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多艘身軀龐大的戰船延綿百裏,船帆遮天蔽日,蔚爲壯觀,黃河北岸站滿了跑來看熱鬧的民衆。
第一艘帥船緩緩靠岸,水手将船闆搭上岸邊,百餘名親衛率先下船,緊接着,楊元慶出現在船舷邊,他擡頭看了看炫目的陽光,深深吸了一口帶着泥土氣息的清風。
他的目光又落在岸邊大群官員的身上,楊元慶看見了杜如晦,笑了笑,踏上船闆走下了大船,當雙腳落地的瞬間,他竟有一種虛飄的感覺,近十天的海上航行,他終于又回到中原。
杜如晦連忙帶領衆人上前施禮,“參見殿下。”
“各位辛苦了。”
楊元慶望着官員們一張張曬得黝黑的臉龐,望着他們一雙雙充滿了興奮的眼睛,他心懷感激,拱手向衆人施一禮,朗聲道:“這次安撫災民,保住了數十萬災民的性命,我能理解這其中的艱辛,各位都付出了巨大的辛勞,你們都是有功之臣,你們的功績我會銘記,但現在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還希望各位再接再厲,努力把這次安置災民做得完美。”
楊元慶的講話激起衆人的一片鼓掌聲,他在衆人的簇擁下,翻身上馬,向難民營而去。
……“殿下,這次高麗之戰收獲如何?”趁衆人不注意,杜如晦忍不住上前低聲問道。
楊元慶附耳對他低聲說了幾句,杜如晦眼睛一亮,興奮得直搓手,“這可太好了,這樣糧食問題就完全解決了。”
“不僅是糧食問題,還有大量的各種軍資,光兵甲就有四十萬套,還有很多看不見的收獲比如高麗正式向隋朝稱臣,另外遼東半島他們也答應歸屬隋朝。”
杜如晦微微一怔,“怎麽遼東半島歸屬大隋是看不見的收獲?”
“因爲遼東半島是控制在淵氏家族的手中,半島南端的畢奢城就是被蓋蘇文的五千軍隊控制光憑高麗王的一紙文書是沒有意義,還需要出兵硬打一仗。”
“那殿下準備什麽時候動手?”
“不急。”
楊元慶搖了搖頭,“現在先不逼迫淵家,讓高麗内耗,過早對淵家的利益下手,就會使他們一緻對外,反而促進了高麗人内部團結。”
這時,秦瓊催馬上前他看了杜如晦一眼對楊元慶道:“總管有件事卑職想和總管談一談。”
杜如晦會意,拱手催馬而去,楊元慶微微一笑道:“是想打回老家嗎?”
秦瓊被說中了心事,他點了點頭,“現在青州民衆大半逃出,窦建德軍士氣低迷,軍心浮動,卑職隻須帶三萬軍隊保證一個月之内,便可擊潰窦建德軍和劉黑闼軍,奪取青州。
楊元慶笑了笑“我手上還有三萬最精銳的士兵,甚至不需要一個月,十天之内便可橫掃青州。”
秦瓊臉一紅,半晌道:“卑職的建議錯了嗎?”
楊元慶收回了戲言,一臉鄭重道:“你急于收複青州的心情我能理解,說老實話,窦建德已經是無水之魚,遲早是我盤中之餐,至于青州,那更是大隋的囊中之物。
但我們考慮問題要長遠一點,如果拿下青州,大隋就将直接和李密接壤,從而會牽制住李密的南方戰略,我聽說李密正在江陽積極訓練水軍。
現在南方各大勢力除了杜伏威和蕭銑外,其餘都已向李密臣服,那麽李密的下一個目标極可能是蕭銑,這樣魏軍就将會因争奪蕭銑而和唐軍一戰,這正是我希望看到的,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南下的步伐就需要放慢一點,讓李密不要感受來自北方的威脅,他才會放手和唐軍一戰。”
秦瓊點了點頭,有些慚愧地低下頭,“卑職目光短淺,心急如焚,險些壞了總管的大計。”
楊元慶呵呵一笑,“其實這隻是不在其位,不謀其職罷了,你若坐我的位子,你一樣會考慮很多,現在整個青州民衆幾乎都被我挖來,我還會再派人去青州各地宣傳,讓留在青州忍饑挨餓的人知道,河北有飯吃,争取把青州九成人口都引到河北來,沒有了人民,簧建德的軍糧怎麽辦?我會命徐世績将大軍屯于濟陰郡,使他不敢打中原的主意,他隻能繼續南下和劉黑闼内鬥,就讓他們鬥去!”
“可是這麽多人也是很大的負擔啊!”秦瓊望着遠處龐大的難民營地,長長歎了江氣道。
楊元慶哈哈笑了起來,“那就要看你怎麽看待了,我倒覺得他們是一筆不可多得的财富,什麽時候能集中起那麽多民夫?”
………衆人進了難民營,因爲船隊的到來,大營内變得格外熱鬧,楚王楊元慶到來的消息傳遍了大營,數以十萬計的民衆都湧出營帳,夾道歡迎楚王殿下到來。
數百名親兵異常緊張,在兩邊将楊元慶團團維護住,楊無慶笑着向衆人拱手緻敬,引起災民們更加熱烈的回應,不知是誰大喊一聲,“楚王萬歲!”
緊接着數千人跟着叫喊,漸漸地,山呼海嘯般的呼喊聲響徹天空,“萬歲!楚王萬歲!”
剛開始,杜如晦等官員對民衆的呼喊有些不自然,但衆人望着一張張誠摯的面孔,一雙雙充滿感激的眼睛,漸漸地,衆人也被感染了,甚至連年輕的豬遂良也忍不住振臂高喊:“楚王萬歲!”
楊元慶隻是默默感受着這一切。
……衆人來到大營中間的一頂大帳内,這裏是官員們的辦公場所,大帳内分門别類地堆滿了一疊疊幾尺厚災民登記名錄,都是按照各縣放置,碼放得整整齊齊。
楊元慶随手拾起一本冊子,是北海郡都昌的登記簿,上面每一個人有姓名,有年齡,有住址,還他們臨時的号牌編碼。
楊元慶心中明白,要登記三十餘萬人,這需要多大的工作量,但有了這些名冊,對青州的治理将大有益處,至少這數十萬饑民可以爲河北恢複生機做出貢獻。
放下冊子,在木榻上坐了下來,對衆人笑道:“我知道大家都很有很多話要說,說說主要的,看看我能不能替大家解決。”
裴晉看了杜如晦一眼,杜如晦點了點頭,裴晉上前施禮道:“啓禀殿下,卑職有事情禀報。
楊元慶見裴晉變得又瘦又黑,目光也變得沉穩,不再有從前那種掩飾不住傲慢,看得出,他确實在轉變了,變得能吃苦,也務實,不愧是名門子弟,隻要開始變得成熟,就會立刻顯示出他出衆的才能。
楊元慶微微一笑,“裴少卿請說。”
裴晉是平原縣難民營的主官,他當然最有發言權,他躬身道:“啓禀殿下,現在三十萬饑民最大的問題就是居住擁擠,一座帳篷住四十餘人,男女混居在一起,生活非常不方便,出現了很多問題甚至犯罪,家族之間争奪糧食的暴力,疾病傳播,惡人的敲詐勒索,奸**女,這些問題都層出不窮,我們都希望能把災民疏散到各個縣去。”
楊元慶默默點頭,他又看了一眼杜如晦,杜如晦連忙躬身道:“紫微閣也月意疏散到各縣。”
楊元慶這才緩緩道:“首先大家要明白了一點,爲什麽我不直接攻打青州,爲什麽不直接接管青州後就地赈災,這樣不就省得饑民逃難了嗎?也不用動員這麽多官員士子來幫忙,我什麽不這樣做?”
大帳裏一片寂靜,楊元慶負手在大帳來回踱步,他的語氣并不嚴厲,隻是在将一件事闡述清楚“關鍵是我要集中民力,集中民力做一些事情,河北和青州都是亂匪最爲猖獗之地,幾年來的兵荒馬亂,已經将各種灌溉河渠毀壞殆盡,沒有農田水利,怎麽可能糧食高産,怎麽可能做到年年豐收,必須要修葺被荒廢的農田水利,但僅靠河北民力還不夠,所以我就需要青州的數十萬民力來協助,如果不是因爲受災,他們不得不寄人籬下,他們怎麽也而不肯渡河北上,現在我給他們糧食,救了他們妻兒的性命,那麽他們就應該回報,所以接下來,就是他們勞作幹活的日子。”
說得這,楊元慶又對衆人道:“大業六年大旱,大家應該還記得大業七年發生了什麽事,沒錯!大業七年洪水泛濫,淹沒河南河北數十郡,正是這一次旱災,一次水災,使天下饑民蜂擁造反,最後喪送了舊隋王朝。”
這是杜如晦站起身對衆人道:“殿下說得沒錯,我們必須要災民集中起來,首先要疏通河北各地河渠,它們不僅是農田水利,更是大水災來臨時的蓄洪、洩洪之渠,先完成河北的水利,然後再疏通中原水渠,總之青州的災民我要充分利用起來……”
“如果這些青壯不滿暴動怎麽辦?”有人擔憂地問道。
楊元慶笑了起來,“他們的父母妻兒都在我們手中,我們出糧食養活婦孺老人,他隻能賣力地幹活,當然,平定青州後,我會分給他們土地,輕徭薄賦,讓他們休養生息,這樣他們就沒有了後顧之憂,又有了生活的希望,他們一定會努力的幹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