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十幾年的低調發展,人口迅速繁衍,薛延陀接連吞并了許多小部落,又漸漸強大起來,擁有部衆近三十萬,兵力十萬人。
而前年的豐州之戰,薛延陀部教訓深刻,一開始他們就不看好,可汗夷男借口要抵禦烏圖部入侵,隻象征性地派出幾千人參加。
結果豐州之戰使薛延陀部的損失最小,而烏圖率軍殺入突厥牙帳時,他們卻又遠遠躲開,經過幾次的避害趨利,薛延陀部竟成了僅次于突厥的第二大草原勢力。
這次突厥南下立威,勒令薛延陀出兵,薛延陀部再也躲避不掉,便由夷男可汗親自率四萬大軍随突厥出征。
夷男可汗便是當年薛延陀大酋長乙失缽的長子,他反對父親進攻隋朝,最後他父親被契芯人所殺,正當壯年的夷男便被剩餘的薛延陀貴族擁立爲新酋長。
一晃過去了十幾年,夷男也已年近五十,須發皆白,在平均壽命隻有三十幾歲的草原,他已經算是高壽了。
夷男明白須利可汗的意思,他站起身笑呵呵道:“按照傳統,戰利品自然是由大可汗來決定如何分配,這次應該也不例外,我相信大可汗一定會公平分配。”
他話音剛落,裴薩便冷笑一聲道:“天下若有‘公平’二字的話’也就不會有今天的薛延陀了。”
回纥和薛延陀的關系一直很惡劣,從大業初年突厥安置薛延陀時開始,安置薛延陀的那片土地本來是屬于回纥,被突厥強行劃給了薛延陀。
再加上突厥格外偏心薛延陀,封夷男爲可汗,而回纥的裴喜隻是大酋長,所以今天薛延陀替突厥說話,回纥又豈會給他好臉色。
夷男沒想到對方居然會這麽譏諷他頓時怒視裴薩道:“你是什麽意思,你把話說清楚!”
裴薩霍地站起身,手按住刀柄,惡狠狠地瞪着對方道:“和你這條狗有什麽話好說!”
不僅夷男怒了他身旁的四名薛延陀萬夫長皆勃然大怒,一起拔出刀指向裴薩,幾名回纥萬夫長也不示弱,同時拔出刀。
突厥王帳内劍拔弩張,氣氛極爲緊張,領利可汗沒想到會出現這麽一幕,他心中惱火萬分,但他還是克制住了便冷冷令道:“把刀都給我收起來!”
看在突厥大可汗的面子上雙方都收起了刀但裴薩心中卻餘怒未消,他重重哼了一聲,轉身便向大帳外走去,幾名回纥萬夫長也跟着他離去。
大帳内鴉雀無聲,須利可汗臉色陰沉似水,盯着裴薩的背影,眼中殺機迸射,又迅速隐忍下來現在還不是收拾回纥之時。
……
就在突厥紮營慶功的同時,一支由八千騎兵組成隊伍正在星月黯淡的夜色中疾速向西奔行。
北方是黑黝黝的武周山脈,高大的山脈雄渾高大在冷月銀輝的灑照下,峻峭插天,險惡異常。
李靖緊緊抿着嘴唇,月光嚴峻,疾勁的夜風在耳邊呼呼作響,他不斷揮鞭抽打戰馬,縱馬疾奔。
他們的時間很緊張,必須在明天天亮前趕到紫河,這是一步險棋,如果能成功,便能拖住突厥大軍五天以上,這關鍵的五天時間,可以保證馬邑郡的民衆南撤,隋軍的主力也能及時北上。
可如果失敗,他将承擔阻擊不力的責任,李靖的目光愈發凝重,他感覺自己肩上的壓力十分巨大……
經過一天一夜的奔行,天蒙蒙亮時,八千隋軍騎兵抵達了紫河,紫河發源于馬邑郡的崇山峻嶺之中,一路潺潺北上,流出長城後,又像隋軍的引一樣彎成了弧形,向左下方轉彎,又威風凜凜地伸直了。
閃爍着淺藍色光亮、淡紫色的河水,流過崇山峻嶺,又流經牧草豐美的草原,最後一直流入黃河。
紫河下遊一直是北方遊牧民族殺入中原的主要通道,盡管這次突厥爲了殲滅烏圖部,幾乎可以肯定他們會從乞伏泊南下,但李靖還是穩重起見,在紫河下遊的沿黃河通道一帶部署了五千防禦兵力。
事實證明,他的穩重完全正确,誰能想到烏圖部的最後部衆是向紫河逃跑,卻引來了兩萬突厥騎兵的追擊,紫河流域也出現了突厥軍。
天色已完全大亮,隋軍進入了紫河山谷,這是一條寬約一裏的河谷,河谷長二十餘裏,它實際上是山體經過河水千萬年的沖刷而慢慢形成的一條山澗。
兩邊是筆直的懸崖峭壁,峭壁上長滿了密集的各種植物和藤董,盡管已是冬天,但枯黃的蔓枝依舊遮蔽着石壁,盡管今天的陽光格外溫暖,但陽光卻照不進山澗,使山澗光線黯淡,有些陰森森的壓抑,河水早已冰凍如鏡,寒風呼嘯着穿過山澗,發出巨大而怪異的聲響,使人走在冰面上總有一種詭異的感覺,仿佛這是一條通往陰間地府的大門。
八千隋軍騎兵默默無語地在狹長的山澗中穿行,戰馬在冰面上的雜沓聲不時驚起一些不知名的有翼生物,它們尖叫着飛向數十丈高的山頂,突來的尖利叫聲總是令人毛骨悚然。
這時,十幾名巡哨逆着隊伍而來,在他們中間夾着一名穿着藍色道袍的道士,頭發随意挽一個發髻,戴着一頂破舊的竹冠,道士年約三十餘歲,在隋軍士兵的挾持下,神情顯得有些不安。
“李總管!”
巡哨士兵終于找到了李靖,迎了上來,李靖也看見了他們中間的道士,馬鞭一指問道:“這個道士是怎麽回事?”
“回禀總管,此人是在懸崖上的一條岩縫裏找到,是一名采藥人,他有烏圖部的消息。”
李靖大喜,連忙問道:“你是哪裏的道士,有什麽情況要告訴我?”
道士連忙躬身行禮道:“小道是玄清觀的道士,道觀在這裏向南約五十裏,長期在這一帶采藥,大概是昨晚五更時分,小道躲在岩縫裏睡覺,被一陣馬蹄聲驚醒,小道探頭出來,看見大約五六千人穿過山澗,他們舉着火把,大部分是婦孺,也有幾百名青壯男子,一看便是突厥人,很多男子帶着傷,他們一路哭哭啼啼,好像一支送喪的隊伍。”
停一下,道士又說:“他們的首領好像是個女人,穿得很華麗,被幾十名侍衛保護着,也不停地抹淚。”
李靖點點頭,應該就是烏圖部最後的幸存者,阿努麗也在其中,他們是向南去了,正好和自己失之交臂,但李靖略一思索,立刻便明白了,斥候說烏圖部還剩近萬人,但道士隻看見五六千人。絕大部分是婦孺,幾百名男子都受了傷。
這就說明烏圖部是分兵兩路,一路應該是士兵,負責吸引突厥追兵,以掩護阿努麗和婦孺從山澗逃走,李靖迅速估算一下時間,道士是五更時分看見他們,那麽突厥追兵應該已經追過了山澗口,向西方去了。
李靖心中立刻擔憂起來,駐紮在紫河堡的五千隋兵離這裏并不是很遠,隻有一百餘裏,他們很可能會和兩萬突厥追兵遭遇,想到這,李靖心中焦急起來,他又問:“從這裏到山澗北口還有多遠?”
“不遠了,還有七八裏就能出去,你們可以順着紫河一直走,出丘陵區後一路都是草原,估計你們要找的人也是順着河流西去。”
“多謝了!”
李靖随即道:“賞他十兩銀子,放他走。”
士兵們放了道士,一名親兵給了道士一錠銀子,道士千恩萬謝地走了,李靖當即下令道:“傳我的命令,隊伍加速行軍!”
隋軍騎兵隊陡然加速,迅速向山澗北口而去。
……
七八裏路程片刻即過,不多時,隊伍便出了山澗,兩邊是低緩的丘陵,森林茂密,皆是莽莽的黑松林,還沒有向西的路,隋軍騎兵隊無奈,隻能沿着河床繼續向西北方向快速進軍。
大約走了二十幾裏,丘陵越來越低,很快便來到了紫河轉彎處,隻見眼前豁然開朗,遠方沒有了丘陵,而是一望無際的草原,紫河便是在這裏大轉彎,向西南方向流去。
而他們身後是巍巍武周山脈,在陽光的映照下,山勢格外的高大雄壯,他們穿出的山澗已變成一條黑色細線,很難看清楚了。
“李總管!”
一名斥候飛奔來報:“我們發現了大片的馬蹄印,有數萬騎兵經過,沿着河流北岸西去了,大約過去了一個多時辰。”
李靖心中盤算片刻,紫河堡離這裏大約百裏出頭,如果加快馬速,大約半天便可趕到,但他們行軍已經一天一夜了,人馬已極度困乏,這樣趕過去,神算不大,可以讓斥候先去探明情況。
當然,李靖并不是爲了去營救烏圖部的最後幾千士兵,他們的目的是要殲滅這兩萬落單的突厥騎兵,如果這兩萬突厥騎兵被全殲,足以使突厥大軍不敢輕易南下。
李靖立刻下令:“傳我的命令,全軍就地下馬體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