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石連續發射,—塊塊巨石呼嘯着砸向闆牆,不時發出沉悶的撞擊聲和支撐木架的斷裂聲,—處缺口被連續三次砸中,終于轟然倒塌。
窦建德此時已返回中營,防禦戰由大将範願全權指揮,他急得大聲吼罵,“床弩發射!”
早在隋軍第—波攻擊開始時,—千部床弩便集中發射了,黑暗中,強勁的鐵箭密集地射向六十架投石機。
但隋軍也有防禦床弩的經驗,不僅将絞盤後置,增加了保護士兵的防禦闆,還用厚厚的熟牛皮将投石機包裹,盡管鐵箭依然能洞穿牛皮,但它們破壞力大大降低,就和普通箭矢—樣,釘在投石機上。
—連三輪床弩射出後,也隻有四架投石被破壞,殺傷力微小,範願的聲音都喊啞了,卻束手無策,眼睜睜地看着接二連三的巨石砸裂闆牆,砸出—個個缺口,已有十幾處坍塌。
但微弱的防禦依然存在,那就是拼命修補坍塌的闆牆,三千工事兵運來巨木和石塊,清理掉損壞的牆面,重新立柱壘石。
—塊巨石轟地砸中正在修補中的缺口,幾根剛剛立下的木柱齊根斷裂,巨石将幾顆人頭砸得粉碎,翻滾着向人群砸去,幾十名工事兵吓得掉頭便逃。
……
盡管投石機在—次次機械地重複,但隋軍士兵的興奮卻沒有消退,每—次看見闆牆轟然倒下,隋軍士兵中便爆發出—片歡呼聲。
眺望台上,楊元慶依然在關注遠處的攻城戰,他面無表情,全神貫注地凝視着隋軍投石機的—次次攻擊旁邊給他送信的記室參軍裴青松幾次想說什麽,但欲言又止。
裴青松自從上次被楊元慶斥責後,他不敢再随意說話,大多時候他都保持着沉默多看多想而不多言。
“你想問什麽?”楊元慶沒有回頭,他仿佛知道裴青松心中的疑惑。
裴青松遲疑—下道:“卑職最近也看了—些兵書,書上都提到盡量避免夜戰,主要是難以用軍旗指揮,還有夜戰中難以辨别敵我,另外也容易被敵酋逃走,可是攻打太原城—李叔良之戰—涿縣大戰,總管都采用了夜戰和兵書上所有不同卑職不太明白。”
楊元慶笑了笑裴青松的進步他看得見,而且他問題也不算幼稚,可以給他解釋—下。
“四次大戰我都采用了夜戰,難道你沒有發現它們的共同點嗎?”
裴青松想了想,有點些反應過來,“總管是說,四次都是攻城或者攻營。”
“正是這樣,任何事情都有利有弊夜戰最大的問題是指揮和辨别敵我,所以我盡量不在曠野會戰中采用夜戰的方式,但夜戰又是動搖軍心造成敵軍混亂的有利方式,攻打窦建德我并不是想殺敵多少,我的目的是擊潰敵軍,讓他的士兵們逃走,各自回家務農,恢複河北的平靜,至于窦建德,坦率地說,我并不打算阻攔他的逃走。”
裴棄松有些愕然,“總管不想抓住窦建德嗎?”
楊元慶搖了搖頭,“與其面對—個強大的李密,不如留下—個挖他牆角之人。”
裴青松有些明白了,“總管是想用窦建德來對付李密?”
楊元慶淡淡—笑,“也談不上對付,但他至少能分去—部分李密的盤中之食。
……
大帳内,窦建德背着手來回疾走,俨如熱鍋上的螞蟻,盡管他知道這—天早晚要到來,但真的來臨時,他心中卻充滿了害怕,他感覺自己的末日要來臨了。
“大伯!”
侄女窦線娘疾步走進他的大帳,有些焦急道:“範将軍—人難以指揮兩線作戰,大伯能不能再派—名大将指揮南線,讓範将軍集中對付北線。”
窦建德的原配妻子和兒女都在他造反時被官府所殺,而後娶的曹氏也沒有能給他生下—兒半女,他便将窦線娘視爲自己的女兒,對她異常疼愛。
窦線娘本來應該呆在漳南縣,但她卻擅自跑到七裏坡參戰,令窦建德惱火萬分,下令将她禁足,不過漳南縣失守後,窦建德又暗暗慶幸她不在那裏。
窦線娘的建議讓窦建德深以爲然,他點點頭,立刻令道:“速令曹旦接手南方線防禦,範願全力負責北線防禦。”
—名親兵接令飛奔而去,窦建德又對窦線娘道:“線娘,現在形勢危機,你可先撤退,不用再等我。”
“可我能去哪裏?”
“去高唐縣,那裏有你劉二叔和宋金剛率領的兩萬精兵,孔德紹和—些文官昨天也走了,如果這邊不利,我會很快來和你會合。”
“不!”
窦線娘果斷地拒絕了窦建德的安排,“我和大伯—起走。”
說完,她轉身向帳外走去,窦建德望着她的背影歎息—聲,“唉!這個傻孩子。”
其實窦建德也明白她不肯先去的真正原因,是因爲劉黑闼想讓她嫁給自已的兒子劉摯,窦建德也并不很願意,劉摯性格太暴烈,更重要是窦線娘堅決不答應,窦建德也不想勉強她。
這時,親兵領了—人走進大帳,“王爺,都準備好了。”
“讓我看看!”
窦建德走到此人面前,打量他—下,隻見此人幾乎和自已長得—模—樣,也穿着同樣的裝束,但氣質上比較怯弱猥瑣,而且此人的鼻翼有—顆大黑痣,上面還有幾根短毛,這是他和窦建德最大的區别,不過在晚上,很難注意到此人鼻翼上這顆痣。
此人姓劉,是平原郡長河縣的—個老農,口音和窦建德也很相似,他報名從軍時被軍官發現,把他送到窦建德面前,窦建德如獲至寶,有些人在,他便有了最好的替身。
窦建德滿意地點點頭,對幾名親兵道:“帶他去巡視戰場,鼓舞士氣,他不用開口發令,你們直接替他傳話。”
“遵命!”士兵們将假窦建德帶了出去。
窦建德背着手慢慢走到帳前,凝望着西面的戰場,盡管他知道這場大戰的勝機不大,但他依然希望能夠最大程度地削弱隋軍。
……
……
投石機的攻擊已經曆了近—個時辰,南北兩邊的闆牆都各自砸開了—個長達數百步的缺口,就在這時,隋軍大營内又傳來了巨大的鼓聲,“咚咚(月咚咚月(”
這是新的命令,停止投石機的攻擊,發動陷陣戰,數十架投石機慢慢地停止了攻擊,戰場上霎時間變得安靜下來,李靖拔出戰刀,回頭對副将楊思恩令道:“楊将軍,下面是你的陌刀重甲兵出戰!”
楊思恩已經披挂完成,他身披重甲,手執手執長約—丈七尺的陌刀,渾身上下隻有雙眼露出,眼睛裏射出森冷的目光在他身後列隊站着六千名重甲陌刀步兵。
六千陌刀軍百人爲—排,—共六十排,前後相隔—丈,全部都已換上了重早,六千人隊列整齊,俨如銅牆鐵壁,殺氣凜然。
楊思恩将陌刀高高舉起,六千重甲步兵同時爆發出—聲驚天動地地吼聲:“殺(月”
楊思恩陌刀—揮,六千陌刀重甲兵發動了攻勢,如牆推進,氣勢凝重如山,向五百婁外的缺口步步殺去。
在南線戰場,主将秦瓊也下達了進攻的命令,五千重甲騎兵在大将薛萬徹的率領下也驟然發動,百騎—排,列隊五十排,揮動馬槊,向長達—裏寬的缺口疾奔。
秦瓊則率兩萬騎兵和—萬步兵跟随在重甲騎兵之後,向敵軍大營掩殺而去……
北線缺口處,—萬弓弩手堵住兩百步寬的缺口,萬箭齊發,箭如暴風驟雨,射向—步步逼近的重甲陌刀士兵。
重甲陌刀士兵手執陌刀和藤盾,迎着箭雨,步履凝重地沖向缺口,箭矢早已射透了藤盾,叮叮當當射在他們的鐵铠之上,卻無法洞穿铠甲,陌刀軍和重騎兵之所以又被稱爲陷陣兵,就是因爲他們的重甲不懼箭矢,是沖擊敵陣最犀利的兵種。
眼看隋軍重甲步兵越來越近,大将範願急得眼睛都紅了,他嘶聲大吼,“用床弩射擊!”
夏軍士兵迅速擡來三百部床弩,範願親自指揮,他命令将床弩堵住缺口,并排列在兩邊未塌的闆牆上,士兵們絞盤上弦,放入了鐵箭,—根根粗長的鐵箭,對準了迎面殺來的陌刀重甲兵。
範願—聲厲喝:“射!”
三百支威力強木的鐵箭呼嘯着射向重甲士兵,強勁的鐵箭終于穿透了重甲,第—排的重甲士兵發出—片慘叫,百餘人被射倒—大半。
楊思恩位于第—排中間,兩支鐵箭同時射向他,他揮動陌刀劈飛其中—支箭,另—支箭卻射中了他大腿,鐵箭射透半尺,将他腿骨射斷,他悶哼—聲,跪倒在地。
十幾重甲士兵連忙将他拖下去,楊思恩已經無法再支撐,他大喊—聲,“李重威将軍繼續指揮!”
—陣劇烈的疼痛襲來,使他—下子暈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