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祯卿年已六十餘歲,他被幾名孫子顫顫巍巍扶到前院,見幾個兒子和家人都被打傷,老管家還被捅了一刀,躺在血泊中,已經奄奄一息。
當聽說家中有四個女眷被搶走,還包括自己的孫女,吳祯卿頓足捶胸,老淚縱橫,“我吳家一世爲善,臨到頭了,還要遭受這種奇恥大辱,蒼天還長不長眼啊!”
長子吳平見父親哀恸之極,怕他傷了身子,連忙命人把父親扶了回去,他也歎息一聲,坐在榻上低頭不語,他也不知該怎麽辦才好了。
“老爺!”
一名家丁飛奔進來,附耳對吳平說了兩句話,吳平一怔,“人在哪裏?”
“就在府門外!”
吳平起身走出大門,隻見門外站着幾名士兵,對他拱拱手道:“我們是隋軍斥候,聽說有唐軍士兵闖進貴府,想打聽一下,出了什麽事?”
吳平就仿佛抓到救命稻草一般,連忙躬身道:“家門不幸,還望隋軍能救救我吳家!”……
就在稠桑鎮南面約十裏外的一片森林内,楊元慶親率兩萬騎兵已經在這裏休息了近半個時辰。
他們一直在監視着齊王李元吉的軍隊,盡管李世民的八萬大軍就在西南方向七十裏外的朱陽縣,但兩支唐軍卻沒有任何聯系,各自撤軍西歸。
這樣就出現了一個機會。如果李元吉的三萬軍遭遇伏擊,李世民的八萬大軍未必會趕來援救,一方面是時間上來不及,另一方面李世民也沒有援助之心。
在反覆考慮局勢後,楊元慶終于做出決定。截殺李元吉的三萬軍,此時李元吉的三萬軍隊就駐紮在稠桑鎮北面的曠野裏,距離他們大約十二三裏。[燃.文.]
這時,一名斥候校尉飛馳而至,他被士兵帶到楊元慶的行軍帳内。斥候校尉單膝跪下禀報,“啓禀總管,我們在稠桑鎮上得到一個消息。”
“什麽消息?”
“大概有三十名李元吉的親兵沖進鎮上一個吳姓大戶人家,搶走了四名吳家女眷,帶回軍營了。”
楊元慶正在查看稠桑鎮一帶的地形,這個消息讓他頗感意外,還有這種事情。他又問:“你能肯定是齊王所爲?”
“卑職細問了吳家長子,搶人的士兵自稱是齊王親衛,說這是他吳家的榮幸,被齊王看上了,他們出了搶走女眷外。其餘錢财都沒有奪取,應該就是齊王所爲。”
楊元慶點點頭,對校尉道:“他們很有可能會把人送回來,你多帶一些弟兄,埋伏在鎮上,等他們回來時。全部幹掉,再帶幾個活俘回來。”
“遵命!”
校尉行一禮,便起身出帳了。楊元慶看了一眼旁邊的羅士信,見他欲言又止,便笑道:“你想說什麽?”
羅士信明白楊元慶的計劃,他也一路考慮,他也有自己的想法,羅士信沉吟一下道:“既然總管知道李氏兄弟不和。能不能這一次我們再挑撥一下,比如我們佯敗在李元吉的手中。這樣不就給了李世民一記響亮的耳光嗎?‘羅士信的建議使楊元慶陷入沉思,是有幾分道理,李世民久戰隋軍不勝,而李元吉卻能擊敗隋軍,這對李世民在軍隊上的威望将是一個沉重的打擊,但考慮良久,楊元慶依然搖了搖頭,“辦法雖然不錯,但還是有些不妥。”
“爲什麽?”
<燃.文]”楊元慶語重心長道:“确切說,你這個辦法有點太淺了,李淵是何許人,他對自己兒子的了解,他會看不出我們是在佯敗?目的是在挑起李氏兄弟之間的矛盾,反而會使他心生警惕,索性把軍權全部給李世民,在針對他們兄弟行計時,不要刻意而爲,這樣反而會弄巧成拙,該勝就勝,該敗就敗,一切順其自然,這樣才會更加深他們之間的矛盾,試想一想,如果李元吉兵敗,而李世民卻全身而退,這會在李元吉心中種下什麽樣的仇恨?”
羅士信默默點頭,“總管對人性的把握,已經如火純青,将來李氏王朝必然會敗在他們兄弟的内讧之上。”
楊元慶眯眼笑了起來,羅士信這話說得不錯,曆史上李氏兄弟的矛盾惡化是發生天下統一後,所以沒有引發嚴重後果。
但現在不同了,隋唐之交又多了他楊元慶這個人,他會不斷挑撥李氏兄弟的矛盾,讓他們的矛盾在武德初年就惡化,遲早會爆發,那麽在嚴重的内讧之下,李氏王朝還能支持多久?
這時,楊元慶又想到一事,笑眯眯拍了拍羅士信肩膀道:“我聽說你遇到線娘了?”
羅士信臉蓦地一紅,點了點頭,她現在是女護兵校尉,她想跟我一起來這邊,我沒有答應,她目前還在李長史軍中。
“不錯嘛!天作姻緣。”楊元慶對師弟終于找到感情歸宿而深感欣慰,又問他道:“那你們什麽時候打算成親,我讓王妃給你們安排。”
羅士信低下頭,半晌咬了一下嘴唇問:“總管準備什麽時候打窦建德?”
楊元慶一征,“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羅士信歎了口氣,“線娘知道隋軍遲早要打窦建德,她也沒有辦法,她是希望我不要參加,否則她心中會很難過,我真的很矛盾,我是隋将,怎麽能……”
“你不要再說了!”
楊元慶一擺手止住了他,“這件事我會安排好,線娘是個好姑娘,你就安安心心娶她,不要再想到窦建德之事,打窦建德,我會讓秦瓊爲主将。”……
李元吉率領的三萬新兵駐紮在稠桑鎮以北約兩裏外的一片曠野裏,大營占地約百畝,由于是臨時紮營,便沒有構築壁壘,隻是用二十萬根長矛圍營,内圈則圍上數千輛辎重大車,中間才是軍營。
此時夜已深,士兵們都已沉沉睡去,養足精神,明天再走一天,晚上就能進入潼關了,每個士兵都歸心似箭,倒頭沉睡,在夢中與家人團聚。
大營内格外寂靜,四周漆黑一片,隻有在大營中心,有幾座大帳内依然有光線傳出,那是唐軍主将的營帳。
目前唐軍主将是李元吉,副将則是李建成的心腹大将常何,此時常何的大帳内也亮着燈光,常何今年約三十出頭,長得高大魁梧,一臉大胡子。
他也是瓦崗軍出身,他曾是李密手下大将,大海寺對張須陀一戰中,正是他率領五百精騎将張須陀困死在陣中,張須陀被迫自殺而亡。
常何也因此得到了李密的重賞,不僅得到上萬匹絹,而且李密把張須陀的佩刀和戰馬都賞給了他,但不久後,因爲李密和翟讓的反目,常何因和翟讓接觸過多而被清洗。
他離開瓦崗軍,不久後投降了唐朝,因爲他一個族妹深受李建成寵愛而被封爲側妃,常何也由此成爲了李建成的心腹大将,深受重用。
燈光下,常何坐在榻前心事重重地凝視着桌上的一柄戰刀,這是張須陀的祖傳佩刀,叫做七星冷月刀,鋒利異常。
當初他得到這把刀時曾經興奮異常,而單雄信在看了這把刀後卻冷冷警告他,他常何必死在這把刀下。
不久之後,常何才明白單雄信警告他的深意,因爲他發現在刀柄上除了刻着‘張須陀之刀’外,還刻着四個小字:‘傳徒元慶’。
這使常何驚恐異常,這個元慶他當然知道是指誰,和楊元慶結下深仇,他這輩子就休想安生了,盡管太子建成不止安慰他,但他心裏明白,真到了那一天,恐怕李建成也自身難保。
燈光下,常何緩緩抽出了戰刀,刀鋒森然,像一輪清冷之月,在刀柄上鑲嵌有七顆寶石,在燈光照耀下熠熠閃光,光澤瑰麗,可就在七顆寶石下,‘傳徒元慶’四個字格外清晰。
常何長歎一聲,将刀收歸鞘中,負手走出大帳,大帳外月色清冷,月亮快要圓了,再過幾天便是七月半中元節,那是祭鬼靈的日子,是個不祥的日子,常何心中有些心煩,背手慢慢走過了幾座大帳,漸漸靠近了齊王李元吉的營帳。
營帳四周站滿了親兵,他進不去,但他卻隐隐聽見有女人啼哭聲,常何眉頭不由一皺,剛才有士兵告訴他,齊王的親兵抓了幾個女人進帳,他還有點不信,現在看來果真如此。
常何搖了搖頭,這個齊王實在有點不知好歹,且不說把女人帶進營會引起其他将領反感,或許他是親王,他有玩女人的特權,大家不敢吭聲。
但爲了幾個女人竟在稠桑鎮旁邊駐兵,這就是爲主将者的不明智了,這一帶地勢空曠,非常利于騎兵沖擊,而再向走十幾裏是阻馬坡,那一帶氣形起伏,對騎兵作戰不利,齊王卻不在那裏駐營。
雖然常何明白這一點,他卻不敢勸說齊王,齊王那陰鹜的眼睛令他感到害怕,常何隻得歎口氣,調頭向回走,正好遇到巡哨大将張青。
“現在外面情況怎麽樣?”常何問道。
“禀報常将軍,外面很安靜,沒有什麽異常。”
“嗯!”
常何一顆心稍稍放下,吩咐道:“要加強防備,不能有任何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