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充頭戴金盔,身披銀甲,馬鞍橋上橫一根狼牙槊,目光陰冷,他思考着下一步的策略。
幾個月前,他在配合北隋軍在弘農郡大敗唐軍,因功而被封爲鄭王,他上奏請功的本意是想獲封弘農郡王,将弘農郡納爲他的領地,但皇泰帝很聰明,拒絕封他爲弘農郡王,而是直接封他爲鄭王,名義好像更高升一級,可實際上卻是避實就虛,鄭王不過是個虛王罷了。
可就是這個虛王,盧楚等人也不肯放過,吵鬧至今,逼迫皇泰帝罷免了王世充的兵部尚書之職,但他們仍不肯罷休,絕不答應王世充爲鄭王,甚至以罷朝來威脅皇泰帝罷免他的鄭王,明天正月初五,是正式上朝的日子,但根據目前的信息,盧楚和他的黨羽,依然不肯上朝,看來,翻臉的時刻已經到來了。
王世充冷笑一聲,回頭對長子王玄應道:“去把雲尚書請來!”
王玄應答應一聲,撥轉馬頭而去,片刻,新任兵部尚書雲定興被請來,“殿下找我嗎?”
王世充在朝廷中也有黨羽,雲定興就是他的心腹,雲定興是不久前從江都逃回洛陽,被封爲少府寺卿,他同樣被盧楚等人排擠,索性就投靠了王世充,這次王世充被封爲鄭王,辭去兵部尚書一職,他卻推薦雲定興接任,使兵部還是掌握在他的手中·而雲定興也同樣繼承了王世充的相位,這也是盧楚等人不肯罷休的主要緣故。
王世充微微笑道:“上次你說用飛鳥感應之事,現在準備得怎麽樣了?”
雲定興堅決支持王世充取隋朝而代之,他曾經建議捕鳥·在鳥頸系上布錦以示吉兆天意,但王世充認爲這樣做太明顯了,便沒有答應,現在想一想,不過是個借口罷了,鳥頸系布錦也無妨,他又有了興趣。
雲定興苦笑一聲道:“上次殿下說不妥,卑職就沒有繼續實施·如果殿下認爲沒問題·那卑職立刻派人去捕鳥。”
“這件事可是可以·但稍等一下,等我拿下朝廷大權後再實施。”
王世充沉吟一下,臉上露出陰險的笑容,“我已派王仁則去邙山駐紮,你可進宮面奏聖上,就說新年要祭天,請聖上去邙山祭天。”
“可是仁則去亡阝山駐紮,長安很多人都知道·盧楚他們會答應了嗎?”
剛說到這,雲定興忽然恍然大悟,王世充就是要誘引盧楚他們先動手·他拍拍自己的額頭,笑道:“卑職太愚鈍了,這就進宮請聖上去邙山祭天。”
王世充拱拱手,“那一切就有勞雲尚書了!”
目前洛陽的軍隊一共有八萬五千人,其中王世充掌握了七萬大軍,而另外的一萬五千人屬于宿衛軍,控制着宮城和皇城,這一萬五千人掌握在盧楚等朝臣手中,也正是這樣,盧楚和皇甫無逸等人才敢和王世充叫闆,而王世充也不敢上朝,他幾乎所有的奏疏都是通過雲定興遞交朝廷。
洛陽宣風坊内,有一座占地六十畝的大宅,這裏便是尚書左仆射盧楚的府邸,盧楚是範陽盧氏家主,深受皇泰帝楊侗的重視,盡管皇泰帝被迫封王世充爲鄭王,但他心中很清楚,誰是忠臣,誰是大奸,皇泰帝不過是害怕王世充發難,才勉強應付他,實際上皇泰帝暗中支持盧楚等人的罷朝,逼迫王世充自己辭去鄭王之爵。
此時,一輛馬車快速駛到盧府門前,一名宦官從馬車内跳下,奔跑上台階對門房急聲道:“速去禀報盧相國,宮中有緊急消息!”
在盧府内堂中,四五名核心大臣正在商議明天繼續罷朝之事,盧楚、段達、皇甫無逸以及韋霁,朝廷五相國,除了雲定興外,其餘四相都到齊了。
“我認爲王世充本人肯定不會自請削去鄭王之爵,還是得要聖上下定決定削藩,我認爲聖上還是有點太軟弱了,竟被王世充所吓倒,他不封王世充王爵又能怎樣?”
說話的是納言皇甫無逸,他對皇泰帝力排衆議封王世充爲鄭王十分不滿,雖然他也知道皇泰帝是無奈之舉,但他還是認爲皇泰帝過于軟弱,一旦封了王,再想削藩就難了,這讓他們很被動。
“無論如何,我們一定要聖上強硬起來,這是削藩的關鍵!”
旁邊盧楚歎了口氣道:“我覺得我們有的舍本求末了,王世充的可怕之處不是他當什麽鄭王,而是他的七萬軍隊,我們要想辦法消滅他的軍隊,那時莫說什麽削他的鄭王,就是要他的命也輕而易舉,本來我已經和李密達成了一緻,李密也願意效忠聖上,替我們鏟除王世充,隻恨宇文化及跑來湊熱鬧,将李密拖住了,否則王世充現在已經是孤魂野鬼。”
“可是李密也不是善類。”内史令韋霁提醒道。
盧楚擺擺手,“我知道他不是善類,讓他和王世充打得兩敗俱傷,我們漁翁得利,這是我們最後的一線機會。”
戶部尚書段達眉頭一皺說:“如果李密和王世充交戰,楊元慶會不會助王世充一臂之力,如果北隋軍也出兵參戰,那麽李密必敗無疑,盧相國要考慮到楊元慶的因素。”
盧楚冷笑一聲,“我當然考慮過楊元慶會出兵,但他現在正全力進攻河北,無暇參與王世充和李密的争鬥,他暫時不會出兵,等王世充要覆滅了,他絕不會容許李密取洛陽,那時他一定會出兵打擊李密,這樣我們的機會就來了,皇城軍器監倉庫内還有三萬套兵甲,一方面我們可以收攏王世充的敗兵,另一方面我們可以募兵守城,我們翻盤的機會就來了。”
說到這,盧楚長歎一聲,“現在關鍵是李密趕緊率軍回來,再拖下去,王世充恐怕就會先動手了。”
盧楚剛說完,門外傳來奔跑的腳步聲,管家在門口禀報:“盧相國,宮内來了一名宦官,說有緊急情況!”
“讓他進來!”
很快,管家将一名宦官帶了進來,衆人都認識,是聖上的貼身宦官趙英忠。
“趙公公,出了什麽事?”
“各位相國都在這裏,簡直太好了。”
趙英忠上前對衆人道:“剛才雲定興進宮,極力勸說聖上去邙山祭天,聖上感覺有點不妙-,所以讓我來告訴盧相國。”
‘邙山祭天!,
衆相國面面相觑,好像前天王世充才派王仁則率領兩萬軍隊進駐邙山,大家都還在猜測原因,原來王世充是想讓聖上去邙山。
“不去!”
皇甫無逸斷然否定:“爲什麽要去邙山祭天,在皇宮裏一樣可以祭天,讓聖上回絕他,就說e阝山是埋死人的地方,去之不祥。”
盧楚眉頭緊皺,目光裏充滿了憂慮,他也對宦官道:“邙山肯定不能去,讓聖上找個借口回絕,另外,請聖上換一處宮殿居住,這兩天恐怕不太平。”
趙英忠一驚,“盧相國是說哪裏不太平?”
盧楚歎了口氣,“我也說不清楚,反正新年期間要多多當心就是。”
“我明白了,這就回去禀報聖上。”
趙英忠向衆人施一禮,轉身匆匆走了,等他剛走,皇甫無逸便急問道:“盧相國感覺到不妙-了嗎?”
盧楚眉頭皺成一條線,“王世充要聖上去邙山祭天,這就是說明王世充要動手了,他不會給李密機會。”
内堂裏的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怎麽辦?”盧楚目光炯炯地看着衆人,“我們是要引頸就戮,還是先發制人!”
“幹!”
皇甫無逸拳掌相擊,毅然道:“就利用皇宮舉行祭天的機會,把王世充引進宮來。”
盧楚又向其他兩人看了一眼,“大家說怎麽樣?”
段達和韋霁都緩緩點頭,他們不可能引頸就戮。
段達回到自己府中,背着手在書房裏來回踱步,他心中緊張之極,一會兒埋頭沉思,一會兒又仰頭長歎,他走到窗前,眼中的膽怯之色流露無遺,他們可能鬥得過王世充嗎?
手中隻有一萬五千軍隊,隻控制宮城和皇城,而王世充有七萬軍隊,控制着洛陽所有城門,以王世充的狡詐,他可能上當進宮嗎?
就算王世充大意,進宮被殺,那他的軍隊怎麽辦?都是被他的子侄控制,他們若報複起來,恐怕滿朝文武誰也活不成,尤其他們四個相國,那更是滿門抄斬,段達想着自己被滿門抄斬的情形,他不禁打了一個寒戰,眼中露出恐懼之色。
“來人!”他顫抖着聲音大喊。
“老爺有事嗎?”一名家人在門外問道。
“去把大姑爺找來!”
段達的長女婿張志是伊阙縣縣令,這兩天陪同妻子回娘家過年,正好在府上,片刻,張志匆匆走進房間,躬身施禮,“小婿參加嶽父大人。”
段達寫了一封信遞給他,低聲吩咐他道:“你速去城外,把這封信秘密交給王世充,當心點,不要讓任何朝臣看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