間我們再聊聊。
“臣弟先告退了。”
李世民行一禮,轉身走了,李建成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充滿了困惑,他的兄弟難道真的悔悟了?
這時,一名宦官出來,笑道:“太悳子殿下,聖上宣你進去。”
李建成這才收回心思,走進了禦書房。
禦書房内,李淵的心情明顯好了很多,他笑問道:“在門口應該遇到世民了?”
“是!他居然向兒臣道歉了。”
李淵捋須笑道:“那是他應該的,朕很欣慰,他隻要能懸崖勒馬,朕就可以原諒他。”
李建成心念一轉,不會奪取秦王軍權之事,就這樣不了了之了!但這話他不敢說,隻得問道:“二弟是否爲江南李密之事而來?”
“正是如此,他提出了應對荊襄危機的三策,朕一時舉棋不定。”
李淵便把李世民的三策說了一遍,最後道:“朕比較傾向于中策,既沒有違反雙方的條約,又可以順勢奪取南方,皇兒怎麽看?”
李建成看了一眼地上的辭呈,他來是商量關隴貴族辭職之事,而不是應對荊襄危機,但既然父皇問他,他又不好不表态,想了一想,李建成道:“父皇,這件事不如召開政事堂會議,和相國們一起商議。”
一句話提醒了李淵,他點了點頭,“皇兒所言極是,朕幾乎把政事堂忘了。”
李建成深施一禮,“父皇,兒臣是爲關隴貴族集體辭職之事而來。”
李淵臉色變得凝重起來,有些不悅道:“你打算讓朕向他們低頭嗎?”
李建成歎了一口氣道:“父皇,現在我們不能内亂,這件事就由兒臣來承擔責任,兒臣去勸說獨狐相國和窦相國,告訴他們,父皇并不是打算南巡,而是準備禦駕親征江南,消除他們的誤會。”
話雖這樣說,其實還是變相低頭了,李淵臉色愈加難看,最後他才冷冷道:“也罷!先平息此事,以後朕再一個個收拾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