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國與國之間的尊重,李淵命令太子李建成和禮部尚書楊恭仁爲這次隋使的全權應對者。
但至今爲止,太子李建成也隻是在第二天接見了楊師道,雙方簡單地交談了半個時辰便結束了,時間過去了快半個月,這次出使還沒有結束,唐王朝似乎把隋朝使者忘記了。
事實上,這并不是遺忘,而是一種僵局,也并不是唐王朝不重視隋朝的白銀,恰恰相反,唐廷對隋朝即将推出銀錢一事緊張異常,如果大量白銀湧入唐朝,将會給唐朝帶來錢賤物貴的災難xing後果。
年初隋王朝使用大業銅錢大量買走了長安的物資,使長安物價一度暴漲,使唐廷吃夠了苦頭,他們記憶猶新,所以隋朝又将推出銀錢一事,使長安朝野上下都處于一種極度不安的狀态。
楊師道在長安遇冷的關鍵,就在于隋朝的解釋沒有什麽意義,就像狠狠抽了唐朝一記耳光,又問它痛不痛一樣,從李淵到李建成都認爲隋朝的解釋沒有誠意,李建成自然就不想見楊師道。
不過,楊師道在長安的待遇卻非常好,他住在鴻胪寺的貴客館,他一個人住在一座占地十幾畝,俨如皇家園林一般的館舍内。
亭台樓閣,名貴的花草樹木,清澈透明的池水,十二名嬌媚善舞的侍女,每天宮廷禦廚送來的美酒美食,幾乎使他忘情而不思隋。
半個月的時間就這麽一晃過去,楊師道每天做的事情就是接見故人,在長安街坊閑逛,追思自己的少年時光。副使張亮早已帶領随從先回去了。隻有楊師道一人留在長安。
盡管他住的貴客館内有各種珍馐美味,但他每天中午都會在長安西市外的一家酒肆用餐,酒肆叫做蜀香館,最早是一名蜀人所開,屢屢更換東家,在長安已有四十年曆史,這座酒肆曾經是楊師道外公所有,現在屬于一名西域富商。
楊師道對陪同他的官員解釋他每天中午來這裏用餐的原因,“這座酒肆能勾起他對童年的回憶。”
這天中午。楊師道和往常一樣,在中午時分乘馬車抵達了蜀香館酒肆,和他一起前來的唐朝官員是鴻胪寺少卿鄭頌廷。
鄭頌廷出身荥陽鄭氏,是太子妃的親兄弟,自然也是太子李建成的嫡系心腹,他負責陪同楊師道,已經過去了半個月。
“楊相國,總來這家酒肆吃飯。不膩味嗎?不如我帶你去一家平康坊的教坊。保證讓你不想再離開。”
事實上,是鄭頌廷有點吃膩了,他見楊師道又是來這家餐館,不由皺起了眉頭。
楊師道呵呵一笑,“我在長安呆的時間不會太長了,能在這裏多呆一天是一天,其實我不是爲了吃飯。”
鄭頌廷幹笑一聲,“原來楊相國是個多情之人。好!教坊不重要。”
兩人走近酒肆,一名夥計迎了出來,滿臉堆笑,“原來是楊相國和鄭少卿來了,小店榮幸之至,請上二樓,坐位已經準備好。”
兩人上了二樓。他們有專門的座位,位于靠窗的角落裏,比較低調且安靜,兩人坐了下來,這時,楊師道見一名夥計向他使了個眼se,便站起身笑道:“我去方便一下,鄭少卿稍坐!”
“楊相國請便!”
楊師道下樓向後院走去,剛走下樓梯,一名夥計便迅速将一個紙卷塞進他手心,楊師道不露聲se走到後院。
找到一個無人處,他打開紙卷,是長安情報堂轉來的一道楊元慶命令:‘停止銀錢發行,封閉銀礦,表現隋朝最大誠意。’下面有楊元慶的親筆簽名。
這家酒肆雖然和隋朝無關,但酒肆掌櫃卻是隋朝情報堂成員,楊師道每天來這裏吃飯,就是通過這座酒肆的渠道和楊元慶交流信息,可以說他等的就是楊元慶這道命令,這道命令足以打破眼前的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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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楊師道跟随鄭頌廷來到了東宮,他要求見太子李建成,雙方重新商談銀錢發行之事,不多時,一名侍衛匆匆跑出宮門,對等候在宮門外的楊師道行一禮道:“太子殿下召見,請楊相國随我來!”
唐初的太子李建成是大唐擁有實權的儲君,雖然李世民被封爲尚書令,但實際上,大唐朝廷的政務是掌握在他的手中,除了一些重要的軍國政務需要禀報父皇李淵外,一般都事務都是由李建成做最終決定。
在政務處理上,李淵對他很信任,這種信任早在李淵爲隋臣時便建立了,多年來,李建成一直沒有出仕爲官,一直作爲父親的得力助手,幫他處理各種官方事務,在成爲太子後,他和父皇的這種協作關系便一直保留下來。
盡管是這樣,李建成還是覺得自己的太子地位是在一天天動搖,而不是一天天鞏固,母後對二弟偏愛,父皇對二弟的信任,都使他越來越不安,尤其最近發生了兩件大事,更是直接動搖了他的太子根基。
一是組建金吾衛,負責長安城巡邏,任命雍王李道玄爲金吾衛大将軍,而年輕的李道玄便是李世民的心腹。
金吾衛從關中各軍中抽調jing銳士兵一萬兩千人,都是從李世民控制的軍隊中抽調,這等于就是李世民間接控制了長安城。
其次是唐風擴權,原來是負責對外收集情報,現在父皇又給唐風加了一道權力,内審權,也就是内部監視權,并沒有限制監視範圍,換而言之,唐風可以監視文武百官。
盡管這條内審權因爲朝中重臣們的強烈反對而沒有大規模實行,但李建成得到消息,唐風已經在監視部分大臣了,這兩件大事便使李建成憂慮之極,隻要條件成熟,李世民完全可以發動宮廷政變。
但李建成又不敢提醒父皇,隻要他開口,父皇一定會大罵他内心yin暗卑鄙,隻能找機會讓其他大臣來提醒父皇。
顯德殿太子書房内,李建成和平時一樣,批閱着一份份奏疏,他的政務極爲繁重,每天都要批閱一百餘份奏疏,而且大部分奏疏他是最終決策者,如果失誤,他需要承擔責任,因此李建成格外謹慎,每天都要忙碌到很晚才能休息。
這時,一名侍衛走到書房門口禀報,“啓禀殿下,隋使楊相國求見,說有重要事情和殿下商議。”
李建成這兩天也準備抽出空來和楊師道再談一談,他們不可能無限期的僵持下去,唐朝提出的要求是隋朝關閉銀礦,否則将徹底斷絕和隋朝一切貿易往來。
這是唐朝的最後一種反制手段,斷絕和隋朝的一切往來,包括人員和物資,這樣即使有人走私,用隋朝銀子買唐朝物資,量也不會太大。
但楊師道一直沒有答複,讓李建成等得有點不耐煩了,此時楊師道的到來,李建成沒有拒絕,立刻點頭道:“請他到務本堂會面。”
務本堂是李建成和大臣們商議政務的議事堂,就在偏殿的另一邊,不多時,兩名侍衛領着楊師道匆匆走進了務本堂,李建成已經先到一步等候他了。
楊師道立刻上前躬身施禮,“隋臣楊師道參見大唐太子殿下!”
李建成微微一笑,“楊相國請坐!”
“謝殿下。”
楊師道坐了下來,李建成也在上首坐下,他笑眯眯問道:“這半個月來,楊相國住得可好?有沒有什麽怠慢之處。”
楊師道連忙欠身道:“多謝殿下關心,師道住得非常好,各方面都照顧得很周到,也沒有幹涉zi you,師道深表感謝!”
李建成呵呵一笑,“你是隋朝相國嘛!身份尊貴,當然是我們大唐的貴客,這是應該的。”
停一下,李建成又問道:“不知考慮了半個月,楊相國是否有了新的答複?我希望我們能愉快地結束會談。”
楊師道淡淡地笑了笑,“事實上前兩天我已經接到了楚王殿下的最新命令,一直想找個機會和殿下再好好談一談,直到今天才來,讓殿下久等,真是抱歉!”
李建成jing神一振,連忙問道:“不知道楚王殿下是什麽态度?”
“楚王殿下說,爲了表示出我們大隋的最大誠意,可以接受唐朝提出的要求。”
李建成大喜,“也就是說,你們答應關閉會甯郡銀礦,是這樣嗎?”
楊師道鄭重地點了點頭,“不僅是關閉會甯郡銀礦,而且我們正式決定,停止銀錢的發行,我可以坦率地說,這并不是爲了你們的朝廷,而是楚王不忍剝奪關中和巴蜀普通民衆的财富,不忍讓他們承受高昂的糧價,在我們看來,關中和巴蜀的民衆遲早也是大隋的子民。”
李建成冷哼了一聲,“是你們大隋的子民?”
楊師道眯着眼笑了起來,“難道殿下不認爲河東、河北的民衆也是大唐的子民嗎?”
李建成一怔,半晌,他緩緩點了點頭,“說得好,将來無論是隋亡還是唐亡,天下民衆皆會是對方的子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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