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他們還看了台帳,确實是在今年一月,上萬石義倉糧被窦建德的軍隊提走,有具體ri期和數量,有經手人的手印和簽名。
既然沒有了希望,他們隻能是垂頭喪氣要回村了,喬村正上前向楊元慶深深施一禮,“多謝殿下爲小民做主,昨晚怠慢殿下之處,隻能容我們下次向殿下彌補,我們先告辭了。”
楊元慶能感受到他們内心的無奈,也能理解這些鄉民心中的苦悶,自己辛辛苦苦種出來的糧食,存放在義倉,最後卻沒有了,這就好比後世存在銀行裏的錢沒有了一樣。
這其實是一種國家信用的破産,官還是那些官,民還是那些民,如果不認前朝之帳,誰還會相信義倉,誰還肯把糧食存放到義倉去。
這個并不是房子縣的特例,相信其他所有地方都會有這個問題,作爲實際上的一國之主,他必須要對這件事表态,不僅僅是對這個幾個老農。
昨晚楊元慶就這件事思考了一夜,他心中已經有了想法,貪渎歸貪渎,但前朝的義倉糧食,隋朝必須要認帳。
“喬村正就放心!不管是青苗利錢還是義倉糧食,我都會給大家的一個說法,請耐心等候,一定會有消息。”
喬村正大喜,楚王肯說這樣的話,那他們的糧食就有希望了,他慌忙又行一禮,“我們不會鬧事。一定會等殿下的消息。”
幾名老農走了。楊元慶又對縣令徐守信道:“縣令就回去!以後什麽事情要向鄉民們說清楚,不準敷衍應付,希望你們能吸取這次的教訓。”
縣令徐守信和幾名縣官心中都忐忑不安。現在隻有等楚王走了以後,再想辦法應對此事,徐守信慌忙躬身道:“卑職明白了。關于青苗利子錢,利息還是由官府的負擔,我們想辦法籌措,決不能壞了朝廷的規矩,影響朝廷信譽。”
徐守信心裏明白,他如果不把利子錢吐出來,楚王不會饒過他們,至于義倉糧食,他們做得天衣無縫。就算禦史來查也查不出問題,當時确有調糧,不過調的是官倉糧。緊靠在官倉旁邊的義倉卻沒有動。簽名和手印都是真,當時縣衙上下都以爲糧食被調走了。所以徐守信并不擔心,這件事最後肯定是不了了之。
楊元慶點了點頭,“義倉糧食朝廷會有說法,你們去!”
“卑職告辭!”
徐守信帶着幾名官員告辭回城了,不多時,一名跟随程咬金的親兵從城内騎馬飛奔而出,在楊元慶耳邊低語幾句,楊元慶一怔,立刻令道:“前面帶路!”
他調轉馬頭,跟着親兵東南方向奔去,大群親衛騎兵一陣風似的消失在原野上。
城頭之上,縣令徐守信望着他們遠去,心中擔憂到了極點,楚王回太原,應該走西北方向,怎麽走了相反的東南方向,難道會是他們發現了什麽?
。。。。。。
楊元慶率領親兵一路奔馳了十餘裏,來到一座村落前,在村落路口又見到了另一名親兵,他上前禀報,“殿下,已經找到了。”
“帶我去看!”
親兵帶着楊元慶來到了村中一座大宅前,宅門已經開了,楊元慶帶領數百親兵走進了這座宅子,隻見院子裏站着程咬金和一名三十歲出頭的男子,一臉驚恐,雙腿在顫抖,顯得害怕之極。
程咬金一把揪住此人的脖子,将他拉到楊元慶面前,男子吓得跪倒,砰砰磕頭,“楚王饒命,饒小人一命!”
“這是何人?”
程咬金連忙道:“此人便是房子縣的光初主薄,姓陳,曾經是徐狗官的書童,跟了他二十年,是徐狗官的心腹,徐狗官的老底他都知道。”
說到這,程咬金踢了陳主薄一腳,“剛才給老子說的話,再給殿下重說一遍。”
“是!是!我說。”
陳主薄在楊元慶面前更不敢有半點隐瞞,“殿下,收青苗利子錢是縣丞的主意,縣丞家開有邸店,就從邸店借錢,然後放給農民,最後收了幾百吊利錢,不過這筆錢縣令沒要,都給了縣丞,這樣在分義倉糧食時,他們就達成了三七分帳,縣丞要三成,縣令分七成。”
楊元慶冷冷道:“這麽說,義倉糧食确實沒有被窦建德拿走,是這樣嗎?”
陳主薄膽怯指了指屋子,顫抖着聲音道:“殿下。。。殿下,進屋一看便知。”
楊元慶快步走進屋子,隻見屋子裏堆滿了一包包的糧食,窗戶緊閉,其他屋子裏都一樣堆滿了糧食,至少有五六千石。
陳主薄在身後低聲道:“這些糧食就是義倉糧,一共六千石,是徐縣令從外地雇民夫來搬運,這座宅子也是徐縣令的産業,他準備把糧食賣到河南道去。”
饒是楊元慶冷靜,他還是被眼前的情形激怒了,一個小小的縣令竟敢貪污六千石糧食,尤其在糧食這麽緊張的時候,他心中殺機迸發,回頭對程咬金令道:“給我把縣令和縣丞抓來,立刻去!”
“遵令!”
程咬金帶領百名親兵向縣城飛馳而去,半個時辰不到,大宅門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程咬金像拎小雞一般将縣令徐守信拎了進來,扔在楊元慶面前,後面縣丞也一并被押來。
“徐縣令,想不到我們這麽快又見面了,你們倒給我解釋一下,這些糧食是怎麽回事?”楊元慶冷冷道。
徐守信已經吓得癱軟了,哆嗦着一句話都說出來,楊元慶猛地一鞭向他臉上抽去,大罵:“你好大的狗膽,竟敢貪污六千石糧食,你百死不足惜!”
“來人!”楊元慶一聲厲喝,數十名親衛上前。
楊元慶用馬鞭指着兩人道:“将這兩名狗官全家處斬,人頭在城門口示衆,狗官人皮剝下,填上稻草,命紫微閣送去各郡各縣巡視,有膽敢貪污義倉糧食者,以此效儆!”
“咕咚!”一聲,縣令和縣丞同時吓得暈死過去。
。。。。。。
在大隋王朝,官員犯罪需要禦史彈劾,大理寺收押審訊,刑部定罪,紫微閣初審,最後攝政王批準,有一套很嚴密的制度。
如果不是家族罪大惡極,也不會滿門抄斬,最多是男子被流放戍邊,妻女入掖廷宮或者沒入教坊,更沒有剝皮填草這種酷刑。
盡管楊元慶并不想違反這種他親自敲定的制度,但在盛怒之下,他還是沒有能克制住自己的殺機。
一個小小的縣令就敢貪污六千石糧食,如果不處以酷刑,那麽就會有更多的人效仿,這是一種jing告。
發生在房子縣的這件大案像一陣風似的,在三四天之内便傳遍了河北,也傳到了太原,在楊元慶即将抵達太原之時,紫微閣便專門爲這件案子召開了緊急商議。
按照紫微閣的規定,執政事筆是十天一輪,誰執政事筆,誰就成爲當值首相,掌管紫微閣相印,擁有很大的權力。
這種制度也是爲了防止欺上瞞下,獨掌大權的情況出現,假若某人敢欺上瞞下,那麽十天後就會被發現,也算是一種比較min zhu、制衡權力的做法。
今天的當值相國正好是蘇威,他得到房子縣的消息,立刻命人召集其他六相前來緊急商議此事。
紫微閣内,大部分相國都對楚王越俎代庖,擅自處置此案極爲不滿,楊師道憤然對衆人道:“處置官員不是行軍打仗,想殺誰就殺誰,更不能不問青紅皂白就滅全家滿門,爲了表示我的不滿,我決定辭去相國之位,我甯可回家耕地種田,也不能容忍這種暴虐之事存在。”
楊師道的表态得到了盧豫和崔弘元兩人的支持,盧豫道:“國無法不立,庶民有庶民之法,官吏有官吏之規,貪污萬石糧食,确實該殺,但不經審訊,不經定罪,随便殺之,何以服衆?我和崔相也決定辭去相國之職,這樣的上位者,我們服侍不起。”
杜如晦卻在一旁冷笑不語,他心裏明白,楊師道的不滿,确實是因爲楚王不尊制度,他是真的想辭職走人。
而盧楚和崔弘元的不滿,不過是借題發揮,想借此事博取一點自己的利益罷了,他們才不會真的辭職。
蘇威是這次紫微閣會議的召集者,他的原意是想和衆人商量怎麽保證義倉糧的安全問題,怎麽樣吸取房子縣的教訓,不料商議主題卻變成了對楚王擅自殺人的不滿,竟然還有三個相國要辭職。
這着實令蘇威心中焦急起來,連忙道:“各位,這裏面有兩件事,一件是楚王處置官員合不合制度,另一件事是義倉糧庫的問題,我們應該分開商議,當務之急是義倉糧庫的問題,然後我們再議楚王殿下違反制度的問題,大家切不可意氣用事。”
這時,杜如晦也緩緩道:“蘇閣老說得不錯,我們要理解楚王殿下的憤怒,一個小小的縣令就敢貪污數千石義倉糧,尤其在現在糧食如此緊張的時刻,我相信楚王殿下也是一時激憤,大家應該能理解,現在的關鍵是,楚王殿下僅僅隻是路過房子縣,就發現了貪污義倉糧的事情,那麽别的縣呢?各位,這其實是我們的責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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