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大量發行!兩年内,計劃發行五百萬枚。”
“五百萬?這個數量不小啊!”
裴矩灰白色的眉毛一挑,皺眉道:“這次發行銀錢,動靜很大,太原已鬧得沸沸揚揚,連我這個很少出家門之人也聽說了,你有沒有考慮過長安的态度。”
楊元慶想到了八方酒肆,便笑道:“長安應該幾天前就知道了,我可以想象他們的态度。”
“是嗎?”裴矩注視楊元慶,“你認爲李淵能接受你大量發行銀錢嗎?”
楊元慶沉思片刻,緩緩道:“我已經向會甯郡增兵兩萬,現在會甯郡有兵力兩萬五千人,如果會甯郡出什麽事,我還能及時增援。
裴矩微微歎息一聲,“元慶,不是我說你,這次你發行銀錢并不明智,或者說是操之過急,發行銀錢,也就是打破了隋唐間的平衡,唐朝怎麽能容忍你對他們财富的掠奪,輕微一點,雙方協商解決這個問題,可如果嚴重一點,隋唐之間就會爆發新的戰争,元慶,你已準備好應對戰争了嗎?”
“我已做好最壞的打算,無懼和唐朝一戰。”
“那突厥呢?如果他趁機從北面大舉進攻隋朝,你怎麽應對?”裴矩目光炯炯地注視着楊元慶工楊元慶半晌才無奈道:“我今天來,就是想和祖父談一談突厥之事。”
裴矩眼中的亮光消失了,目光又變得平靜下來,平靜得像一泓古井,波瀾不驚,他淡淡道:“好!突厥提出了什麽要求?”
“突厥提出三個條件,一是雙方平等,不再是附庸關系,其次取消一切貿易限制,放開民間貿易第三便是把烏圖餘部交給他們。”
“那你答應嗎?”裴矩又繼續問道。
楊元慶搖了搖頭,“除了第一個條件我可以答應,另外兩個條件,我絕不可能接受。”
停一下楊元慶又問道:“祖父怎麽不問問,突厥答應什麽?”
“他們能答應什麽?”
裴矩冷笑一聲,“無非就是答應你,一年或者兩年,隋突兩國相安無事,是不是這樣?”
楊元慶不得不佩服裴矩眼光老辣,竟然一語料中,他默默點頭“祖父說得很對突厥确實提出這個回應條件。”
裴矩閉目不語他盤腿坐在榻上,枯瘦的身子就仿佛是一個修行得道的高僧,楊元慶沒有打擾他的沉思,他知道裴矩應該會有答案給自己。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裴矩終于睜開了眼睛,他深深注視楊元慶一眼,緩緩道:“我給你提個建議,派使者去長安向唐朝說明發行銀錢的原因,并不是想掠奪唐朝,安撫住他們。”
“然後燦”楊元慶不露聲色問道對裴矩的建議并沒有立即表态。
“然後調集大軍屯兵北方,準備迎擊突厥軍隊的南侵。”
“祖父爲何會有這個結論。”
楊元慶終于有點掩飾不住眼中的驚訝,“難道我不接受突厥的條件,就會是這個結果嗎?”
裴矩搖了搖頭,“這和他們的條件一點關系沒有,不管你是否答應他們的條件,突厥必然會南侵,而借口,我估計就是消滅烏圖餘部。”
“那究竟是爲什麽?”
“是爲了樹立威望!”
裴矩加重了語氣:“你明白嗎?是爲了樹立威望,烏圖部被滅亡,是處羅可汗之功那他須利可汗有什麽,什麽都沒有,任何一個草原君主即位,他必須要先樹威望,我們的新君即位,首先是要穩定,但部落制的突厥不一樣,如果桢利可汗不盡快樹威,他何以統治漸漸一盤散沙的突厥,唯有戰功樹威,才能迅速凝聚他的威望,所以突厥南侵的可能性爲七成,元慶,你必須要安撫住唐朝,不能腹背受敵。”
楊元慶也忍不住鼻子哼了一聲,“祖父以爲唐朝可以接受安撫嗎?若突厥攻隋,他們會按兵不動?或者舉義助我?”
裴矩呆呆看了楊元慶半晌,他歎了口氣,“元慶,其實我上次已經說過了,你最大的問題就是太順了,沒有遭遇挫折,以緻于你不肯認輸示弱,大丈夫能屈能伸,其實你必要的軟弱一下,可以使你避開劫難,我相信唐朝内部也有識大義之人,不會在外族入侵時進攻隋朝,隻要你示弱,給唐朝一個面子,這些大義派就會占上風,元慶,你應該試一試。”
楊元慶半晌無語,他站起身道:“多謝祖父提醒,這件事容我再考慮考慮,先告辭了。”
他施一禮,轉身退了下去,裴矩望着楊元慶,不由搖了搖頭,他能體會到楊元慶骨子裏的冷傲,讓他向唐朝示弱,恐怕真的很難,裴矩眼中充滿了憂慮。
片刻,裴曜走了進來,向裴矩施一禮,“祖父,楚王殿下走了。”
“他說什麽了嗎?”
“回禀祖父,他什麽都沒有說,顯得憂心忡忡,連和孫兒也一句話沒有說。“裴矩點點頭,楊元慶骨子裏雖然冷傲,但他很聰明,他應該明白現在局勢的嚴峻,就讓他自己考慮!
這時,裴曜猶豫一下道:“祖父爲何不提一提河東官員調河北之事,這件事可能會影響裴家的利益。”
裴曜所說之事,就是蘇威向楊元慶的建議,河北河東官員互換,以打破士族門閥對地方官府的控制,這個方案已經開始實施,已經有一名太守、一名長史和十名縣令被調往河北,這些人都是裴家外圍勢力。
這件事裴矩一直沒有表态,但裴曜和其他裴氏族人卻很焦急,隻是沒有找到勸說的機會,今天裴曜再也忍不住,提醒了祖父。
裴矩狠狠瞪了一眼侄孫,“這件事我不知道嗎?要你提醒!”
家主嚴厲的語氣使裴耀吓得一激靈,連忙低下頭,“侄孫不敢!”
他連忙要退下,剛走到門口裴矩倒想起一事,叫住了他,“等一等!”
“祖父還有什麽事嗎?”裴曜垂手道。
裴矩極爲不悅道:“就是你妹妹之事,裴家之女怎麽能當垆賣酒她不想改嫁,我可以不勉強,但她決不能做個唯利是圖的女商人,裴家不能容忍!”
“孫兒明白了,孫兒去勸她。”
“不是勸!”
裴矩提高了聲音,“是警告她,若她不知悔改,就别怪我用家法處置。”
……馬車在大街上緩緩而行楊元慶靠坐在車壁上雙眼微閉腦海裏卻在想着裴矩的建議,向唐朝示弱,安撫住唐朝,他不否認裴矩關于突厥可汗要樹立權威之說,攻打隋朝的可能性确實很大。
但這會是什麽時候,現在已經是十月中旬了,寒流已經到了太原,那麽草原上更是寒風凜冽眼看冬天要來臨,大雪将覆蓋草原,突厥從來沒有過冬天南下的先倒這是因爲他們後勤供給不上,一旦不能立刻攻下中原,他餌的戰馬就将大量餓死。
春天是下羊羔的季節,從前的始畢可汗就是春天進攻豐州,導緻軍心不穩,領利可汗會重蹈覆轍,在春天進攻南方嗎?可能性有,但不大,他楊元慶不能把重大決策押在小概率事件上。
關鍵是時間,隻要有三四個月的時間,他就可以把西突厥引來,挑起東西突厥之戰,如此,他便可以消除突厥的北方威脅。
不過話又說過來,确實有必要安撫住唐朝,不能因爲銀錢之事爆發戰争,至少在解除突厥危機之前要安撫住他們。
楊元慶正要下令回紫微閣,忽然,他腦海閃過一個念頭,他想起那個黠嘎斯公主之事了,他立刻改變了主意,下令道:“轉道回府!”
……阿思朵自從回隋後,一直老老實實呆在王府裏,她心情不是很好,主要是她膝下無子,不管是女兒還是兒子。
女人到了一定年紀,都會渴望能有一個自己的孩子,阿思朵也不例外,她今年已經二十四歲子,思子之心越發焦急。
裴敏秋也理解她的心情,盡可能多地勸丈夫多陪陪她,可是她肚子裏總不見動靜,讓阿思朵都有點絕望了,她也想着像尉遲一樣,扳依佛教,尋求心中甯靜,然後再像她一樣,準備收養一個孩子算了。
阿思朵和尉遲以及江佩華的關系極好,中午時分,她剛從尉遲那裏回來,剛走到自己的小院門口,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叫她,“朵兒!”
她一陣驚喜,叫她朵兒的,隻有楊元慶一人,一回頭,果然是楊無慶快步走來。
阿思朵大喜,跳上前拉住了楊元慶的手,“你怎麽來了?”
她的臉忽然一紅,莫非他是要……可是這是白天啊!這怎麽行?
楊元慶卻沒有她這麽多想法,拉住她手到一邊,低聲問她:“我記得你給我說過黠嘎斯公主之事,你再給我說一遍。”
“你問這個做什麽?”阿思朵酸溜溜地撅嘴問道,她心中有些失望,原來他是關心黠嘎斯公主,而不是自己這個突厥公主,莫非他又想娶黠嘎斯公主不成?
“事關重大,你快告訴我!”
阿思朵聽說事關重大,她心中的酸意便消失了,凝神想了想道:“黠嘎斯一共有三個公主,前兩個已經出嫁,還有一個小公主叫貢拉,長得美貌如花,隻比我稍差一點點,她自幼許給了都波王子默坎多我覺得他們應該成婚了工……”
楊元慶要的就是這個消息,他腦海裏頓時有一個大膽的想法,令他興奮不已,他捏了捏阿思朵臉蛋,笑道:“晚上再好好犒勞你,我先走一步。”
說完,楊元慶轉身快步離去,阿思朵望着他高大的背影走遠,想到他晚上要好好犒勞自己,眼中頓時變得春意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