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清水河的上遊,太行山向南過渡的第二級階梯,清水河兩岸雖然不再是陡峭的高山峻嶺,但也是山地起伏,丘陵不斷,這一帶人煙稀少,沒有多少農田,大片的森林将山地和丘陵覆蓋。
在月光下,一支規模巨大的軍隊渡過了清河水,繼續浩浩dangdang向西行軍,這支軍隊便是窦建德主力軍隊,約四萬五千人,他并沒有傾囊而出,而是留了五千軍隊鎮守共城縣,窦建德也怕楊元慶出奇兵襲擊共城縣,斷了他的退路。
渡過清水河,就意味着他們已抵達與獲嘉縣平行的位子,窦建德看了看天se,接近兩更時分了,他心中迅速估算一下,再向前走二十裏南下,可在天亮前抵達獲嘉縣的背後。
窦建德心中有點緊張,可又十分期盼,緊張是他擔心自己能不能把握住這次機會,他也知道楊元慶是個厲害的角se,極善于把握住戰機,如果這次偷襲被他看破,很可能自己會反受其害。
但他心中又十分期盼,如果這次機會他把握住了,那麽楊元慶将會被bi入絕境,如果能把楊元慶殺死或者活捉,就意味着河東将換主人,也意味着他的河北将消滅一大威脅,巨大利益youhuo使窦建德甘于冒險。
“禀報王爺,斥候說前方沒有異常。”一名軍官向他禀報。
窦建德點點頭令道:“加快速度,再行二十裏南下!”
軍隊在月se中全速前進,隊伍整齊有序,士兵們身着兩檔铠和明光铠,手執長矛盾牌,步履矯健,jing神抖擻,這支軍隊由兩萬騎兵和二萬五千步兵組成。是窦建德jing銳之軍,很多士兵都是大業六年便跟随他的老兵,身經百戰,從行軍的安靜便可以看出他們絕不是劉武周的烏合之衆。
隊伍沿着森林邊緣疾速行軍,兩邊是大片茂密的森林,丘陵起伏,山勢連綿,一隊隊斥候在前方探路。不時将沿途無事的消息傳回中軍。
三更時分。隊伍開始轉道南下,又走了十餘裏便進入了平原地帶,這裏已經是獲嘉縣的西面。這時,窦建德得到消息,楊元慶親率一支兩萬餘人的軍隊在下午時分向新鄉縣殺去。
這個消息令窦建德大喜,他再次下令加快速度,争取五更時分抵達獲嘉縣。
四萬五千餘人在茫茫無邊的田野裏疾速行軍,遠處偶然可以看見一座座村莊和一片片樹林,他們很快将一條丈許寬的小河抛到身後。
危機通常在毫無準備地時候降臨,就在窦建德大軍東南約三裏外,一支黑壓壓的軍隊已列隊就緒了,楊元慶親率三萬騎兵已經在這裏等待了三個時辰,以逸待勞。等待着獵物的上men。
正如窦建德會将最jing銳的士兵帶在身邊一樣,楊元慶也将他最jing銳的士兵帶在了身邊,這三萬騎兵正是他從豐州帶來的老兵,也同樣是身經百戰的jing銳騎兵,對他忠心耿耿。
楊元慶的三萬騎兵藏身在一片廣袤的樹林背後,使窦建德軍隊沒有發現他們的存在,但窦建德的軍隊并不是走直線。而是走一條曲線,越來越向隋軍靠攏,從最初的相距三裏已經漸漸縮短到相距兩裏,月光下,楊元慶的目光yin冷。閃爍着殺機,他已經看到了。在遠處迅速移動的一條黑線。
楊元慶緩緩拔出戰刀,又擡頭看了一眼明亮的彎月,眼睛眯了起來,在月光下作戰,這是他最喜歡的一種戰鬥方式,可窦建德就未必喜歡了,他嘴角lu出一絲殘酷的笑意,戰刀在月光下劃出一道弧線,直劈向前方。
“殺!”
号角嗚咽吹響,低沉的号角聲響徹原野,三萬騎兵發動了,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呐喊聲,将蓄積已久的勇氣宣洩出來。
萬馬奔騰,鋪天蓋地,如海嘯掀起巨lang,沉重的馬蹄聲俨如平地上打響的悶雷,使大地顫抖,呼嘯着向窦建德的軍隊席卷而去。
窦建德的軍隊在号角聲響起時發現了伏兵,隊伍頓時一陣大luan,他們現在是行軍隊伍,拉長有四五裏,要迅速組成作戰陣型并不容易,窦建德驚得頭皮都炸開了,他忽然想起一個被他遺忘的情報,楊元慶騎兵是在夜間擊潰了李叔良,也就是說,楊元慶的軍隊善于夜間作戰,他卻在夜間行軍奔襲。
窦建德懊惱地一拍腦men,痛恨自己忽略了這個緻命的情報,但現在恨也來不及了,他必須要立刻組織陣型對戰,窦建德對部将高賢雅大喊:“高将軍,你速帶五千騎兵拖住敵軍,給我争取時間!”
“遵命!”
高賢雅也吹響了連續号角聲,這是左翼騎兵出擊的号令,五千騎兵立刻跟着他向一裏外的隋軍迎戰而去。
窦建德的軍隊在迅速集中排陣,弓兵在數裏外,排陣來不及了,隻得将一萬騎兵部署在前方,他現在隻能靠騎兵抵擋隋軍的沖擊,給他争取時間恢複步兵作戰陣型。
三萬隋軍騎兵越奔越近,終于和窦建德的五千騎兵轟然相撞,五千騎兵就仿佛河流中的一塊大石,他們無法擋住六倍于己的隋軍沖擊,片刻便被聲勢浩大的隋軍騎兵吞沒,兩萬隋軍騎兵繞過敵軍兩側繼續向前奔殺,再一次和攔截他們一萬敵軍騎兵hun戰在一處。
牛進達率五千騎兵向北沖殺而去,那邊是窦建德行軍隊伍的後軍,由大将範願統帥,由五千弩兵和五千刀盾兵組成。
後軍相隔中軍足有四裏遠,無法得到得到中軍騎兵支持,隻得倉促列陣,五千弩兵張弩搭箭向呼嘯沖來的隋軍騎兵she去,大片箭矢騰空而起,箭如密雨,百步外,隋軍騎兵舉盾相迎,在密集的箭雨中,還是有數百人被she倒。戰馬撲倒,騎兵翻滾墜地,慘叫聲不斷。
箭隻she出一輪,隋軍便奔殺而至,五千弩軍倉惶轉身奔逃,隋軍騎兵如狂風暴雨般地沖進弩兵群中,牛進達大吼一聲,揮舞三尖托天叉挑飛一名戰将。鐵叉左右翻飛。死屍在他叉尖上翻滾,隋軍騎兵在弩兵群中展開了血腥的殺戮。
這是一場毫不對稱的單邊殺戮,弩兵沒有了騎兵的保護。就俨如羊群沒有了牧人和獵犬的護衛,隻能任由狼群肆意吞噬,騎兵包圍殺戮。不管弩兵的哀嚎求饒,也絕不留情,殺得弩兵失魂喪膽,哭喊着四散奔逃,
後軍主将範願見弩軍無法撤出,急得連聲大吼,“刀盾兵接應上去!”
五千刀盾兵士氣低mi,他們不習慣于夜間作戰,目力不足。戰馬的狂奔使他們頭腦一陣陣眩暈,身形反應速度和力量都難以承受高強度的戰争,弩軍的慘遭殺戮使他們早已膽戰心驚,但在将領們的催促下,迫使他們不得不硬着頭皮迎戰,迎接他們的,将是近五千騎兵的無情殺戮。
慘烈的戰鬥在中軍尤甚。騎兵hun戰中,羅士信揮動大鐵槍,勇猛無比,他戰馬神駿,兩臂有千斤之力。一根大鐵槍舞得神出鬼沒,擋他者死。攔他者亡,所向披靡,殺得敵軍橫屍遍野,鮮血染紅了原野。
這時,窦建德軍中的号角聲再次響起,一萬長矛步兵從側面迎擊而來,窦建德的這支軍隊畢竟是他的jing銳主力,雖然遭遇隋軍伏擊而一片hunluan,但他們并沒有棄甲而逃,而是迅速集結,以最快的速度列陣。
五千騎兵和一萬騎兵的兩次阻攔終于發揮了作用,他們給窦建德的步兵赢得了寶貴的時間,步兵開始列陣應戰,減輕騎兵巨大的壓力。
隋軍三萬騎兵分爲四軍,前軍一萬人由羅士信率領,中軍一萬人由楊元慶本人率領,還有右翼五千騎兵由牛進達率領,左翼五千騎兵由崔破軍率領。
從軍隊人數對比,楊元慶的軍隊處于劣勢,窦建德的軍隊有四萬五千人,而他的軍隊隻有三萬人,但從軍隊實力上對比,楊元慶的軍隊卻占上風,他是三萬騎兵,而對方隻有兩萬騎兵和二萬五千步兵,更重要是隋軍有豐富的夜戰經驗,而且是埋伏偷襲對方。
隋軍以逸待勞,有充足準備,而窦建德軍則是倉促應戰,發揮不出最佳的戰鬥力,盡管窦建德主力軍頑強應戰,但始終處于劣勢之下。
楊元慶本人并沒有投入戰鬥,他是主帥,他要從全局指揮,他若參戰,整個隋軍将失去靈魂,隻能各自爲陣,而無法配合聯系,他由三千騎兵護衛,站在東面的森林附近指揮。
這時,楊元慶得到外圍斥候禀報,發現敵軍指揮中心的南側沒有了騎兵護衛,這是窦建德軍出現了一個漏dong。
楊元慶當即令道:“命崔破軍的左翼攻擊指揮中心的南側!”
在戰鼓聲中,崔破軍率領數千騎兵越過了一道長槍士兵牆的阻礙,殺向窦建德親衛軍的南側,這裏應該有三千騎兵護衛,但三千騎兵的主将徐尹志卻被羅士信挑殺,騎兵隊被沖散,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防禦缺口。
突然殺來的隋軍騎兵使窦建德的親衛隊一陣大luan,他們難以抵擋隋軍騎兵的猛烈沖擊,親兵都尉急得大喊:“王爺,快向北撤!”
窦建德心中一陣哀鳴,他知道隻要自己一撤,他的士兵就崩潰了,可是不撤又不行,隋軍騎兵已經殺到了七十步外,箭如密雨向他們she來。
這時,他的謀士宋正本一聲慘叫,一支流矢she中了他的左肩,窦建德驚得眼睛都瞪圓了,大吼一聲:“先生怎麽了樣了。”
宋正本吃力喊道:“王爺,保住xing命要緊,快撤!”
窦建德心中痛苦萬分,他看了看東方天際,已經翻起了魚肚白,天se已微明,他的軍隊已經堅持到快天亮了,卻在最後功虧一篑。
窦建德咬牙大喊一聲,“撤!”
窦建德的軍隊向北方敗退了,經過半夜的鏖戰,楊元慶的軍隊終于取得了這場決定xing戰役的勝利,他當即下令軍隊追擊。
隋軍一路追殺,殺得窦建德軍死屍遍地,跪地投降者不計其數,窦建德率領數千殘兵逃回了共城縣。
這一戰,楊元慶以三萬主力騎兵對陣窦建德四萬五千主力,以伏擊和夜戰的優勢終于戰勝了對方,殺敵兩萬五千人,俘虜一萬餘人,繳獲戰馬軍資不計其數,最後逃回共城縣的窦建德殘軍不足七千人。
但楊元慶的三萬主力也付出近八千人傷亡的代價,是楊元慶東征以來死傷最慘重的一次。