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注視周峮半晌,盡量把語氣放溫和一點,“隻要你肯将功折罪,我非但不殺你,而且還會給你一個迷途知返的機會,當然,前提是你要把不該得到的東西都吐出來。”
楊元慶已經意識到,這個周峮是他滅掉這次造反風暴的關鍵人物,不妨給他一個機會,讓他立功贖罪。
周峮頓時激動起來,楚王剛出現時,他以爲自己必死無疑,現在楚王又答應給他一個機會,令他絕路逢生。
“殿下,卑職有罪,卑職不敢隐瞞。。。。。一切都說出來。”
“你說!我聽着。”
周峮迅速整理一下思路,道:“殿下,拜彌勒教的發起人叫崔履行,他是麴太守女婿,現在被稱爲佛泰之人就是他。”
楊元慶點點頭,“照你這樣說起來,拜彌勒教實際上就是太守麴稜所爲,是這樣嗎?”
“殿下,正是如此!”
“可他爲什麽要背叛我?”楊元慶已經有點止不住心中的怒火了。
這個麴稜是窦建德的納言,名望很高,自己寬容地接受他投降,封他爲平原郡太守,他竟然敢創辦邪教,圖謀造反。
周峮慌忙道:“殿下,這個麴稜在投降窦建德之前,實際上已經投降了唐朝,他和唐朝相國劉文靜是親家,當初窦建德和唐朝結盟,就是他牽的線,這次拜彌勒教興起,聽說也是劉文靜的主意,麴稜身邊有一個幕僚,叫做汪壽,據說從長安來,卑職懷疑他就是劉文靜派來。”
楊元慶站起身。背着手走了幾步,又回頭問他:“他們決定什麽時候造反?”
“應該是下月初,迎佛九九八十一天後,送佛歸去。大規模教徒将聚集一處,那時正是發動造反的時刻。”
“現在已有多少教徒?”
“回禀殿下,現在已有四萬餘人,不光是平原郡,聽說清河郡、渤海郡、信都郡以及河間郡都有信衆。”
楊元慶沉思了片刻,又看了一眼周峮,心中有些懷疑。這種重要的機密,麴稜絕對不會輕易告訴外人,周峮如何得知?那隻有一個解釋,這個周峮是麴稜的心腹。
“那你爲何要入教,跟随麴稜造反?”
周峮滿臉羞愧道:“卑職因爲有些把柄落在麴稜手中。”
“什麽把柄?”楊元慶不依不饒追問。
“在大業十年,卑職私賣了不少官糧,大概有千石之多,其實平原縣各縣官員都或多或少有把柄在麴稜手中。所以才被要挾住,再加上入教有利可圖,所以。。。。。”
周峮沒有再說下去。楊元慶心裏卻明白,什麽把柄倒是次要的,有利可圖才是真正的原因,周峮一定是死心塌地跟随麴稜,成爲他的心腹,現在看危險來了,便立刻将麴稜出賣,雖然隐隐猜到,但楊元慶不想點破,隻要周峮肯替自己賣命。其餘他們之間的恩怨都已不重要了。
現在事情已經明朗了,那怎麽解決這個危機便是關鍵了,雖然周峮說還有一個月才是造反時機,但楊元慶相信,一旦對方知道企圖已被自己發現,那他們肯定會提前造反。所以不能打草驚蛇,然後用雷霆手段一舉擊潰對方,才是取勝的關鍵。
想到這,楊元慶又看了一眼周峮,還得從此人身上着手。
“下面就是你立功贖罪的時候到了。”
。。。。。。。。
平原太守麴稜今年約五十餘歲,在仕途上已經走了三十年,已是一個政壇老手。
幾乎所有的官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仕途,而在各個官員的仕途之間,也有一些小道想通,将官員們聯系在一起,在各種小道中,婚姻無疑是一條極爲重要的小道。
這一點對麴稜尤爲突出,麴稜的次子麴名貴娶了劉文靜的三女兒,正是劉文靜這個親家改變了麴稜的命運。
李淵在太原起兵時,時任信都郡太守的麴稜接到親家劉文靜的信,立刻宣布投降李淵,但不久他又投降了窦建德。
或許是發現窦建德沒有什麽前途,麴稜又轉而暗中投降唐朝,在窦建德敗亡後,時任納言的麴稜率幾十名文官投降了隋朝,他被楊元慶封爲平原郡太守。
這個任命讓麴稜心中極爲失落,他本想能進隋朝中樞爲官,不能當相國,至少也能做部寺主官,沒想到隻得到一個平原郡太守之職,而唐朝卻許諾封他爲禮部尚書。
一輕一重,一高一低,便使麴稜做出了一個重大決定,名屬隋朝,暗歸唐朝,爲了取得唐朝的信任,他不惜向李淵交納了效忠書。
房間裏,麴稜背着手在來回踱步,在旁邊站着幾人,一個是他兒子麴名貴,一個是他女婿崔履行,另一個是他的幕僚汪壽。
兒子麴名貴和女婿崔履行都是拜彌勒教中的主要首腦,其中崔履行被稱爲佛泰,也就是彌勒轉世,而麴名貴是九大佛爺之首,手中掌握一千教兵,但不管女婿還是兒子,他們都是傀儡,麴稜才是真正的教主。
而幕僚汪壽則是軍師,他實際上是李建成的幕僚,被李建成派來河北執行内亂之計。
而利用彌勒教來掀動起義則是劉文靜的主意,河北戰争結束,民心思定,很難再讓他們造反,惟獨利用彌勒教的信仰才可能鼓動這些愚男蠢婦們跟随造反。
“我聽到一個消息。”
麴稜憂心忡忡道:“河間郡的軍隊開始集結,現在遼東戰役已經結束,河間軍隊爲什麽會集結?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啊!”
麴名貴眉頭一皺,他是負責安全,對軍隊之類的調動格外敏感。
“父親是說,河間郡的軍隊要來對付我們?”
旁邊崔履行接口笑道:“嶽父大人是不是有點草木皆兵了,河間郡軍隊調動或許是正常的訓練,上次嶽父大人不是說,各郡要開始組織民團訓練嗎?或許就這個事情,我覺得和彌勒教無關。”
麴稜知道自己這個女婿裝神弄鬼還可以,要和他談正事,肯定談不到點子上,他沒有理會崔履行,而是看了一眼汪壽,目光裏充滿了期待,汪壽此人足智多謀,很有頭腦,拜彌勒教的建立完全是他一手策劃,他對河間郡的擔憂,實際上就是給汪壽所說。
汪壽是關中人,年約三十五六歲,身材矮小,鼻梁扁塌且鼻孔朝天,一張厚嘴唇,長的容顔醜陋,但他卻是東宮文學館供奉之一,深得太子李建成的信賴。
此人話不多,顯得很低調,但實際上,他才是掌握着彌勒教大權之人,他是代表太子李建成來平原郡,在重大問題上,如果沒有他點頭,麴稜不敢做出決定。
汪壽淡淡道:“不管怎麽說,總是要小心爲上,這段時間拜彌勒先收一收,讓各縣佛爺來談談話,安穩他們的情緒。”
他又想起一事,連忙問麴稜:“我記得前幾天,太守不是說楊元慶可能會在河北嗎?現在可有他的消息。”
麴稜猶豫一下道:“這個不能肯定,當時發現五百騎兵從河間郡過境南下,當時也隻是懷疑是楊元慶的親衛,現在附近各郡官府都沒有楊元慶的消息,有可能不是楊元慶,就算是楊元慶,但他或許是南下魏郡,秦瓊率領數萬軍隊駐紮在魏郡一帶。”
汪壽又沉思片刻,緩緩道:“這件事我覺得還是不要大意,楊元慶的蹤迹出現,河間郡又傳來大規模調兵消息,不管怎麽說都是一種jing示,我建議修改計劃,把起兵的時間提前,十天後正式起事。”
雖然汪壽口口聲聲隻是建議,但他的建議就是決定,不容商量。
。。。。。。。。
三天後的黃昏時分,平原縣縣令周峮乘馬車來到了安德縣,在馬車四周維護着二十幾名身高體壯的‘衙役’,他們穿着紅黑相間的長袍,腰束革帶,頭戴紗帽,一身衙役的打扮,長袍下擺還繡有一幅彌勒佛的圖像,這又暗示着他們的另一個身份。
當然,他們還有第三個身份,那就是楊元慶的親兵,在這些随從中間,楊元慶也改了裝束,一身衙役打扮。
除非是很熟悉的人看見他,否則沒有人會想到,權傾天下的楚王竟然會扮身爲一個衙役。
就算見過楊元慶的縣令們也不會相信,頂多以爲此衙役長得有點像楊元慶。
剛進城門,卻迎面遇到了麴名貴帶着十幾名随從騎兵疾奔而至,他一眼看見了二十幾名高大魁梧的衙役随從,眼睛頓時一亮,他從來沒有看見過這麽雄壯的男人,而且還是二十幾名。
确實,楊元慶的親兵都是從十幾萬大軍中挑選出的jing銳,堪稱jing銳中的jing銳,跟着他的二十幾名親衛身高都在六尺五以上,膀大腰圓、武藝高強,莫說是麴名貴沒有見過,就算窦建德也未必有這樣的jing銳的親兵。
麴名貴随即又看見‘衙役們’胯下的戰馬,他再也走不動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這些戰馬,眼中露出貪婪之se,這些戰馬都是體格強健,四肢修長,千裏挑一的寶馬。
“你們是何人?”麴名貴用鞭子一揮,攔住了衆人的去路,卻正好是攔住了楊元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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