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隊隊士兵高聲大喊,列陣訓練長槍,隊列訓練主要是爲了磨合軍官和士兵之間的默契,提高軍官的威望,使他們能夠控制住自己的手下,十幾天前唐朝臨時招募的六萬新兵,就是沒有經過這種磨合訓練,導緻了最後的混亂局面。
在緊靠鎮子的東面,紮下了數千頂大帳,帥帳便是其中最大的一頂,位于群帳中間,此時在大帳内,楊元慶正站在一幅河西地圖前,研究隋軍的作戰進度。
隋軍進攻河西已經過去了八天,武威郡和酒泉郡都已奪下,蘇定方的一支五百人先鋒成功地夜襲大鬥拔谷軍城,堵住了張掖駐軍逃往西平郡的唯一通道。
現在裴仁基軍隊和蘇定方軍隊已經對一萬河西唐軍形成合圍之勢,逼迫對方投降,其實楊元慶對一萬唐軍是否投降并不是很感興趣,他是對河西的戰馬感興趣,裴仁基的報告中說,基本上已經控制住了各大牧場,這讓楊元慶略略松了口氣。
這時,他的目光又投向了河湟嗎,要斷唐軍的戰馬,不僅是河西,還有西海郡、臨洮郡等等邊疆草原之地,就算唐朝在河湟沒有設立馬場,但他們可以從吐谷渾手中購買,必須把這條路也給唐朝斷掉。
不僅是戰馬,拿下河湟地區,唐朝在關中以西不僅完全失去了戰略縱深,而且隋軍也對關中形成戰略包圍。拿下關中指日可待,這一天他已經盼了很久,拿下關中就意味着他統一了北方。
就在楊元慶思慮着派使者前往吐谷渾,這時,帳外有親兵禀報,“啓禀殿下,斥候傳來消息,唐朝使者已在二十裏外。”
楊元慶點了點頭。李建成終于來了。他昨天就得到長安探子的緊急禀報,唐朝已派出使者,正使是太子李建成,副使是納言陳叔達,李淵居然派出這麽高規格的談判陣容,着實讓他有些意外。這也就說明李淵對于停戰的焦急。
楊元慶沉思一下道:“請謝侍郎來見我!”
謝侍郎就是兵部侍郎謝思禮,他是前天從太原趕來,向楊元慶彙報太原的情況。主要是修繕晉陽宮和被破壞的城池及民房以及均田制度推行的進展,這些都是楊元慶極爲關心的情況。
不過謝思禮的到來,正好讓楊元慶有了談判副手。一般談判都是副手先談,談得差不多了,再由雙方主使最後達成共識,簽訂協議,可以說。副手擔任了主要的談判任務。
謝思禮快步走進大帳,躬身施一禮,“參見殿下!”
“剛剛得到消息,他們已經到了,在二十裏外。”楊元慶笑道。
謝思禮立刻明白了楊元慶的意思,躬身道:“卑職這就去迎接他們。”
楊元慶又囑咐他道:“禮節是必須的,對方畢竟是太子,但也不用太客氣,要讓他們明白,是他們有求于我們,和談與否,我楊元慶并不在意。”
“卑職明白!”
謝思禮行了一禮,便快步出帳去了,楊元慶又走到地圖前,目光又在落在了河湟之上,對于他楊元慶來說,什麽談判都是假的,談判不過是爲了拖延一段時間而已,給他休整兵力的時間,就如同把拳頭收回,是爲了更有力打出去一樣……
米家鎮以南十裏外的雪原上,一支數千人的隊伍正延着馳道浩浩蕩蕩北上,隊伍中行跟行着三四輛馬車,李建成打開了車簾,寒風撲面而來,他專注地眺望着遠處的山巒,以前他曾經路過這裏幾次,可從來沒有意識到會甯郡竟然蘊藏着巨大的财富。
正是會甯郡的銀礦引發了現在的一系列之争,更引出唐朝巨大的危機,想到危機,李建成的心情更加沉重了,他知道現在唐朝危機四伏,可謂内憂外患。
但作爲太子,他想到的解決之道,就是息兵戈,穩住隋朝,抓緊時間解決内部問題,盡可能多地積蓄錢糧,還要解決土地問題,說服關隴貴族和皇親國戚們适當讓出一點土地,使朝廷能将均田制推行下去,這樣的話,就可以抓住民心,鼓舞士氣,或許唐朝還有一線希望。
關鍵還要解決内讧問題,他和秦王的權力之争,李建成已經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唐軍屢屢失敗,很大程度上就和内讧有關,如果内部不能團結,怎麽可能戰勝隋朝。
好在父皇也看出這個内讧問題所帶來的惡果,終于決定收秦王的兵權,這是朝正确方向邁出的關鍵一步,但願還來得及,李建成歎息一聲,不知這次談判,唐朝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殿下!”
遠處傳來了士兵的大喊聲,李建成探頭向北方望去,遠遠地看見一隊小黑點從遠處奔來,不多時,剛才叫喊的士兵上前禀報道:“啓禀殿下,隋軍迎接之人來了。”
李建成心中一松,那就好,楊元慶講究禮節,那這樣他就不會爲難自己,更不會扣押自己,雖然李建成告訴别人,楊元慶不會做扣押這種有**份之事,但他心中還是有點擔心,現在,他終于放下心了。
不多時,謝思禮在百餘騎兵的護衛下飛馳而至,他被引到李建成馬車前,謝思禮拱手施禮道:“在下大隋兵部侍郎謝思禮,參見太子殿下!”
“原來是謝侍郎,久仰了。”
李建成也笑着回一禮,他知道這位謝思禮,楊元慶的心腹之一,估計就是這次談判副使了,他又問道:“這裏離楚王駐地還有多遠?”
“回禀殿下,隻有七八裏了。”
“既然如此,我就騎馬而行。”
李建成命人牽來他的白馬,他翻身上馬,和謝思禮并駕而行,寒冷而清新的風迎面撲來,令李建成精神爲之一振。
李建成微微笑道:“謝侍郎一直跟在楚王殿下身邊嗎?”
“我是昨天從太原來,向楚王殿下彙報一些事情。”
“哦!”
李建成眼珠一轉,又試探着問道:“聽說三萬突厥騎兵被困在井陉内,不知現在有沒有殲滅他們,我們也很擔心這些兇殘的突厥人逃出來,危害民衆。”
這個情報非常重要,關系到楊元慶是否急于返回太原,關系唐朝是否付出最小代價就能赢得和平,李建成表面上若無其事,但他的心卻懸了起來。
謝思禮也是談判老手了,怎麽可能讓李建成套出消息,他歎口氣道:“我們也很關心這個問題,但殿下知道,隋朝軍政分治,這是軍方的事情,朝廷确實不知近況,殿下,抱歉了。”
“這沒什麽,我隻是随口問問。”
李建成的臉上露出一種掩飾不住的失望,無奈,他又歎息道:“聽說晉陽宮被焚燒,令人揪心啊!”
謝思禮呵呵一笑,“這個……我們倒不是很難過。”
“爲何?”李建成不解地問道。
“因爲晉陽宮雖然被燒,但我們事先已轉移人員和物資,沒有死一人,也沒有被搶走一粒糧食,所以大家都很振奮,現在齊心合力修繕,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殿下說過,隻要保住人,那一切财富都可以重新創造。”
“說得好!”
連李建成也忍不住誇贊起來,這也一直是他的觀念,民重于山,楊元慶這個沙場大将,居然還有這種想法,不簡單,令李建成暗暗歎息一聲,難道隋朝的均田令能推行得很順利,關鍵是上位者重視民情啊!
相比之下,父皇卻把大量的田産賞賜給皇親國戚,造成現在無田可分的困境,不得不令李建成扼腕歎息。
衆人又走了幾裏,從一隊隊訓練的士兵旁經過,訓練軍士足有數萬人之多,段德操忽然上前低聲對李建成道:“殿下,這些原本都是唐軍。”
李建成一怔,他停住戰馬,向訓練的士兵望去,這些士兵就仿佛根本沒有看見他們一樣,竟然一個都不上前,對他們視而不見。
李建成呆立了半晌,隻聽見一陣陣喝喊聲,士兵們士氣高昂,鬥志昂揚,有訓練軍官大喊:“就是這樣,殺敵有功,自有封賞,你們打仗,家人也會分到土地、免去稅賦,好好替楚王殿下效力,掙一份豐厚的家業。”
士兵們更加振奮,喊殺聲響起一片,李建成長長歎了口氣,就是這麽簡單,可惜唐朝就辦不到。
他心情一下子黯然,又走了兩裏,離營門越來越近,這時,一隊騎兵上前,抱拳施禮道:“封楚王殿下軍令,唐使隻可二十人進營,其餘随從在十裏外紮營!”
段德操看了一眼李建成,征求他的意見,李建成點了點頭,“按照隋軍的規矩來辦。”
段德操隻得率領軍隊跟随隋軍士兵而去,李建成和陳叔達身邊隻剩下二十名随從,由郎将楊嵘率領。
這時,李建成看了一眼郎将楊嵘,見他低着頭,顯得十分緊張,李建成心中忽然湧起一種怪異的念頭,不知等會兒楊元慶見到楊嵘,會是什麽樣的神情,李建成心中充滿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