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軍的輕裝而來,多餘的馬匹都用來托運帳篷,他們帶的糧草确實不多,隻能維持三到四天,所以這些糧草來得正是時候。
裴行俨立刻令道:“把糧草運回大營。”
這時,一名郎将提醒道:“将軍,這些糧草來曆不明,防止有詐。”
裴行俨點點頭,他的斥候巡視周圍,也沒有發現哪裏有村莊,這些送糧的村民确實來得莫名其妙。
他随即又下令,“命糧曹仔細查驗這批糧草。”
千餘隋軍士兵牽馬出來,将糧草運回了大營,一個意外的出現倒提醒了裴行俨,他再次下令,士兵休息不準卸甲,武器不得離手,戰馬不得離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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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麓一處險峻之處,柴紹正眯眼眺望山下隋軍大營,他也很期盼隋軍大營出亂子,如果是那樣,正遂他所願。
人總是在慢慢成熟,随着環境的改變而改變心态,改變心思,當年的柴紹單純而熱血,在修汾陽宮時被楊元慶耍得團團轉,甚至還差點喪命。
但此時的柴紹已經三十餘歲,成爲大唐高官,官場上的爾虞我詐使他的内心也漸漸成熟,開始有了城府,有了心機,懂得用各種手段謀取自己的利益,當然,他更懂得回避風險。
旁邊段德cao憂心忡忡道:“大将軍,丘将軍這樣做太冒險了,隋軍并不是傻子。就算裴行俨一時想不到。但其他大将未必想不到,如果一旦察覺有詐,丘将軍就危險了。大将軍應該勸阻他,或者派人去提醒他。”
“他是秦王之人,我能勸阻他嗎?”
柴紹不冷不熱地回了一句。轉身回城堡了,遠遠聽他令道:“傳令各軍不準回營睡覺,隻準就地休息!”
段德cao歎了口氣,他感到柴紹似乎一點都不關心邱行恭死活,甚至還有點期望邱行恭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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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頂頂錯落有緻的大帳中,裴行俨步伐極快,邁開兩條長腿,令他的士兵要小跑才能跟得上。
他快步來到北面的十幾座大帳前,這裏是儲存糧草和其他物資之處。四周站滿了哨兵,戒備森嚴。
走進一座大帳,負責管理糧草的倉曹參軍事連忙上前施禮。裴行俨卻沒有心思和他說廢話。他立刻道:“在哪裏?”
“将軍請跟我來。”
倉曹參軍事将裴行俨領到另一頂大帳内,這裏面堆放了一千多擔上好馬料。這些便是剛才附近農民送來的犒軍之物。
參軍事在草料前堆蹲下,他從最下面捧起一把碎草料,呈給裴行俨,“将軍請仔細看!”
裴行俨仔細看他手中捧的草料,都是半寸長的細料,但中間有不少淡黃se粉末。
裴行俨又随手從草料中抓了一把,放在手上細細查看,他也發現了,這些草料上也沾了不少淡黃se粉末,他用食指蘸一點送入口中,味道微苦,他眉頭皺了起來,“這些黃se粉末是什麽東西?”
“禀報将軍,這些粉末是巴豆粉。”
參軍事心有餘悸道:“我們馬料不足,這些馬料今晚上就準備分配下去,但卑職仔細查看了馬料,發現裏面摻有大量巴豆粉,如果戰馬吃了,會有嚴重後果。”
裴行俨冷笑一聲,“好一個柴紹,竟然用這種手段,那就試試看!”
他随即令道:“傳我的命令,所有士兵不能再睡覺,站在戰馬旁待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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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行恭率領一千騎兵藏身在數裏外的一片樹林裏,他心中很緊張,同時也充滿了期待,他發現隋軍是輕兵前來,還運載了幾百頂帳篷。
那麽對于隋軍來說,糧草不足就是必然,他送去的糧草應該就是隋軍急需,糧食沒有問題,但馬料中他摻進了大量巴豆粉,由于顔se相近,如果不仔細查驗,很難看出這些粘在草料上的巴豆粉。
邱行恭仿佛看見了一匹匹隋軍戰馬瀉肚倒下了的情景,他知道對于騎兵來說,失去戰馬将會造成什麽樣的混亂,一萬混亂的隋軍絕對擋住一千勇猛犀利的唐軍騎兵。
丘行恭今年已經三十八歲,對于一個十幾歲就能出任太守,就能領兵打仗的隋朝來說,三十八歲的男人确實有點老了,如果是文官,或許還有二十幾年的事業,但對于武将,五十歲的老将就該退伍了,或者成爲一軍之帥,或者轉戰朝堂。
但丘行恭到現在還隻是一名天策府的骠騎将軍,尉遲恭也是骠騎将軍,但他卻是李世民最信任的武将,宇文士及也是骠騎将軍,但他卻有治書侍禦史的頭銜,深得皇帝信賴。
侯君集也是骠騎将軍,但他卻是起兵元老,擁有國公投降,段志弘也是骠騎将軍,但他卻同時出任左翊衛将軍。
所有十幾名骠騎将軍,要麽混得比他好,要麽比他年輕的多,前途遠大,惟獨丘行恭還是一個三十八歲的大頭兵。
他唯一拿得出手的榮耀就是他列名天下十猛将,排名第十,但他心裏卻很清楚,他的力量已經不如幾年前,他的體力也也開始走下坡路。
如果真的把天下一群猛将聚集在一起比武,他能排進前一百名就已經不錯了,他這個天下第一猛将實在是有點不靠譜。
一個三十八歲的老男人,他承受的壓力不是年輕人能體會得到,如果他再不出頭,恐怕他就沒有出頭之ri了。
丘行恭對這一戰押上了他餘生的幸福,押上了他如夕陽般的最後一絲激情。
黑暗中,一個黑影飛奔而至,這是一名唐軍斥候,他帶來了邱行恭所期待的消息。
“禀報将軍。隋軍大營發生混亂。一片驚叫聲,很多外圍巡哨士兵都匆匆回營,營内肯定大事發生。”
邱行恭大喜。他期待的時刻到來了,他翻身上馬,挺直身體對一千唐軍騎兵大喊:“立絕世大功之時到來。此戰畢,諸君皆爲列侯!”
一千騎兵頓時jing神振作,低低發一聲喊,橫刀立馬,等待出擊一刻。
丘行恭又凝視隋軍大營半晌,忽然戰刀一揮,“出擊!”
他縱馬躍出,率領一千騎兵向隋軍大營疾奔而去,黑暗中如風馳電掣。又如一片黑夜jing靈在疾奔,氣勢奪人。
他們沒有遭遇任何隋軍巡哨,霎時間沖到隋軍大營前。大營周圍沒有矛刺。隻有一條五尺寬的壕溝。
丘行恭的戰馬從壕溝上一躍而過大鐵槍,殺進隋軍大營。後面一千騎兵紛紛越過壕溝,跟随着他殺進隋營深處。
一連撞翻十幾座帳篷,邱行恭臉已變se,隋軍大營内早已空無一人,軍營内頓時響起一片驚呼聲,這是唐軍騎兵的驚叫。
“撤!快撤!”
邱行恭大聲叫喊,他率先調轉馬頭向隋營外奔去,但是已經晚了,隋營外,密集的隋軍騎兵從四面八方殺來,堵死了唐軍騎兵的逃亡之路。
唐軍騎兵一片混亂,他們幾次沖擊皆失敗,密集的箭雨讓唐軍騎兵紛紛落馬,慘叫聲響成一片。
邱行恭大腦裏一片空白,他幾乎是本能地向外沖殺,他也顧不上其他唐軍,他隻想着自己能殺出去。
就在這時,旁邊傳來一聲巨吼,“唐将,拿命來!”
丘行恭一回頭,頓時吓得魂飛魄散,隻見獵獵火光中,一名身材魁梧的隋軍正催馬從斜刺裏沖來,手執一根長槊,殺氣騰騰。
丘行恭認識此人,正是天下第五猛将裴行俨,也是他想在這次偷襲中殺掉的隋軍主将,此刻偷獵不成,他倒成了獵物。
裴行俨霎時間就殺到眼前,他一眼認出了眼前之人,不由呵呵冷笑起來,原來是天下第十猛。
“拿命來!”
裴行俨長槊疾如閃電,分心刺到,裴行俨和羅士信的武藝是半斤八兩,羅士信的武藝在力量強大,能頂住李玄霸的錘擊,加之槍法jing奇,深得張須陀武藝的jing髓,顧被排名爲天下第四。
而裴行俨在力量上和羅士信不分上下,但在槍法上卻沒有羅士信的jing奇,但裴行俨的槍法也有過人之處,那就是快。
他可以在霎時間刺出數十槊,俨如梨花紛飛,又似暴雨傾盆,在刺殺速度上,天下無人和他比肩。
丘行恭盡管是天下第十猛,但他畢竟年紀大了很多,反應略慢一拍,當他準備将裴行俨的槊尖擋出去時,他的心髒部位便傳來一種爆炸似的疼痛。
他慢慢低頭,裴行俨的長槊已經刺進了他的胸膛,槊尖從他後背穿出,将他刺一個透心涼。
丘行恭忽然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從馬上摔落下地,死在裴行俨的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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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丘行恭陣亡半個時辰後,柴紹又一份用血寫成的鷹信送去了長安。
“臣以殊死之力yu破隋軍,無奈兵微将寡,獨木難支,難以和隋軍鐵騎匹敵,大将丘行恭不幸陣亡,臣雖蒙敗,但鬥志不衰,臣已決心一死,甯可戰死沙場,也絕不讓隋軍進關内道一步,願上蒼佑我大唐!”
雖然他的血書中隻字未提到李神通,但柴紹所有的矛頭都對準了南逃避禍的李神通。
沒有李神通的南逃,怎麽能顯出他柴紹的堅守?
沒有丘行恭的陣亡,怎麽能顯出他柴紹的悲壯?
沒有他的堅守和他的悲壯,關内道又怎麽會能落入他的手中?
高層人物的謀權并不在于他的政績,而在于關鍵時刻他表現出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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