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戰船都是瓦崗軍的戰船,隋軍無法将它們俘獲,便一把火将它們悉數燒毀,這些戰船大部分都是隋朝的船隻,在隋朝全盛時制造,而民力困乏的今天,再想造這麽多戰船已經不現實了,騎馬人都忍不住歎息一聲,楊元慶的絕戶計使他們的軍隊北渡黃河成爲泡影。
“将軍,中潬洲内也起火了!”一名騎士指兩裏外黃河内的火光喊道。
在隊伍前面,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正眯縫着細長的眼睛,注視中潬洲内燃起的火光,那裏應該是河陽關,隋軍竟然開始攻打河陽關了。
這一群人是王世充派去河内見楊元慶的使者,楊元慶剛到河内便被王世充的探子發現了,爲首之人正是王世充的侄子王仁則,他們晝夜趕路,準備夜過黃河,卻發現了河陽關的戰況。
王仁則眼睛裏十分複雜,中潬洲内的城池雖然叫做河陽關,但它實際上應該屬于黃河南岸的土地,雖然也可以解釋爲隋軍要加強河内郡的防禦,但奪下河陽關的更大戰略意義卻是直接壓迫河南,盟津渡幾乎就是它的囊中之物。
這讓王仁則心中充滿了驚疑,隋軍奪取河陽關的真正用意是什麽,難道隋軍真有染指河南的意圖?
但王仁則也知道,隋軍短期内不可能考慮河南,他們的戰略目标是在河北,拿下河陽關應該暫時是從防禦的角度來考慮,盡管如此,王仁則還是回頭命令一名手下,“速回去向王爺彙報此事!”
一名随從調轉馬頭向洛陽城方向奔去,另一名手下問:“将軍,我們現在怎麽辦?”
“我們就當什麽都沒有看見,去河陽縣!”
王仁則催馬上了河面,頂着再面上的嚴寒,向黃河對岸而去。
……
……
河陽關前,護城橋的大火依然在熊熊燃燒,城上守軍亂作一團,他們已經意識到隋軍的企圖,将一盆盆熱水從城頭潑下,卻絲毫起不了作用。
楊元慶立馬在土丘上,冷冷注視着城上守軍手忙腳亂地滅火,這時他看見城頭上有士兵擡來一袋袋沙土,楊元慶當即下令,“用重弩壓制!”
“咚!咚!咚!”急促的鼓聲敲響,一千隋軍從隊列中奔出,他們手執體型碩大的蹶張重弩,這是一種七石大黃弩,須合兩名強壯士兵之力才能上弩,射程可達三百五十步,若在兩百步内發射,則可使用大兵矢,以鐵爲矢,矢長兩尺四寸,一百五十步内可洞穿敵軍盾牌。
一千名士兵手執五百張重弩,兩人面對而站,雙足踩住弩引,四臂奮力拉弦,弓弦慢慢張開,卡往了弦扣,一名士兵用肩扛起重弩,另一名士兵裝上箭矢。
一千士兵都是楊元慶的親衛,訓練有素,他們動作熟練,隻片刻,五百支重箭便對準了城頭,一名鷹揚郎将大喝一聲,“射!”
隻聽一片咔嚓聲,五百支鐵矢脫弦而出,呼嘯着射向城頭,有的箭射中城垛,火星四濺,碎石亂飛,有的箭則射進了城頭的士兵群,城頭士兵措不及防,被鐵矢洞穿頭顱和身體,爆發出一片慘叫射聲,緊接着第二輪箭又呼嘯而至,又有數十人被射倒,隋軍強大的弩箭令瓦崗軍膽顫心驚,守軍們吓得紛紛蹲下,不敢再露頭。
護城橋足足燒了半個時辰,已經被燒成碳的護城橋再也承受不住自身重量,轟然斷裂,一部分被鐵鏈挂在城牆上,而另一部分則重重砸在冰面上,摔裂成五六塊。
“重弩掩護,擂鼓攻城!”楊元慶下達正式攻擊的命令。
巨鼓驟然敲響,‘咚—、咚—一咚!’震耳欲聾的鼓聲響徹中潭洲,連十裏外的河陽城都可以清晰聽見。
即将抵達黃河對岸的王仁則蓦地回頭,緊張地望着中潭洲方向,這時,數百巡哨騎兵從四面八面奔至,将王仁則數十人團團圍住,數百把弓弩指着他們。
“是什麽人?”爲首校尉厲聲喝道。
王仁則舉起手,在寒風中大喊,“我們是東都鄭王派來的使者,求見楚王殿下!”
“下馬,放下武器!”
王仁則翻身下馬,将刀引扔在地上,所有随從都放下了武器,幾十名隋軍上前将武器拾走,又将他們搜身,回頭禀報,“校尉,他們已經沒有武器!”
“帶他們進城!”
數百士兵押送着王仁則一行人向河陽縣城内面去。
河陽關前,在巨大的鼓聲中,攻城槌出陣了,這是一根由千年巨木制成的攻城槌,錘頭上裝有生鐵,槌身有把手,重達數千斤,由一百二十名士兵擡動,兩邊各站六十人,又有兩百人舉盾掩護。
巨大的攻城槌就像一隻黑色的蜈蚣,沿着松樹路,向城門緩緩走去,在他們身後,一千五百名騎兵已經列隊就緒,等待城門撞開便殺進城内,這時隋軍重弩已經壓制住了敵軍,一輪輪鐵兵矢射向城頭,叮當之聲此起彼伏,城垛上碎石四濺。
瓦崗軍主将孫伏心急如焚,他從城垛縫隙裏看到了攻城槌慢慢靠近城門,但他的士兵卻被隋軍強大的弩箭壓得擡不起頭,他急得大喊:“準備滾木礌石!”
數百名士兵貓着腰,将一狠狠三尺長的滾木和一塊塊數十斤重的石頭堆砌在城頭,他們不敢擡頭,隻能用抛的方式将滾木循石砸下城去。
大半截吊橋裂成五六塊倒卧在冰面上,大火已經熄滅,可被燒成碳的吊橋上依舊火星點點,暗紅色的火光時隐時滅,幾十名隋軍沖上去掄起大斧一陣猛劈,将吊橋完全砸爛。
就在這時,城頭的滾木礌石如雨點般落下,幾十名隋軍士兵措不及防,被石塊和木頭砸中,慘叫着倒地。
指揮撞城的校尉大怒,大吼一聲,“撞木!”
一百二十名士兵猛然加速,擡着攻城槌向城門撞擊而去,‘轟!’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萬斤力道撞上城門,城門劇烈晃動,城頭沙石撲簌簌落下,城頭上的很多士兵痛苦地倒地蜷縮,撞城時那種巨大的沖擊力使他們心髒都幾乎破裂了。
一種絕望的情緒在城堡内蔓延,很多士兵都意識到城堡将守不住了,沒有重型守城武器,城門遲早會被撞破,而且這是楊元慶親自率軍攻城,軍心開始崩潰,很多士兵趁着夜色掩護,悄悄向南城奔去,從南城牆翻城逃走。
守将孫伏見城牆上隻有幾百人,他急得聲嘶力竭大喊:“用石塊砸下去!”
他身邊幾十名士兵搬着石塊不顧一切向下砸去,這時,又是一輪五百支大兵矢射來,二十餘名士兵被射翻在地,孫伏也被一支箭射中左肩,巨大的箭力将他掀翻在地,箭尖從後背透出,鑽心的疼痛使他幾乎暈厥過去。
在齊聲大吼中,攻城槌再一次撞上城門,城門再次支撐不住,被轟然撞開,百餘隋軍跟着攻城槌隼進城内。
楊元慶見城門已開,他戰刀揮動,厲聲令道:“殺進去,全城守軍一個不留,全部殺死!”
一千五百名騎兵驟然,戰馬奔騰,喊殺聲震天,揮舞戰刀向城中殺去。
……
三更時分,楊元慶率軍返回了河陽縣城,中潭洲和河陽關已經被一千隋軍接管,繳獲了停泊在中罩洲的四百餘艘戰船,而黃河南岸的一千五百艘戰船也全部被焚毀。
“總管!”
楊元慶剛進縣城,一名校尉便奔上前禀報,“啓禀總管,王世充的使者來了,是他侄子王仁則,在等候總管接見。”
此時已是吾更時分,楊元慶也點疲憊了,他剛要說明天再見,但一轉念,他還是點了點頭,“帶他來見我!”
楊元慶臨時駐地在縣衙,他回到官房中,房中已經點了火盆,房間裏溫暖如春,裴青松上前替楊元慶脫去大氅,楊元慶搓了搓冰涼的手問:“太原那邊有什麽消息嗎?”
裴青松笑道:“太原沒有什麽消息,倒是長安傳來消息,裴寂被免去了吏部尚書之職,被派去巴蜀擔任安撫使,盛彥師也被調進京,蒲津關那邊由何常接任。”
楊元慶忍不住笑了起來,“這老李挺會做和事佬嘛!兩邊各打五十大闆。”
楊元慶坐下了下來,伸手在炭盆上烤了烤,又看了一眼裴青松道:“說說你的看法。”
裴青松低頭想了想道:“卑職覺得,一邊隻是軍中普通将領,另一邊卻是當朝第一相國,似乎不太平衡,如果是貶一名李世民手下的将領或許是各打五十大闆,但貶的是裴寂,卑職感覺應該不是一件事。”
楊元慶贊許地點點頭,裴青松并沒有什麽從政經驗,卻能想到這一步,這說明他有着過人的才智。
“你說得不錯,這應該是太子的反擊,他們抓住了裴寂的把柄,不過老李做得比較老練,把兩件事放在一起,看起來就像各打五十大闆,不過李淵沒有任命謝方叔爲蒲津關主将,而是把守廣通倉的何常調來,這裏面應該還有文章。”
“總管,這裏面會有什麽文章?”
楊元慶冷笑一聲,“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李淵竟然把殺我師的何常任命爲蒲津關主将,他這是在挑釁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