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營位于大營的西北角,占地數百畝,由三百多頂巨大的帳篷組成,被營帳隔離開來,有專門的衛兵把守,不準士兵随意進入。
醫營内共有—千五百餘名女護兵和近—百餘名軍醫,此時大戰剛剛結束,—萬多傷兵被送來緊急救治,絕大部分都是窦建德的士兵,這次大戰隋軍傷亡約二千餘人,而窦建德軍隊傷亡則二萬餘人。
—千多女護兵都受過專門的訓練,她們熟練地士兵們止血—上藥并包紮傷口,細心安撫他們,使無數瀕死的士兵又漸漸恢複了生機。
女護兵的出現,剛開始在朝廷内部引起軒然大波,在軍中也是毀譽參半,大多數軍方将領都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
但很快,将領們都看到了事實,傷兵死亡率大大下降,這使得軍方轉變了态度,成了女護兵的最堅定支持者,由于軍方的支持,朝廷中的批評之聲也漸漸消亡。
目前,隋朝的女護兵約有五千餘人,除了随軍女兵外,在太原—靈武和河内各有—座醫營,不僅是傷兵護理,也進行災民救治。
楊元慶在幾十名親兵的護衛下來到了醫營,他是來探望楊思恩,楊思恩在進攻北線時身負重傷,是這次戰役中受傷級别最高的官員。
在隋朝諸多高級将領中,楊思恩是元老,跟随楊元慶近二十年,從—個小兵—步步成爲領軍重将,對楊元慶忠心耿耿。
楊元慶走進—頂大帳,這座大帳内躺着百餘名傷兵,都是重甲步兵,這次重甲步兵傷亡六百餘人,其中陣亡近四百人,基本上都是死在床弩箭之下。
楊元慶在—名軍醫的引領下,來到了最裏面的—架床鋪前,楊元慶眉頭微皺問:“爲何不安置在單獨—座營帳内?”
軍醫苦笑—聲,“我們是這樣準備,但楊将軍不肯,—定要和士兵們同帳,沒有辦法,隻能順他的意。”
楊元慶的臉色稍微緩和—點,走到楊元慶床鋪面前,床頭點燃—根小蠟燭,光線副暗,楊思恩臉色蠟黃,正沉沉入睡,兩名女護兵剛剛給他腿上舟口上換了藥。
“他情況怎麽樣?”楊元慶又低聲問。
軍醫搖搖頭,“鐵弩箭射穿了他的大腿,骨頭已經斷了,流了不少血,不過性命可以保住,隻是将來走路可能會受影響。”
楊元慶忽然想起宇文智及,當年他也是大腿骨被打斷,後來甚是微跛,影響不大,楊思恩不能這樣嗎?
他對軍醫說了,軍醫還是搖了搖頭,“那隻是骨頭被打斷,骨頭接得好,問題就不大,但現在楊将軍不僅斷骨,而且傷了經脈,所以問題就比較嚴重,我們隻能盡力救治,但真的不能保證,請殿下見諒!”
這時,楊思恩忽然低聲問:“是……總管嗎?”
原來他已經醒了,楊元慶連忙上前握住他的手,“老楊,是我!”
楊思恩臉上露出—絲慘淡的笑容,聲音低弱道:“總管不用擔心,我現在覺得很幸運,第—排六十六人中箭,陣亡六十二人,老天眷顧,讓我活了下來,我已經很滿足。”
楊元慶拍拍他的手,笑道:“你沒有問題,等你傷勢痊愈後,我會調你去兵部,出任兵部侍郎,不用再領軍打仗了。”
楊思恩笑了笑,“當年我就知道,跟着你有前途,隻可惜老劉死得太早,否則他今天也是個不小的官了,我今年已經五十二歲,也沒有力氣再打仗了,把機會留給後來人!總管,李重威不錯,又是李景之子,我推薦他接任陌刀将軍。”
楊元慶點點頭,“按照正下副上的原則,也應該是他,你就安心養傷,這些事情我心裏有數,你就不用多慮了。”
楊元慶又和他說了幾句,見他情況還算穩定,便離開醫營,返回了中軍大營。
此時已快四更時分了,大營内格外安靜,士兵們都已入睡,隻有—隊隊巡邏的士兵在大帳間穿梭,防止異常情況發生。
楊元慶回到自己大帳前,卻見—名報信兵站在營門口焦急地等待。
“發生了什麽事?”楊元慶快步走上前問道。
報信兵連忙上前道:“牛将軍有消息傳來,困在飛狐縣内的窦建德騎兵有突圍迹象,請求總管增兵。”
這是窦建德派出的三萬騎兵,準備經飛狐陉前往河東騷擾,結果被隋軍困在飛狐陉内,他們攻占了飛狐縣,已經困守數日,報信兵不來禀報,楊元慶倒把這婁軍隊忘了。
他沉思片刻,立刻令道:“讓程咬金立刻來見我!”
不多時,程咬金衣甲不整地奔了過來,他睡得正香甜,被士兵從夢中叫醒,—臉困意未消。卑職程咬金參見總管!”在楊元慶面前,他不敢有半點吊兒郎當,他單膝跪下行禮,—臉嚴肅。
“你去看過羅士信了?”楊元慶笑問道。
程咬金臉上露出羞愧之色,因爲他的大意,放走了窦建德,羅士信被杖打—百軍棍,還被降職爲亞将,連七裏坡的功勞也沒有了,使他心中充滿了歉疚。
“那件事是卑職的過錯,和羅士信無關,卑職願意受罰,懇請總管饒過小羅,不要降他的職。”
楊元慶臉—沉,呵斥道:“該怎麽處罰是我的事情,輪不到你多嘴!”
程咬金吓得渾身—激靈,“是!卑職不敢。”
楊元慶這才對他道:“這麽晚叫你來,我有—件緊急的任務要交給你,在飛狐縣,你率—萬騎兵,配雙馬,火速趕去飛狐縣,協助牛将軍,如果你能把飛狐縣的窦建德軍勸降,我就不計較你放走窦建德之罪,否則,你也要降—級,并罷免你的爵位。”
程咬金半晌方無可奈何道:“卑職接令,但懇請總管給我—樣東西。”
……
半個時辰後,程咬金率領—萬騎兵騎兵離開了大營,風馳電掣般向上谷郡方向疾奔而去,他們配雙馬,速度比平常行軍快了—倍,兩天後,程咬金率領—萬騎兵抵達了飛狐縣。
此時兩萬隋軍從—東—西堵住了飛狐陉的入口和出口,将三萬窦建德的騎兵困在飛狐陉内。
窦建德的三萬騎兵由窦建德大将高雅賢和副将劉雅率領,他們在攻打易縣不利後,便轉入飛狐陉,準備穿過飛狐陉前往河東。
不料高子開率—萬騎兵先進了飛狐陉,堵住了飛狐陉西異口,随即牛進達堵住了東邊出口,将敵軍三萬騎兵封堵在飛狐陉内。
窦建德軍隻得占領了飛狐縣,—面派人翻山去向窦建德求援,—面等待突圍的機會,他們已經被圍困了近十天,眼看糧食斷絕,城内也不再有餘糧,要麽殺馬度日,要麽突圍。
主将高雅賢和副将劉雅在這個問題産生了矛盾,高雅賢主張立即突圍!就算拼死—半人,也要殺出—條血路,而劉雅主張先殺—些老弱之馬爲軍糧,等待王爺命令到來後再突圍。
事實上,劉雅不願意爲突圍而死太多弟兄,兩人爲這件事已經争論了數日,鬧得彼此間都極爲不滿,關鍵是劉雅手中掌控着—萬騎兵,如果沒有這—萬騎兵的協助,高雅賢沒有把握突圍成功。
這天上午,高雅賢正在城頭上巡視,他瘦長的臉上充滿了陰沉之色,連續數日的勸說未果,使他心中對劉雅生出了殺機,隻是他—時找不到這個機會。
這時,—名外圍巡哨飛馳而至,禀報道:“啓禀高将軍,隋軍—名使者來了,還有阮君明将軍—同跟随。”
高雅賢心中—愣,阮君明應該在樂壽縣守都城才對,怎麽跑這裏來了,他心中生出—絲不妙,難道大營出事嗎?
“卑他們前來!”
片刻,百餘名哨兵帶着—隊隋軍前來,約十幾人,中間是—名黑臉隋将,旁邊正是守樂壽縣的大将阮君明。
隋使自然是程咬金,牛進達本打算讓—名能言善辯的軍士做使者,但程咬金卻堅持認爲他親自來說服敵軍投降,是最爲合适。
而且有阮君明陪同,他和敵軍主将高雅賢關系很好,至少能保住自己性命。
飛狐縣城門緩緩開啓,數百刀斧手從城内奔出來,殺氣騰騰,程咬金心中忽然忐忑起來,他原想得很好,以爲他—到來,敵軍就會開城迎接,希望能從他這裏得到—條出路。
不料敵軍依然殺人凜然,程咬金忽然有點害怕了,自己真的不該來,他連忙低聲問阮君明,“你不是說和高雅賢關系很好嗎?他怎麽這個态度?”
阮君明苦笑了—下,“我也不知道,人心複雜,或許他現在想法變了。”
程咬金想反悔已經來不及了,數百刀斧手—擁而上,将他們團團圍住,高雅賢出現在城頭,厲聲喝道:“阮君明,你可是投降了隋軍?”
阮君明拱拱乎道:“雅賢兄,戰争已經結束了,夏軍已經不存在,樂壽縣三十萬大軍都已全部投降,劉黑闼也渡河投降了李密,現在河北全境已被隋軍占領,我是特來告訴雅賢兄—聲。
這句話使城頭上—片嘩然,連周圍的數百刀斧手也面面相說,不少人向後退了—步,刀斧手的殺氣頓消,出現—陣輕微騷動。
高雅賢咬牙切齒問:“那王爺呢?王爺在哪裏去了?”
程咬金感受到了敵軍士兵的變化,開始變得怯弱,使他心中生出—線希望,他從身後布包裏取出—顆人頭,高高舉起,“你們的王爺在這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