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祀痛得話都說不出來,捂着鼻子,又指着程咬金含糊罵道:“你這個無禮的匹夫!”
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響,崔伯肅帶着十幾名崔家嫡房子弟迎出了大門,卻見崔祀滿臉鮮血,指着一名黑臉大漢怒罵。
崔伯肅一怔,這是怎麽回事?但此時他來不及過問,上前向楊元慶深施一禮,“崔伯肅參見楚王殿下!”
楊元慶回禮笑道:“崔使君,我們多年未見了。”
“一晃眼有七八年未見了,我還記得當年我們對付齊王之事,就仿佛在昨天才發生。”
兩人一起笑了起來,崔伯肅看了一眼崔祀,淡淡道:“怎麽會不小心摔一跤,還不快進屋去洗洗!”
崔祀狠狠瞪了一眼程咬金,含恨進宅去了,楊元慶隻得苦笑一下,這樣最好,小事化了。
“這次來得倉促,打擾貴府了。”
“楚王親自上門,這是崔府的榮幸,殿下,請進府!”
崔府衆人如衆星捧月一般,将楊元慶迎進崔府,在貴客堂内坐了下來,雖然崔伯肅把打人輕描淡寫化解,但那隻是避免雙方尴尬,楊元慶卻不想就此不了了之,他必須把話說清楚,該道歉他會道歉,但該質問崔家,他還要質問。
楊元慶不露聲色道:“我們中午吃飯時,正好在酒肆遇到了王妃之姊,也就是崔祀之妻,我手下大将程将軍便認爲是崔家無禮,他又是一個急脾氣,遇到崔祀便忍不住動手打人了,這是我約束部下不嚴,我向崔家緻歉。”
楊元慶語氣也隐隐有一絲不滿,裴幽是王妃之姊,竟然當護賣酒,難道崔家就不聞不問?一點面子都不給自己。
楊元慶這句話說完,将崔家上下都驚出一身冷汗,誰都聽得出楊元慶語氣中的不滿,崔伯肅因爲被家族内部之事弄得焦頭爛額,他竟然沒有想到崔祀之妻竟然是王妃之姊,崔伯肅額頭上滲出了冷汗,他意識到這是崔家的失誤了,這不僅無法給楊元慶交代,也不好向裴家交代。
但崔伯肅畢竟是經驗豐富的老政客,他心念一轉,便對其他族人道:“你們都退下,這件事我和楚王殿下單獨談一談。”
堂内衆人都紛紛起身,向楊元慶施一禮,退下去了,貴客堂内便隻剩下崔伯肅和楊元慶兩人。
崔伯肅這才歎了口氣道:“殿下,發生這種事情也是我不願意,但清河崔氏遭受戰亂的打擊太沉重,三百多名清河崔氏子弟,這幾年被殺死、病死、餓死,已超過一半,出生的孩子也大半夭折,我們也不想讓王妃之姊當護賣酒,但就算是這樣,她的待遇還是讓崔家很多人不滿。”
崔伯肅便将崔家爲分家産之事而發生内讧之事,詳細告訴了楊元慶,盡管家醜不可外揚,但也隻有這樣,他才能給楊元慶一個交代,并非他們虎待裴幽,實在是他們也無能爲力。
楊元慶眉頭微皺,堂堂的清河崔氏竟然淪落到這個地步?半晌,他點了點頭,“這件事是我錯怪了你們,君素也沒告訴我,你們崔氏竟然遭受如此大的打擊,我深表同情。”
停一下,楊元慶又道:“關于裴氏開酒肆之事,我估計讓她離開,她也不肯,這樣!那座酒肆就由王妃買下,送給她,這樣崔家也不用爲難。”
崔君肅慌忙擺手,“這怎麽能讓殿下掏錢,那座酒肆就給他們經營,我特殊對待她就是了。”
楊元慶笑了笑,“治家如治國,崔家給他們特殊,何以面對其他族人?現在戰局已平息,正是清河崔氏重新振作,恢複10日榮耀之時,這個時候,需要家主用強力來維持家族的尊嚴,公平是最爲重要,假如在酒肆上處置不公,将極大損害家主的聲望,甚至會影響到清河崔氏的複興,買一座酒肆對我來說是易如反掌,家主就不要再客氣了。”
楊元慶的話句句說在崔君肅的心坎上,他沉思良久,歎了口氣,“我明白了,多謝殿下的指點,酒肆之事,我會告之主要族人【展翅更新組】,至于交割,最好讓王妃出面,她們是姐妹,更容易讓人接受。”
楊元慶明白他的意思,若自己來買,有點、瓜田李下之嫌,以崔家的家風,是很在意這一點,自己确實要注意一下。
想到這,楊元慶便笑道:“索性我讓王妃在太原買一座酒肆,和崔家交換,這樣也不涉及到錢物交割,家主以爲如何?”
“這樣也好。”
崔君肅欣然道:“那就這樣決定了!”
楊元慶又想起一事,對崔君素道:“還有就是清河縣丞,我打算由清河崔氏子弟出任,崔祀曾在大業七年考中科舉,這個職位由他來擔任比較妥當,過幾天施太守會上門具體談這件事,家主心裏明白就行。”
崔君肅默默點了點頭,他當然明白,這還是因爲王妃之姊的緣故。
……
楊元慶又寒暄了幾句,便告辭離去了,楊元慶不可能繞過崔君素來清河崔氏釋放一些實質性的内容,比如某某朝廷高職空缺等等,他就算有這個心,也會和崔君素先談,然後崔家内部協商,他來清河崔氏隻是一種禮節性的拜訪,擺出一個重視清河崔氏的姿态。
可就是這種禮節性的拜訪,還是讓崔伯肅發現了一些微妙的機會,楊元慶丹走,崔伯肅便命人把崔祀找來。
崔祀鼻子的血已經止住了,但門牙掉了一顆,說話有點漏風,不太清晰,令他心中惱恨不已,當然,他不是惱恨楊元慶,而是惱恨動手打那個黑臉大漢,正好府中有人認識此人,是楊元慶手下大将程咬金,瓦崗寨亂匪出身。
崔祀進屋施一禮,“參見家主!”
崔伯肅一擺手,“坐下!”
崔祀剛要說話,崔伯肅卻止住了他,“不用解釋,我心裏都明白,這件事和你妻子有關,難道你沒有想到過,難道你沒有想到過,你妻子裴氏和楚王妃是什麽關系嗎?”
崔祀倒吸一口冷氣,他還真不知道,妻子從來沒有告訴他,他遲疑一下道:“侄兒隻知,她們都是裴氏家族。”
“她們的父親是親兄弟,她們是一起長大,你妻子是楚王妃之姊。”
崔祀半晌沒有說話,他的老丈人是裴矩長子,他是知道,但他不知道楚王妃的父親也是裴矩之子,這種大家族,關系一向都很複雜。
崔伯肅又道:“打你和楚王無關。”
崔祀點點頭,“侄兒明白,以他楚王的身份,不會做這種事,是那個黑臉姓程的渾蛋所爲。”
“但你卻讓我們崔家很被動!”
崔伯肅聲音一下子提高了,變得嚴厲起來,“楚王妃之姊親自在酒肆當護賣酒,你讓我怎麽向楚王交代,她還是裴矩的長孫女,你讓我又怎麽向裴矩交代?”
崔祀深深低下頭,他本想說如果不這樣,他們一家都要餓死,可是他又說不出口,【展翅更新組·夢水】他是男人,卻讓妻子去酒肆抛頭露面掙錢養家,他無論如何交代不過去。
崔伯肅見他樣子可憐,也不忍再罵他,畢竟崔家子弟極爲看重名譽,說起來,還是隻能怪戰亂。
“好!這件事就不提了,丹才楚王說,準備任命你爲清河縣縣丞。”
崔祀先是一怔,随即心中狂喜,自己要入仕做官嗎?
崔伯肅凝視着崔祀那狂喜的樣子,心中不由暗暗歎了口氣,本來他還以爲是崔祀很有骨氣,不肯讓妻子去求楚王妃。
可現在看起來,其實是他的妻子裴氏有骨氣,而這個崔祀,一個小小的縣丞之職就讓他忘記了半個時辰前的那一拳之恥。
雖然崔伯肅心中很失望,不過這個對家族有利的機會他卻不想放過,他低聲對崔祀道:“看得出楚王對你妻子非常關心,看來你妻子和楚王妃的關系非同一般,你要充分利用這個關系,将來你就會飛黃騰達,切記!切記!”
崔祀重重點頭,“侄兒記住了!”
……
……
從崔府出來,楊元慶帶着一行人向城外走去,路上,他埋怨程咬金道:“你以後不準再如此魯莽,你在崔府門口打人,讓我怎麽向崔家交代?”
程咬金心中怒氣未消,恨恨道:“這種沒用的男人就該打,當年如果幽娘跟了我老程,我怎麽也不會讓她受半點委屈,若家中隻剩下一塊餅,我也會一分爲二,一半給老娘,一半給她,隻恨啊!這些年我把她忘記了。”
楊元慶也知道,孝順老娘和疼愛妻子,是程咬金的兩大優點,若不是因爲疼愛,他怎麽會懼内?楊元慶也隻是說說,倒不是真的怪程咬金打人,他隻是礙于身份,否則他也一拳揍上去了。
“算了,這件事不說再提了,回太原後,我自會讓王妃安排好些事,你就别再多事了,人家是有丈夫的人。”
這時,一輛牛車停在他們旁邊,趕牛車之人正是裴幽,她笑眯眯問道:“你這就要走了嗎?”
楊元慶微微一笑,“準備回太原了,大姐什麽時候去太原?”
“我當然要去的,我早想過了,等酒肆的生意好起來,我會找一個掌櫃管店,那時我就有時間了,一定去太原探望敏秋。”
說到這,她又向程咬金招招手,妩媚一笑道:“這位黑将軍,你過來一下,我要謝謝你替我管教那個沒用的丈夫。”
程咬金被她一笑迷昏了頭,他慢慢走上前,癡癡地盯着她道:“幽娘,你還記得我嗎?當年”
他話沒有說完,裴幽忽然從馬車座位旁掄起一把黑漆漆的大平底鍋,猛地向程咬金的腦門砸去,程咬金措不及防,隻聽‘當!,一聲巨響,平底鍋結結實實砸在程咬金腦門上,打得他眼冒金星,一個趔趄連退幾步,一屁股坐倒在地。
裴幽站在牛車上,叉腰指着他破口大罵:“你這個碳鍋臉算老幾,竟然敢打老娘的大君,你活得不耐煩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