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線娘心中雖不再像昨天那樣悲憤,但她心中依然郁郁不樂,一想到那個負心人,她心中就會湧起一種說不出的憤恨,就仿佛羅士信做了什麽人神共憤之事。
其實這就是人心的微妙之處,仔細想一想,羅士信不過在戰場上被她she了一箭,然後将她生擒後又放了她,還給了她一百兩金子,僅此而已,嚴格說起來還對她有恩。
可是在這種男女之情上,沒有什麽對與錯,沒有什麽理智,沒有道理,反正羅士信不解風情,不給面子,那就是十惡不赦了,至少在窦線娘心中是這樣。
窦線娘手中橫刀向四面八方劈去,滿腔的悲憤都融于刀法之中,若羅士信在她面前,就仿佛就會被劈得七零八落,當然,如果真在她面前,又是另一回事了。
“好刀法!”院門口傳來一聲贊許,随即是一陣鼓掌聲。
窦線娘将刀勢一收,隻見美貌明豔的張側妃出現在院門口,連忙上前施禮,“參見側妃!”
“出塵,她就是線娘嗎?”旁邊另一個輕柔的聲音問道。
窦線娘這才發現張側妃身後跟着大群丫鬟和女護衛,中間簇擁着另一名貴夫人,衣着簡樸,沒有羅绮之衣,但她身上那種溫婉高雅,那種從容不迫,那種清麗大氣,卻是窦線娘從未見過。
她頓時呆了一下,出塵笑道:“她就是窦線娘!”
随即又向窦線娘介紹,“這就是裴王妃你應該聽說過!”
楚王妃之名窦線娘怎麽可能沒有聽說,原來這個貴夫人就是以賢良寬容而聞名天下的裴王妃,她慌忙盈盈施一禮,“民女線娘,參見王妃娘娘。”
裴敏秋微微一笑,“我昨天上午還在城門處見到你,就在想,這是哪位俠女?沒想到竟然是線娘,你和羅士信将軍之事,我也聽說了。”
窦線娘臉一紅,她和羅士信什麽事?她很想知道。
“我們坐下說話!”
裴敏秋随即吩咐丫鬟們,“去搬一張坐榻來放在那棵石榴樹下。”<勃勃,一身大紅榴裙,不就是一朵豔麗的石榴花嗎?
幾名健婦飛奔而去,片刻擡來兩張坐榻,在石榴花下擺放,三人坐了下來,丫鬟們又上了茶,窦線娘端着茶杯有些歉然道:“很是抱歉,給你們添麻煩了。”
敏秋嫣然一笑,“你是出塵的客人,沒有給我添什麽麻煩,而且,說不定将來你會是我們家裏的常客。”
她又問出塵,“元慶知道她在我們府上嗎?”
出塵搖搖頭,“我暫時沒告訴他。”
敏秋又笑了笑,對窦線娘道:“楚王曾托我給羅士信将軍做媒,當初,我幫他找了一門親事,女方條件各方面很不錯,不料羅将軍一口回絕,我就覺得奇怪,難道他還不肯成婚?後來楚王告訴我們,他是因爲喜歡上了一個女敵将,在戰場上she他一箭,心中念念不忘,這個女敵将就叫窦線娘。”
窦線娘羞得低下了頭,心忤忤亂跳,卻湧起一股甜意,半晌她才低聲道:“那他爲何還這樣對我?”
“羅将軍是楚王的師弟,不僅是個倔牛脾氣,而且非常古闆,有一次楚王出征河内,讓他帶封家信和一點東西回來,他就站在王府門口,死活不肯進門一步,我們也拿他沒有辦法,你若知道他是這麽個脾氣,你就不會太在意他了說什麽。”
旁邊出塵也笑道:“剛剛管家回來禀報,說有人在城門到處打聽,一個穿黑衫黑裙、帶刀背弓的女子,估計是羅将軍心中後悔了,線娘,這件事你别急,好好給他一個教訓,讓他改一改那個臭脾氣。”
窦線娘心中十分感激,但她卻無法用言語表達她内心的情感,隻得咬了一下嘴唇,低聲道:“王妃和側妃之恩,線娘會銘記于心。”
裴敏秋笑而不言,她不是一個喜歡管閑事的人,而且她的王妃身份也注定她不能随意幹涉别人的私事。
如果說出塵是出于一種對往昔的懷念而幫助窦線娘,那裴敏秋則考慮得更加現實,她其實是在幫助丈夫,她知道丈夫對羅士信極爲重視,如果能促成這門婚姻,不僅窦線娘會感激自己,而且羅士信也會更加忠誠于丈大,這是一種感情上的投資。——
作爲一個王妃,她不能隻考慮兒女情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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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飯後,裴敏秋正在内側堂裏和出塵商量着夏天避暑之事,她喝了一口茶笑道:“那個栖鳳山莊我去看過了,真的是好地方,山水秀麗,還有清泉瀑布,山腰處還有一片十幾畝大小的湖泊,水清澈得像碧玉一樣,我決定了,夏天我們一家就搬到那裏去避暑度夏,我這人不怕冷,就怕熱。”
出塵聽得心中向往,她又問:“離太原城有多遠,生活方便嗎?”
“在太原城西南約十五裏,至于便利,你想想,那裏原來是北齊的行宮,又是漢王的楊諒的别館,當然很不錯,亭台樓閣有兩百多間,修建得非常雅緻,簡直就像畫卷一樣。”
出塵眉頭微微一皺,“大姐,我覺得我們一家這樣搬過去,是不是有點太奢侈了,這樣會被人議論,而且現在大姐還在倡導簡樸之時。”
“嗯!倒也是,我倒忘了這一點,隻想着避暑了。”
裴敏秋得到出塵的提醒,她才忽然意識到,一家人夏天跑去一處行宮避暑,确實不妥,更重要是,那處行宮并不是楚王所有,而是官府的财産,就算他們出錢租住,但也難以解釋。
“好!這件事讓我再想想,反正還有一段時間,實在不行咱們就和以前一樣,喝冰鎮酸梅湯度夏。”
她丹說完,管家婆便慌慌張張跑進院子,“夫人!夫人!”
“大娘,出什麽事了,這麽慌張?”敏秋含笑問道。
“夫人,丹才門房來報,那個黑裙女子,就是二夫人昨天帶回來的那個女子牽馬出門走了。”
敏秋和出塵同時一怔,是線娘!
“她說去哪裏?”出塵急忙問道。
“她沒說,但不像是出門閑逛的樣子,還帶了帷帽。”
敏秋立刻站起身,“走!到她的房間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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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裏巴清掃得幹幹淨淨,房間裏也收拾得整整齊齊,所有的物品都收拾放好了,就連桌上的文具,也擺放歸位,一絲不亂。
裴敏秋和出塵在房間裏了一圈,兩人都同時歎了口氣,線娘是真走了,不會再回來。
裴敏秋慢慢走到桌前,桌上卻放着一封信,信皮上寫着‘王妃、側妃親啓’線娘拜上,。
裴敏秋拾起信打開,裏面寫滿了如男子般丹勁的字迹。
‘請原諒線娘的不辭而别’心緒萬千,難以細言。
羅将軍乃國之上将,三軍之名将,自有其尊嚴,線娘乃窦公之女,曾敵對于疆場,交戰于兵戈,she傷于弓矢,羅将軍之心結,線娘一時難以解之。
婚姻雖需人媒,實乃天成,若彼此有緣,他ri必有再見之時,若彼此無緣,我祝願羅将軍早擇佳偶,成家立業,勿以線娘而誤之,天下之大,自有線娘容身之處。
側妃收容之恩,王妃關愛之情,線娘無以爲報,隻能銘記于心,望兩位娘娘珍重,線娘敬上!,
看完信,裴敏秋微微動容,“好一個丹烈的女子,我們雖有心助之,她卻無意承情。”
出塵心中黯然,她忍不住歎了口氣,“或許她覺是得強扭的瓜不甜,不願用強壓之勢逼羅将軍就範,我能理解她的苦衷,唉!是我們弄巧成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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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原南城外,窦線娘勒住了戰馬,遠遠望着這座使她滿懷希望而來,卻又隻能無奈離去的城池,她也慢慢考慮清楚了,她和羅士信之間更多是一種一廂情願。
或許,他對自己是有點好感,可是他們彼此心結未解,如果就這樣成婚,最終是一種同床異夢,這不是她要的姻緣,他們都需要時間考慮,彼此冷靜下來。
窦線娘戀戀不舍地最後望一眼城池,用力咬了一下嘴唇,猛抽一鞭戰馬,戰馬向南方疾奔而去,她再也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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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士信得到守城士兵的消息,向城門飛奔而至,他一口氣沖上了城頭,奔至城牆邊,在官道上急切地尋找她的身影,但是他沒有找到,線娘已經遠去。
程咬金也氣喘籲籲飛奔而來,急道:“快去追,或許還能追上她!”
羅士信卻搖了搖頭,“讓她去!她既無意,我又何必勉強她。”
說完,羅士信長長歎息一聲,心中充滿了無限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