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作爲‘誘子’,那最要緊的就是兩件事情,一是封鎖消息,絕不允許盛彥師已投降的事情洩露出去。
所以除了盛彥師帶來的将領知道一點内幕外,其餘所有士兵一概隐瞞,不僅如此,楊元慶又派出數百斥候在黃河沿岸巡視,嚴禁任何人過河西去。
其次便是繼續布局,隋軍在會甯縣擺出了包圍之勢,圍而不攻,靜候河西軍上鈎……
城外隋軍的中軍大帳内,幾名大将站在沙盤前商議作戰方案,楊元慶一言不發,細心聆聽着盛彥師的述說,他希望能從盛彥師的叙述中找到破敵之策。
“就在殿下率軍進會甯郡之時,我得到了哨兵的禀報,便立刻向太子……”
盛彥師說到這,語氣澀滞一下,迅速看了一眼楊元慶,楊元慶擺擺手,“叫太子無妨,繼續說下去。”
“是!”
盛彥師又繼續道:“卑職立刻發送鷹信向太子求援,因爲太子臨走前再三對卑職叮囑過,會甯郡銀礦事關大唐國運,無論如何不能失去,所以卑職知道,朝廷一定會出兵救援會甯郡。”
“那盛将軍怎麽能肯定唐廷一定會從河西派兵?”楊元慶又問他。
“回禀殿下,從距離上說,武威郡離會甯郡最近,過了黃河便到,最多兩天路程,而武威郡有兩萬駐軍,張掖郡有一萬駐軍,兵力上也足夠支援會甯郡,弘化郡雖然距離會甯縣和武威郡差不多。但弘化郡隻有五千駐兵,兵力不足,另外,卑職知道太子其實也有一點私心……”
楊元慶精神一振。心中充滿了好奇,笑道:“說說看,太子有什麽私心?”
“這涉及到唐廷高層的權力鬥争,本來關内道是李神通的地盤,後來因爲柴紹被俘,李淵便把關内道的勢力劃給了太子,這使李神通對太子很不滿。前段時間秦王推薦李神通爲洛陽留守,就是因爲李神通和秦王有靠近的迹象,所以太子便有了謀河西之意,這是因爲河西是由李神通之弟李神符鎮守,所以太子一定會極力主張李神符來救援會甯郡,讓我趁機奪李神符的兵權。
盛彥師這番話雖然說得淺顯,但程咬金和羅士信卻聽得面面相觑,連裴仁基也沒有完全弄懂。楊元慶卻了如于胸,這就是唐廷第四号軍權人物李神通改投李世民而引發了内鬥。
可以利用這種唐廷内鬥的複雜關系,設計引李神符上鈎。
同時。楊元慶也細心地發現盛彥師雖直呼李淵的大名,卻依然稱李建成爲太子,足見他對李建成還是很有感情,這使楊元慶暗暗思忖,得防備李建成再把盛彥師拉回去。
這時,裴仁基也補充道:“殿下,老臣也認爲唐廷從河西出兵的可能性極大,弘化郡和安定郡的守軍都是步兵,河西唐軍卻全部是騎兵,而且據我所知。黃河以西的數百裏戈壁灘上并沒有下雪,其實不用兩日,隻需一日一夜便可以趕到。”
‘一天一夜!’
楊元慶默念了幾遍,目光注視着沙盤沉思片刻,這才對衆人緩緩道:“對付河西軍的辦法有很多,我們可以用一種代價最小的方式。”
他見衆人眼中都露出了極大的興趣。便微微一笑道:“我這條計策就叫做請君入甕。”……
從武威郡涼州城到會甯郡并不遠,隻有一百餘裏,事實上隻要過了黃河便是武威郡的地界,武威郡也就是涼州,包括北面的甘州(張掖郡)、肅州(酒泉郡)、沙州(敦煌郡)等等,連成了一條著名的河西走廊,在舊隋時便是朝廷戰略要地,大隋最高峰時曾在河西走廊上養馬近百萬匹。
正是有了河西走廊上的戰馬,打造了大隋強悍的騎兵,才使得大隋在與強盛的突厥作戰時屢戰屢勝,繼而開邊拓土,疆域遠至西域萬裏。
目前唐廷接管了隋朝的牧場和戰馬,戰馬數量雖有下降,但依然有四十萬匹之多。
對如此重要的戰略要地,唐廷也格外重視,在滅掉西涼國後,李淵任命族弟李神符爲河西行軍元帥兼涼州總管,統帥除敦煌郡以外的河西三郡兵馬,共計三萬餘人。危機籠罩在會甯郡上空,會甯郡銀礦關系到隋唐兩朝的國運,也成爲了兩朝争奪的焦點,在李建成的軍隊部署中,他也考慮到了楊元慶的一萬騎兵很可能會北上會甯郡,便在會甯郡部署了兩萬軍隊。
但李建成卻沒有想到裴仁基會率一萬五千豐州軍從靈武郡南下,形成了對唐軍的南北夾擊之勢,當他意識到這個嚴重問題時,危機已經形成。
在李建成的再三懇求下,李淵終于答應從河西派兵支援會甯郡,盡管李淵不想和楊元慶再戰,但他也絕不願意失去會甯銀礦……
在茫茫的戈壁灘上,一支浩浩蕩蕩的騎兵正沿着着戈壁灘上的寬闊馳道疾速向東奔行,旌旗鋪天蓋地,這是一支兩萬人的唐軍騎兵,爲首大将正是襄邑郡王李神符。
李神符年約三十七八歲,長得酷似其兄李神通,一條通天鼻長得極爲高挺,兩眼炯炯有神,使一把六十斤重的雁翎長刀,弓馬娴熟,武藝出衆。
河西道原本是李神通的勢力範圍,在李神通又接管了關内道南五郡後,他便推薦李神符主管河西軍政。
可謂每人各有心機,李建成是想趁機收回河西勢力,而李神符也同樣是想借這次機會接管會甯郡,重新控制關南五郡。
所在他在接到李淵的飛鷹手谕後,便連夜率兩萬騎兵疾速趕往會甯郡,正如裴仁基的判斷,僅僅用一天一夜,李神符大軍便漸漸接近了黃河。
天色已是下午時分,太陽溫淡的光芒照在沙石遍布的戈壁灘上,這是一個有趣的現象,或許受北方賀蘭山脈的影響,黃河以東降水豐沛,冬天白雪皚皚,而黃河以西的大片土地卻降水稀少,冬天也極少見雪,形成了一片近百裏的戈壁灘。
李神符對這一帶的地形極爲熟悉,他知道馬上到黃河了,便命令大軍放慢了馬速,緩緩而行,等待斥候的消息。
這時,遠處一隊騎兵疾奔而至,李神符精神一振,這是他派去的斥候回來了。
片刻騎兵隊疾奔至他眼前,在隊伍中有一名報信軍士,斥候隊正将報信兵引了上來,單膝跪下禀報,“啓禀大帥,黃河邊并無埋伏,但我們遇到了盛将軍派來的報信校尉。”
李神符打量這名校尉一眼,隻覺有些眼熟,好像是盛彥師的親兵校尉,“你是……孫校尉嗎?”李神符勉強記得他的名字。
校尉單膝跪下,行了一禮,“卑職正是孫達,幾個月前奉盛将軍之命給殿下送過一封信。”
校尉又取出令箭,雙手呈上道:“因爲怕被隋軍攔截情報,所以沒有書面信件,隻有口信。”
李神符接過令箭看了看,又問道:“什麽口信?”
校尉沉聲道:“今天中午楊元慶率軍南下銀礦山,隻剩下會甯縣北面的裴仁基一萬五千軍,盛将軍希望和殿下分工,北面的裴仁基部由我們對付,南面去礦山的楊元慶隻有一萬騎兵,就由殿下負責殲滅,功勞三七開,殿下占七分。”
李神符仰天大笑,盛彥師的如意打算真的是絕妙無比,居然讓自己去對付楊元慶,好像還給自己占了大便宜,盛彥師是希望自己和楊元慶兩敗俱傷,然後他在來攫取這個大功勞,順便把自己的軍隊也收歸己有,難怪太子視他爲心腹,果然是很有心計啊!
李神符臉一沉,“我是郡王,是河西行軍元帥,輪不到他盛彥師來安排我,既然聖旨是命我保住會甯,那這裏就由我來做主。”
“可是……殿下,盛将軍已經率軍北上去迎戰裴仁基的軍隊了
“那是他的事情,與我何幹!”
李神符怒喝一聲,猛地一抽戰馬,向數裏外的黃河疾奔而去,他現在要趕去縣城,稍事補給并休息後,再安排作戰。
李神符一路冷笑不已,居然想用既成事實來要挾自己,聖上給他手谕上寫得很清楚,讓他來救會甯郡,而不是來救盛彥師,盛彥師的死活與他何幹?……
當李神符趕到會甯縣時,會甯縣已是一座空城,隻有百餘名守兵,爲首軍官正是盛彥師親兵校尉孫達。
孫達随後也趕來了,他把守城的士兵都叫到自己身邊,衆人翻身上馬,孫達在馬上拱手施一禮,怒氣沖沖道:“殿下是皇室宗親,不是我惹得起,既然殿下不肯接受盛将軍的安排,那我隻好去回禀盛将軍,殿下請保重!”
說完,他一揮手,“我們走!”
百餘騎兵跟着催馬而走,迅速向北邊疾奔而去,李神符重重哼了一聲,卻沒有阻攔他們,他倒是希望盛彥師能回來,自己正好接管了他的軍隊。
一直望着騎兵隊走遠,他回頭命道:“全軍進城,立刻埋鍋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