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楊元慶已經決定侯莫陳義出任幽州總管,但并不是把幽州軍交給他說完事,這裏面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主要是保證軍隊的忠誠,按照兵将分離原則,幽州軍隊将被調到河東,而由河東軍隊來駐防幽州,而且總兵力也會削減爲兩萬人。
幽州城隻是軍方的稱呼,它的行政名稱叫薊縣,是河北地區的第一大城池,和太原城相仿,周長三十餘裏,城牆高大而寬厚,常住人口不到二十萬,但由于年年兵災,大量的涿郡民衆紛紛湧進幽州城,使城内的實際居民超過了四十萬,城内十分擁擠,加上耕地荒蕪,大量民衆都靠官府的赈粥爲生。
和太原城一樣,幽州城内也有一座内倉城,位于城池東北角,占地數百畝,由五十座大倉庫組成,當年楊廣爲攻打高麗而在涿郡儲存了大量軍資糧草,最後一大半都落在羅藝手上,他将這些物資全部轉進了倉城内。
楊元慶在新任涿郡長史盧昭的陪同下,前往倉城視察,盧昭是盧楚的三弟,盧楚在洛陽被王世充殺死後,範陽盧氏便由盧楚的二弟盧豫擔任家主,盧豫也就是盧昭的胞兄,他還有一個兄弟盧策,現在太原出任隋朝太府寺少卿。
盧昭今年約四十餘歲,面容清瘦,目光炯炯有神,他是一個極爲精明能幹的官員,早在大業六年便出任涿郡司馬,大業九年升爲長史,幾個月前,因爲盧策率族人去太原參加科舉,而且盧策還在隋朝出仕爲官,這件事激怒了羅藝,将盧昭罷免,楊元慶占領幽州城後,又重新任命盧昭爲涿郡長史。
當年楊元慶爲幽州總管時,常和盧昭打交道,他們之間非常熟悉,關系也很不錯,盧昭帶着楊元慶進了倉城大門,正面是一條中軸大街,兩邊分布數十座大倉庫,這些大倉庫是羅藝所修,楊元慶沒有見過,但他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左邊的倉庫都是尖頂,而右面的倉庫卻是平頂,卻不知有什麽區别?
下
盧昭笑着給他介紹道:“殿下,這座倉城是我主持修建,左邊一半是糧草倉,而右面那一半是軍資庫,所以它們外形便可以分辨出來。”
城
楊元慶集點頭,這比晉陽宮倉城設計得好,晉陽宮倉城内的倉庫全是一個模樣,而且物資和糧食混雜,不過他發現倉城内沒有運河,這樣運輸可不方便。
條一
“倉城内爲何不開鑿一條運河?”
歎
盧昭歎了口氣道:“本來是考慮有,修一條運河直通永濟渠,并不麻煩,但羅總管怎麽也不肯,他說運河會成爲幽州城的防禦漏洞。
“還是修建一條!”
楊元慶道:“修建一條運河,這樣便于物資運輸,以後太原的物資最終可以通過水路運到幽州城。”
“既然殿下有吩咐,卑職會盡快安排人力,殿下請!”
他們走進了第一座糧倉内,倉庫空間巨大,倉内通風而幹燥,一袋袋糧食整齊地碼放着,憑直覺,楊元慶感覺這第一座倉庫内至少有吾萬石糧食,他見一隻麻袋上用紅漆寫着大業六年幾個字,不由一愣,問道:“這些糧食都是大業六年的糧食嗎?”
“不!不!大業六年的糧食哪能存放這麽久,這些都是大業十年的糧食,是第三次高麗之戰時從洛口倉運來,袋子上寫着大業六年,實際上不是,不過這些糧食已存放了三年,不少都黴爛生蟲了,必須盡快處理。”
楊元慶在倉庫裏走了一圈,又問他:“我看過溫太守的報告,說幽州存糧還有三十餘萬石,确實有這麽多嗎?”
盧昭笑着點點頭,“準确說,還有三十四萬五千石,原本有六十萬餘石,這兩年消耗了近一半。”
“那還有多少絹布?”
“絹布還有不少,大概七十萬匹。”
楊元慶思索片刻說:“凡涿郡城内居民,可以給每戶發一匹布,五鬥糧食,一鬥鹽,作爲我給他們的見面之禮,另外春耕快到了,官府要抓緊時間安排春耕,均田推廣估計來不及,可以一邊春耕,一邊丈量田地,具體怎麽做,朝廷會派人過來協助你們,如果人手不足,盡管讓軍隊幫忙,總之一句話,不能耽誤了春耕。”
“卑職明白,今天就準備和溫太守商量此事。”
他們走魯倉庫,盧昭又指着對面一座庫房道:“卑職帶殿下去看看兵甲庫!”
楊元慶看了看天色,已經快中午了,便搖搖頭笑道:“今天計劃要去北平郡,再不走就晚了,等我回來再視察倉庫,還有你們盧氏家族,本來也打算這兩天去拜訪,事情實在太多,等我回來!我會和你們家主好好談一談……
盧昭深施一禮,“盧家大門随時爲殿下敞開!”
楊元慶翻身上馬,向大門走去,走到十幾步,他又停住戰馬,回頭歎息道:“本來我和王世充達成的條件之一就是放盧楚來太原,沒想到……其實我準備用盧楚爲第六相,真是令人遺憾啊!”
說完,他深深看了一眼盧昭,催馬向大門奔去。
盧昭怔怔地望着楊元慶遠去,心中卻在細細體會着楊元慶這句話的深意。
……
在天下五姓七望中,範陽盧氏赫然在列,它是河北三大名門之一,與博陵崔氏和清河崔氏并駕齊驅,盧家聲望主要在于門生和子弟遍布河北各郡,甚至連悍匪盧明月其實也是盧氏子弟,隻是盧家不予承認。
在中央朝廷中,相國盧楚無疑是盧家最耀眼的人物,他同時也是盧氏家主,他在洛陽被殺,無疑給盧氏家族帶來沉重的打擊。
和聞喜裴氏一樣,範陽盧氏祖居也不在幽州城内,而是在幽州城東的盧家村,因避戰亂而遷入幽州城,三百餘名盧氏子弟連同妻女近六百人住在一座占地八十畝的巨宅之内,各房之間關系親密,同時也等級森嚴,盧氏七房每房選一名長者,組成家族會,所有家族的大小事務,都由家族會決定。
但實際上,盧氏家族主要權力都掌握在長房四兄弟乎中,家主盧楚、二弟盧豫、三弟盧昭、四弟盧策,這四兄弟中,盧楚在京爲相,家族具體事務由盧豫負責,盧昭是本地官僚,盧策主管家族财權,但自從新隋建立後,盧家的命運也漸漸改變了,首先是盧策被封爲太府寺少卿,而盧家的兩名子弟考中科舉,在河東爲官。
緊接是盧楚在洛陽被殺,随即楊元慶發動了河北戰役,一連串的變化讓盧家一時難以适從,但畢竟是天下七望之一,盧家并沒有慌亂,而是用一種淡然處之的态度來面對眼前的巨變。
中午時分,一輛馬車停在位于城南的盧府前,盧昭從馬車裏鑽出,急匆匆向内府走去。
目前盧氏家族的新家主是盧豫,也是盧楚之弟,雖然他不是家族中長者,輩分并不高,但他卻始終掌握着盧氏家族大權,長兄既死,他便順理成章成爲了盧家家主。
盧豫年紀不到五十歲,身材略爲矮胖,皮膚稍黑,總喜歡眯縫着眼睛,外形雖然不太好,卻不妨礙他在家族中的威望,他曾出任梁郡太守,大業九年因涉嫌支持楊玄感造反而被罷免,便一直沒有再出仕,窦建德曾想請他出仕爲相,也被他婉拒了。
楊元慶進駐幽州城三天了,前去拜訪的名門士紳絡繹不絕,惟獨盧豫卻按兵不動,他并不着急,他知道楊元慶遲早會來拜訪自己,這是他的一種自信,同時也是盧氏家族的清高。
盧豫正坐在房中看書,門外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二哥,可以進來嗎?”是他兄弟盧昭的聲音。
“進來!”
盧豫放下書,他知道晃弟這兩天非常忙碌,每天要忙到很晚才能回來,今天居然中午回來,而且腳步聲那麽匆忙,聲音也有點激動,必然是發生了什麽事情,直覺告訴盧豫,應該和楊元慶有關。
門開了,盧昭快步走了進來,躬身施一禮,“二哥,我有事要說。”
“坐!”
盧豫讓兄弟坐下,拎起身邊茶壺,給他倒了一杯熱茶,眯眼笑道:“别急,慢慢說。”
盧昭端起茶杯說:“今天上午我陪楚王殿下前去倉庫視察,他給我說了一席話,我覺得是一種暗示。”
“他說了什麽?”盧豫慢慢悠悠問道。
“他說曾打算讓大哥入太原爲第六相,原本已經和王世充達成了交換協議,不料大哥還是沒有保住,他很遺憾。”
“嗯!你覺得這裏面有什麽暗示?”盧豫笑了笑,繼續不露聲色問道。
“二哥不覺得第六相之說很有深意嗎?他爲什麽要專門告訴我?如果僅僅是因爲大哥在洛陽爲相,他就不會再提此事,既然他在幽州提此事,就意味着是因爲盧氏家族的緣故,所以才想讓大哥爲第六相,他并不是指大哥,而是指盧氏家族。”
盧豫沉默了,他當然明白,楊元慶的話中确實是一種暗示,從楊元慶的相國結構來說,他很在意家族勢力,裴、崔、杜、王,都是名門士族,難道楊元慶真打算讓盧家爲第六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