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羅藝來說,楊元慶和窦建德并沒有什麽區别,一個是惡虎,一個是毒蛇,都是想奪取他的基業,羅藝沉默了片刻,問道:“不知楊總管計劃什麽時候發動進攻?”
施榮欠身道:“三天後的一更時分,我們兩軍同時發動對窦建德軍隊的進攻!”
“然後呢?”
羅藝看了施榮一眼,他更關心擊敗窦建德後怎麽辦?不會是擊敗羹建德後,兩軍又再次交戰,這個結局他受不了。
施榮微微一笑,“擊敗實建德後,羅将軍可率本部軍馬撤回幽州,然後我們重新開戰,和原來一樣。”
這時,旁邊的羅誠終于忍不住問:“難道一定要鬥個你死我活,沒有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解決方案嗎?”
羅藝回頭狠狠瞪了兒子一眼,怒斥他:“不準多言!”
施榮呵呵笑了起來,“少将軍說到點子上了,這次我奉命前來,實際上有三個方案,胤才給羅将軍所言,隻是第一個方案,羅将軍是否願意聽楚王殿下的第二個和第三個方案?”
第一個方案是書面,楊元慶親筆寫在紙上,這應該是正方案,後面所謂的兩個方案隻是口述,顯然隻是一種試探,羅藝不露聲色道:“施參軍請繼續說,羅某願意一聽。”
“其實羅将軍應該猜得到,第二個方案是希望羅将軍能夠歸順隋朝,羅将軍本來就是隋将,回歸隋朝是理所應當,楚王殿下說,如果羅将軍回歸,可封襄陽縣公,武侯大将軍,若羅将軍願意從文,則封太守,治理一方,留名百世。”
身後羅誠剛要開口,羅藝的後腦卻仿佛長眼睛一般,一擺手止住了兒子的插口,他又繼續不露聲色問:“那第三個方案呢?”
“第三個方案要簡單得多,羅将軍交出所有軍隊,我們保證羅将軍全家安全通過河東前往關中,同時準羅将軍帶走兩百名親兵。”
羅藝點了點頭,楊元慶開出的條件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笑道“先不慌談後兩個條件,第一個方案我答應,請轉告楊總管,三天後的一更時分,我們一同發起對窦建德軍的進攻。”
……
施榮告辭而去,羅誠立刻着急地對父親說:“父親,楊總管已經開出了具體條伴,爲何我們不答應?”
羅藝看了兒子一眼,淡淡道:“楊元慶開出的是什麽條件,襄陽縣公,武侯大将軍,這個武侯大将軍又是什麽玩意?你就不會想一想?現在秦瓊、楊思恩、裴行俨等人也隻是将軍,他卻給我一個大将軍,估計就是畫一個大餅給我,虛職罷了,當我羅藝是三歲小兒嗎?唐朝至少還給我一個納言的高官,他卻隻給我一個太守,你說我會不會答應?”
“可父親不是說,李淵不過是看中了幽州的軍隊和地盤,如果父親真的變成光杆總管,李淵就會翻臉不認人嗎?”
“我是這樣說過,但我當時忘記了一點,李淵若想收買天下之心的話,他就必須善待我,你知道千金買骨的故事嗎?現在我就是那堆沒用的馬骨,我不接受大隋重祿,千裏迢迢投奔大唐,李淵若不重用我,他就會失信于天下。”
說到這,羅藝冷冷一笑,“我相信李淵不會這樣做!”
羅藝從随身的箱子裏取出一本奏疏,遞給羅誠,“你立刻喬裝前往長安,想辦法将這本奏折交給太子,然後你就在長安等我。
羅誠幾乎要将嘴唇咬出血,他接過奏疏,再一次懇求道:“父親再考慮一下!孩兒覺得唐朝沒有前途。”
羅藝拍了拍兒子的肩膀,歎了口氣道:“爲父知道你曾是楊元慶的部将,比較念舊,可是你要将目光再看遠一點,楊元慶本身就曾是幽州總管,我對他沒有任何利用價值,所以他封我爲武侯大将軍,就表明他隻會恩養我,而絕不會再重用我,相反,李淵也想奪河北,奪幽州,那他肯定會繼續用我,而且太子手下無大将,我去投靠太子,我還會得到機會……”
羅藝按住兒子的肩膀,凝視着他的眼睛,“機會,我兒明白嗎?爲父東山再起的機會,隻有在唐朝才能得到!”
……
施榮回到隋軍大營,他一路疾走,很快來到中軍大帳前,他向一名親兵拱手道:“請禀報總管,就說施榮回來了。”施參軍請稍候!……
親兵匆匆進去,片刻出來施一禮:“總管請施參軍進去。”
大帳内,楊元慶正坐在桌案批閱奏疏,這是今天中午才送來的奏疏,有三十餘本,都必須要他簽字批準。
施榮匆匆走進了大帳,上前深施一禮,“卑職參見總管!”
楊元慶也在等他的消息,便放下筆笑了一笑問:“他接受了哪個方案?”
“回禀總筍,羅藝隻肯接受第一個方案,第二個和第三個方案他沒有表态,卑職感覺,他似乎有點嫌總管開出的條件太低了。”
楊元慶忍不住冷笑一聲,如果羅藝真是這樣想他一點也不奇怪,唐朝封他北平郡王,還給他開出了納言的高位,自己卻隻給他襄陽縣公和太守之職,他當然不幹,但他以爲自己是什麽?在眼前這個局勢下投降,難道他還想繼續當幽州總管不成?
他答不答應都已經由不得他了,楊元慶背着手慢慢走到帳門前,注視遠處的涿縣縣城,縣城很安靜,窦建德并沒有再一次發動攻勢,還有三天時間,三天後,一切都将塵埃落地。
……
幽州城以東約二十裏外的官道上,一支從漁陽郡開來的軍隊正疾速行軍,這支軍隊約三千人,是駐防漁陽郡的幽州軍,率領這支軍隊的将領名叫董熙,年約三十七八歲,身材高大,使一杆鐵槍,威風凜凜,但他的目光中卻總有一種難以言述憂郁。
董熙是幽州副總管侯莫陳義的心腹,在幽州從軍已經十三年,從一名小小的旅帥一步步升爲漁陽督軍,在幽州軍有着頗高的威望。
董熙是接到了羅藝的緊急命令,命他放棄漁陽郡,回幽州城駐防,一同接到命令的,還是軍都陉的守将薛萬均和安樂郡督軍王撲。
這樣一來,幽州城的守軍就增加到兩萬五千人,足以守住幽州城,羅藝極爲擔憂窦建德大軍會乘亂奪取幽州城的危機便化解于無形。
遠遠地,董熙看見了遠方的幽州城,大約還有十幾裏路程,他看了看天色,已是午後了,士兵們行軍了一個晚上和一個上午,還餓着肚子,估計幽州城不會有什麽問題,他立刻令道:“大家就地休息一個時辰!”
士兵們都累壞了,紛紛找地方坐下來吃幹糧,有人則抓緊時間睡一會兒,溫暖的陽光照在身後,并不感到寒冷,不少士兵牽馬到不遠處一條小河邊飲水,河面上隻覆蓋一層薄薄的冰,輕輕一敲便碎裂了,河邊很快便擠滿了飲水洗臉的人馬。
董熙也找一塊大石坐下,親兵将一塊夾有幹肉的面餅遞給他,“将軍,吃一點!”
董熙似乎有點心事,他一邊喝水吃幹糧,一邊在低頭想着什麽,隋軍已經打到了涿縣,再過不久就應該殺到幽州城,董熙低低歎息一聲,已經快十三年了,這一天終于到來。
“将蘋!”
一名士兵快步走上前,指着遠處道:“有人找你,說有很急之事!”
董熙順着士兵手指方向望去,隻見百步外的官道上站着一名牽馬的男子,三十歲左右,長得黑瘦,目光卻十分銳利,遠遠注視着自己。
董熙心中一動,立刻站起身,向這名男子走去,走到近前,他打量一下男子,問道:“我就是董熙,你找我有何事?”
男子微微一笑,取出一面隋内衛軍銀牌,出示給董熙看了看,“在下羅善文,是太原内衛軍校尉,奉楊總管之命,等候将軍多時了。”
董熙一驚,他一把拉住男子胳膊,向西走了幾步,離開軍隊稍遠一點,低聲問道:“楚王殿下有什麽信給我嗎?”
男子點點頭,從懷中摸出兩封信遞給他,董熙接過信揣進自己懷中,又問他,“我怎麽聯系你?”
“在幽州城東北,有一家鴻豐酒肆,董将軍可以在那裏找到我。”
說完,男子向他拱拱手,翻身上馬,猛抽一鞭,馬匹向幽州城飛奔而去,董熙望着他走遠,心中湧起一種掩飾不住的激動,少主人沒有忘記自己。
士兵們依然在官道兩邊休息,董熙卻騎馬來到一片空曠的原野中,他回頭對十幾名親兵道:“你們就在這裏等候,我去方便一下。”
他翻身下馬,快步走到一堆灌木叢後蹲下,從懷中摸出了信,一共有兩封,一封信是寫給他的,而另一封信卻是寫給他的頂頭上司侯莫陳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